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豌豆公主
第6章 豌豆公主
月栖意神情一滞。
但他仍然鎮定自若,仿佛全然不解問:“為什麽要叫我……”
“嗯?”許今涵神色鎮定,毫無改口痕跡,“你微博底下沒有喊你‘老婆’的嗎?”
她剛剛,不是說“媽媽”嗎?
她八風不動,月栖意也不免懷疑——難道他真的聽錯了?
他據實以告:“有。”
許今涵自然曉得必定有喊“老婆”的,而“媽媽”這個稱呼應該還沒有跑到評論區去。
她何等人精,方才月栖意那神色明顯有異。
但她可是很有邊界感的,總不能說“你這樣子很像剛打碎杯子的小貓”。
可到底是為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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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要穿的SMOD古董高定套裝以“山鬼”為題。
上身嫩芽綠色掐褶絲綢抹胸,上繡同色絞暗銀色藤蔓。
質地輕軟、行動間流光隐隐,如春日潺潺流水反射粼粼波光。
頭飾是一頂花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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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心木為枝,同樣的嫩芽綠色軟紗裹住鉑金葉片,水紅色珍珠充作莓果,外圍一圈潔白雀羽,一眼望去生機盎然。
月栖意站着,周圍三個造型師。
一人負責整理花冠與頭發。
一人負責為他足踝系上綢帶與忍冬藤。
剩下的那位……
年輕的造型師将抹胸下擺的兩段綢帶系結,再扣上一串五只迷你蝴蝶胸針。
五顆緊扭的小卡扣,本身就頗費力氣,造型師須得躬身湊近。
同時造型師還不敢呼吸,憋得快缺氧了——距離太近,月栖意身上的冷香讓人耳熱,且他肩頸、手臂、腰腹都倮露在外,呼出一下熱氣便瞧見他腰際或頸側蔓上一小片淺淡的粉色……
月栖意其實也覺得癢,但他如此溫柔,當然不欲令造型師尴尬,因此他并未低頭去看,只是望着前方的布景。
然而他可以控制視線,卻不能避免指尖、甚至呼吸拂過時身體的細顫,以及肌膚受刺激後越發明顯的粉紅色。
造型師閉上眼,再看會流鼻血。
同時覺得自己還是別喘氣了,憋死吧。
攝影棚內,許今涵從月栖意浮光流金的眼下月牙,一路打量到鼓風機下蹁跹的奶油色裙角與若隐若現的小腿及赤足。
她抱臂環胸,已經預見到了多次售罄再補貨的巨大銷量。
所有風格的造型都能輕松駕馭,怪不得各大品牌連合作機會都要競争,甲方乙方完全颠倒。
今年的金九一出,SMOD和《MIACIT》都會賺得盆滿缽滿。
結束時天已擦黑,但那片深藍色裏似乎隐含了昏黃和銀灰,不像晴夜。
月栖意揉了揉額角,有些頭暈。
助理陳揚帆跟在他身後進電梯,《MIACIT》在二十三樓,下到二十樓時,電梯停住。
月栖意原本閉目休憩,察覺電梯遲遲未再運行,不解地張開眼。
二十樓是男刊《寰宇》的辦公地。
月栖意一擡眼,便對上電梯外男人直戳戳緊盯向他的目光。
對方神情并無波瀾,然而手扣在電梯門邊緣,攥得指骨發白,幾乎要将左手無名指上一枚扭繩月牙戒掙斷。
同時下颌緊咬着,繃得如同滿弓。
陳揚帆将月栖意往身後藏了藏,道:“請問有事嗎?”
男人一語未發,半晌後松開手,似乎走向另一部電梯。
電梯門合攏後繼續下行。
陳揚帆撓撓頭,寬慰道:“沒事栖意,那人應該是讨厭娛樂圈,沒針對你。”
月栖意問:“你認識他?”
