第27章

“七月半,鬼門開。今日是凡人說所說的中元,會不會見到很多鬼啊?”鳳九問。

東華睨了她一眼,“放心,他們不敢靠近你的。”

“那就好。”過了半晌,鳳九失落地指着自個兒,“我可怕到,連鬼都會退避三舍嗎?”小妮子情緒陡然間變得有些低落。

東華輕笑,“不是。不是你可怕,是你身上的仙氣,那是他們最大的忌諱。”

“哦。”鳳九的失落這才淡了些,“不行,我覺得還是不好。雖然他們靠近不了,可要是站在我面前吓我,我也決計是受不了的。”鳳九想起前幾日見到的那個青面惡鬼張着血盆大口的模樣,忍不住抖了一抖。

“你一個上仙,還害怕這些陰間的鬼怪?”東華伸手,拂去了落在她發間的落葉。

“我就是害怕嘛。我們還是去寺廟裏避一避吧。”鳳九的眼眸亮晶晶的。

“避一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東華看出了她打着的小算盤,前幾日在西湖的茶樓裏聽書,講得是一個舉止奇怪卻有着上天入地之能的和尚,想必她是想去見識下那位“聖僧”的真面目吧。

鳳九不好意思地笑了,“順便嘛。寺廟裏,總不會有什麽妖魔鬼怪吧。”

“所以……去雲林寺?”他問得胸有成竹。

“先去西湖賞芙蕖,再去那裏看看。”鳳九好生期待着今日的一行。

待二人來到山門前,遠遠望去,這寺裏寺外,皆是人滿為患。“這寺廟的香火,真是盛極。”鳳九撇撇嘴,“只是如此多人,我便不想去湊這熱鬧了。”

“那我們找個清靜的方向走一走。”東華建議。

鳳九轉了轉眼珠,覺得此法甚妙,“好啊,這山的周邊都有寺廟的香火氣澤,也是個好去處。”對她而言,一樣可以避開那些模樣可怕的鬼。

金光大現,從中走出一個男人,他身着鴉青羽衣,頭戴小金冠。

“哇!”鳳九吓了一大跳,看到一團黑乎乎的人影,急忙縮到了東華的懷裏,不敢看來者的相貌。為什麽佛門之地還會有……她在心底哀嚎着。

東華擁着鳳九的肩,“九兒,這不是鬼。”

“鬼?”看到鳳九的反應,希有呆了一呆。這個鬼……難不成是指他嗎?這年頭的鬼都長得像他這般好看、又像他一般正氣凜然的嗎?

“不是嗎?”鳳九揪着東華的衣襟緩緩擡頭,可憐兮兮地向他确認。

“不是。不僅如此,他還是個‘老朋友’。”

“老朋友?”鳳九轉過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希有好一會兒,得到了結論,“我不認識他啊,是你認識的人嗎?”

“你也認識的。”東華微微一笑,有點神秘。

希有接連向二人抱拳、躬身問安,“希有見過紫府少陽君、師姐。”

“師姐?”鳳九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她疑窦地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方才是叫我師姐……嗎?”

“嗯。你沒聽錯。”

“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拜入過誰人的門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鳳九善意地為他解圍。

“沒有錯啊。希有開始在師父座下修行的時候,師姐就已經在了。按着輩分,喊你一聲師姐,也是理所應當的。”

“還修行?”說的倒挺像回事的。可是她之前不是在狐貍洞,就是在桃林。何時在別人的修行過了?“敢問閣下的恩師是何方高人?”思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問得再清楚些,到時反駁起來也比較有依據。

“釋尊。”希有說道。

“額……哪個釋尊?”應該不是她知道的那一個吧,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啊。

“這世上還有兩個釋尊嗎?”希有一臉疑惑,“自然是西方梵境的那位了。”

鳳九只覺得荒謬,追問:“那你,又是何時在他座下修行的?”

希有撓了撓腦袋,由于時間過于久遠,他也有點記不大清了,“約莫在二十多萬年前吧。”他開始猜想,這師姐是不是失憶了?

鳳九對他釋放出善意的一笑,“首先,我在七萬年前出生,其次,我從來都沒有去過西方梵境,又怎麽會在釋尊的座下修行呢?”

“可你分明就是師姐啊。前不久,在凡間,我無意中還助了你凡世姻緣一臂之力。”若不是如此,他又怎會被那小娃娃困在鎖仙法器中數十載?他堂堂七尺男兒甚至還被那少不經事的娃娃喚作“小乖乖”?每每想起,都免不得要掬上一把辛酸淚。

“啊?”鳳九更加迷茫。

見她仍是不解,東華當下便點明了希有的身份,“大鵬鳥。”

“他是那只大鵬鳥?”鳳九很是驚奇,“難怪你會說,他是‘老朋友’了。”

希有說出來意,“希有奉釋尊之意,已在此等候二位多時了。”

“所為何事?”東華問道。

“聽聞少陽君與師姐締結良緣,釋尊特遣希有送上薄禮一份。”希有的雙手捧着一只金燦燦的錦盒,态度謙恭地呈到二人的面前。

“雖說太晨宮不受賀禮,但釋尊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鳳九驚訝地看向東華,她怎麽覺得他的話別有玄機?鳳九順手拿過錦盒,仙法一震,精巧的銀鎖頃刻間化作飛灰。打開盒蓋,金黃的綢緞之間,置着是一朵鮮豔分明的鳳羽花,“這……”纖細的指尖才觸碰到花朵,花瓣便融化成點點緋色星芒,飛入鳳九額間的殷紅胎記。華麗的錦盒落在地面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九兒。”東華輕聲喚她。

“東華,我……”嶄新卻似曾相識的記憶潮水般湧入腦海,讓鳳九覺得十分錯亂,她難受地扶住額際,想要盡快理清這些紛雜不明的思緒。

見鳳九狀态不好,希有面有憂色,“師姐……這是怎麽了?”師父讓他送的禮,難不成還有什麽副作用嗎?不應該吧。

“她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東華向希有解釋了一句,看出了他對自己妻子的關心。

鳳九還是覺着有些暈眩,她倚靠着東華,看向了希有,“我都知道了。希有師弟,師父可說了什麽話?”都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無事獻殷勤,嗯……一定有問題。

“師父說了,他與你夫婦二人有緣,他日若你們有了子嗣,希望你們能讓令郎來西方梵境,在他座下修行一陣子。”

聞言,鳳九羞紅了臉,目光游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東華說道:“你回去告訴釋尊,他這點念想,我們二人是應下了。”

“是。少陽君、師姐,希有這就告辭。”男子身形一變,一只金翅大鵬鳥在天空中翺翔,遠處的善男信女們見了,都認為是神明顯了靈,紛紛虔誠地磕頭跪拜。

看着遠去的大鵬鳥,鳳九将手圈在嘴邊,大聲喊道:“希有,記得替我向師父道聲謝!日後,鳳九必親自登門拜會他老人家。”

大鵬鳥回了頭,振振金色的翅膀,仿佛是答應了會替她傳話。

良久,大鵬鳥消失在天際,鳳九喜笑顏開地望向東華,“先前心中的不解,這一下子,全都煙消雲散了!”

“你和這個希有,感情倒是很好。”

“是啊,之前我郁郁寡歡的時候,它給我端茶又遞水的,還叼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蟲子過來,它還因此受了師父的責罰,可是狐貍根本就不吃蟲子啊。這次難得相見,話還沒說幾句就走了,我還真是舍不得。”鳳九語氣染上落寞。

“當着夫君的面思念着別的男人……恩……”東華挑了挑眉,心情有些複雜。

鳳九抿着嘴,笑得很樂,“這是同門之誼,就像我姑姑和他的師兄們。”随後她嬌嗔地橫了他一眼,“說起來,我會變得郁郁寡歡的,還不是因為你啊。”

“你的師兄可要比你姑姑多上許多。”墨淵座下十七弟子,而西方梵境的釋尊……

“這倒是。現在呀,我總算知道這點金色是什麽了,之前我還誤以為是上神的殘餘氣息。”鳳九攤開手心,上方聚起銀白的光團,其四周纏繞着絲絲金芒,“原來是佛法!”

“沒錯。”

“我之前以為,自己只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看了你數十萬年,現在才知道我還是參與者。那你又是何時知道的?”鳳九後知後覺的想起,他一點都不驚訝,像是早就知道這些似的。

“前幾日,做了個夢。”

“這麽算的話,我和爺爺差不多年紀啊,和你就更般配了。”鳳九沾沾自喜道。

“哦?原來就不般配嗎?”東華反問。

“是原來就很般配,現在是更加般配了。”鳳九笑得眉眼彎彎。緊接着,她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一吻。東華笑了笑,沒有說話。

二人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途經一座茶樓。走上樓梯,有說書人正說着書。原本是打算喝杯清茶就走,可那說書人情緒激昂,說得抑揚頓挫,引得聽客拍手叫絕,二人便打算聽上一會兒,再行離開。

小二殷勤地問着:“二位客官,可要來些什麽?”

“雨前龍井。”東華說道。

鳳九笑眯眯地補充道:“再要一份桂花高!”

“好嘞!”店小二馬上就去倒茶了,來這兒點雨前的人本就是非富即貴,再加上二人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女子巧笑倩兮,男子器宇軒昂,仿佛從畫裏走出來的谪仙,想必都是皇親國戚般尊貴的人物。這樣的貴客,絕對是怠慢不得的。

“這書是講得不錯,可惜內容都是聽過的。”鳳九嘆了口氣,知道了故事的後續再聽,總覺得少了幾分趣味,縱使他講得再好也是枉然。這說書,講究的不就是吊人胃口,讓所有人都懸着一顆心等待着下回分解嗎?

“雨前龍井,桂花高。二位客官請慢用。”小二将一個茶壺、一盤小吃以及兩只茶碗小心翼翼地擺在了方桌上。

“感謝各位的捧場,今日,我便破個例,再多講個新的。”說書先生也是個豪爽的性子,當下便決定再講一個才收工。

“新的?”鳳九終于提起了興趣,連忙豎起了耳朵仔細聽。

“傳說中,在這世上,有條黃泉路,有條忘川河,忘川河上奈何橋,在橋的盡頭,有一塊通體鮮紅的石頭,就叫做三生石。據說,有情的男女們,只要在這三生石上刻下兩個人的名字,就可以緣訂三生,三生三世都可以在一起。”

“想象力可真豐富,這三生石一直就在天上,幾時跑去那黃泉的奈何橋上了?而且也不是紅色的呀。”鳳九微哂。

“說起這三生石,這附近就有一塊,在法鏡寺邊上。這法鏡寺啊,也就是以前所說的錢塘天竺寺。只不過此處的三生石傳說,所講的并不是男女間的情情愛愛,講的是兩個男人的友情。”

“友情?這倒是很新奇。”

———————————————杭州三生石之傳說———————————————

原文:

師名圓觀,居慧林,與洛京守李源為友,約往蜀山峨嵋禮普賢大士。

師欲行斜谷之道,源欲泝(泝,同溯,逆水而行)峽。師不可,源強之,乃行。舟次南浦,見婦人錦裆負嬰汲水,師見而泣曰:“吾始不欲行此道者,為是也,彼孕我已三年,今見之不可逃矣,三日浴兒時,顧公臨門,我以一笑為信。十二年後,錢唐天竺寺外,當與公相見。”言訖而化。婦既乳兒,源往視之,果笑,尋即回舟。

如期至天竺,當中秋月下,聞葛洪井畔有牧兒扣角而歌曰:“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不要論,慚愧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源知是師,乃趨前曰:“澤公健否?”

兒曰:“李公真信士也,我與君殊途,切勿相近,唯以勤修勉之。”又歌曰:“身前身後事茫茫,欲話因緣恐斷腸,吳越江山尋已遍,欲回煙棹上瞿塘。”遂去,莫如所之。

百度百科:

這個故事最早見于唐人袁郊《甘澤謠·圓觀》,僧人的名字叫圓觀,而非圓澤。亦見于《西湖夢尋·三生石》和清初古吳墨浪子《西湖佳話·三生石跡》。宋朝文學家蘇東坡的《僧圓澤傳》流傳最廣,也題刻于西湖三生石上。林清玄亦作《三生石上舊精魂》,根據的就是蘇東坡的版本。

後來,這個本為須眉友情的美妙故事,經《紅樓夢》改造,成了“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绛珠草一株……受天地精華……雨露滋養……修成個女體”,演繹不折不扣的愛情絕唱,三生石也就成了姻緣的象征,也即是前生、今生及來生的幸福姻緣!

———————————————杭州三生石之傳說———————————————

作者有話要說: 至于這說書人如何将這故事精彩萬分地娓娓道來,作者便不再贅述。這裏呢,也就是科普一下杭州的那塊近日來被各種摧殘的三生石。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查閱一下,我沒有提到的,又或者有謬誤的,也歡迎各位做出指正。

大家還是應該好好的愛護文物啊,刻畫塗抹之類所造成的損害,簡直是滅頂之災啊。對美好姻緣的渴求,憑的是真心,若是簡單地寄希望于一塊石頭就能成事,那我建議不如将這石頭複制個千萬份,分送到家家戶戶,這樣子,大家就都能幸福美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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