“啊,”陳揚帆道,“周存征,射擊運動員,氣手槍的,去年摘金完成射擊三大賽大滿貫,還破了紀錄。”
如此成績,知名度自然不可小視。
但去年夏天月栖意在滇藏拍戲,高原反應嚴重,小命都差點丢了,自然也沒精力關注體育賽事。
“《寰宇》估計是趁着熱度請他來的……對了,咱們要上的那綜藝也請了他啊。”
“不過……”陳揚帆有些想不通,道,“上周他宣布退役了,明明狀态還很好啊,再輝煌幾年不成問題。”
周存征。
月栖意在記憶中搜尋了一遍。
總覺得熟悉,卻又拼湊不出具體印象。
電梯內悶得很,二十多層樓中間停了三次。
卻沒人上上下下,像是有小孩子惡作劇。
月栖意戴着帽子口罩,只覺氧氣漸漸稀薄。
眼前有些發暗,月栖意眨了下眼,便忽然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已經習以為常。
以他的體質,什麽大病小災都有可能降臨,短暫性失明更是三天兩頭便來一回,每次短則一兩分鐘,長也至多二十分鐘。
耳邊陳揚帆還在絮絮道:“他奪冠之後有個記者采訪,本來好好的,他臉色突然變了,問那記者手上戴的什麽。”
“鏡頭沒拉近,那是工作場合,記者不方便多說,就答了句手環,就繼續下個問題了,他倒是還答,就是一直走神,木着個臉。”
“有人說那是咱們三年前星光大賞的應援物,”陳揚帆篤定道,“估計周存征是對娛樂圈比較反感。”
月栖意昏昏沉沉問道:“為什麽是娛樂圈,不是……”
陳揚帆倆眼一瞪,否定道:“怎麽可能,讓誰從全內娛找個人看不慣,是誰都不可能是你。”
怎麽可能有人不讨厭藝人這一行、獨獨讨厭月栖意?
月栖意:“……”
好容易下到停車場,月栖意忍着不适感向前,卻忽而頭重腳輕。
身子驟然一沉,向前跌去。
陳揚帆大驚失色,火速伸手攙他。
卻居然撈了個空,半路讓別人截了胡。
對方撐住月栖意雙臂。
空間內詭異地安靜三秒鐘,無人開口。
月栖意腦內混沌,思維有些錯亂,直覺般問道:“梁嘯川?”
“……”
這一句并未打破沉默,反倒令氣氛更緊繃了些。
對方似是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不是。”
男人撐着月栖意,摘了他的口罩,語氣硬邦邦道:“沒人還戴口罩幹嘛呢,這麽憋着能不暈嗎。”
繼而更硬邦邦道:“站得穩嗎……去醫院吧,我送你。”
呼吸沒了阻礙,月栖意便稍稍清醒過來。
他點點頭道:“謝謝,剛剛電梯裏悶,所以沒有緩過來。”
兩人就以扶與被扶的姿勢相對而立。
月栖意視力漸漸恢複,稍稍擡眼。
周存征?
月栖意看周存征的臉色,認為他應當并不意欲同自己接觸,偏偏手上卻一直扶着。
又三秒鐘後,他只得提醒道:“……可以松開手了,我可以站穩。”
周存征尚未反應,月栖意先抽出手臂。
周存征指腹間都是肌膚的柔滑觸感,僅僅這麽幾秒鐘仿佛就留了香味。
他額角青筋跳了跳,意有所指道:“不是結婚了嗎,怎麽也沒人照顧好你,出來坐個電梯就能暈過去?”
月栖意不解道:“我們認識嗎?”
他還認真解釋道:“我對你好像有一點印象,但記不起來具體的。”
周存征:“……”
他似有千言萬語亟待出口,眼中烈火灼灼,幾乎要燃到爆開。
然而最終他只是攥了攥拳,道:“不認識,我就是看過你電影。”
“還知道你前兩天結婚了,過幾天,你要帶你……你表弟上綜藝,我們是同一檔綜藝。”
月栖意遂點頭,此時司機老廖将車開過來,他轉身上車。
孰料此時已經暴雨傾盆,一開出地下車庫,雨刷狂擺,整片擋風玻璃都斑駁濕漉。
陳揚帆往車外瞄了眼,道:“這雨有點太大了,晚高峰還沒過,八成得堵車。”
月栖意手中已經拿到了下部電影的劇本,可雨天車裏發悶,他看了兩眼便暈得厲害。
只得合上,閉上眼輕聲道:“去‘雲駐’吧。”
他名下的幾處房産離這都遠,“雲駐”是梁家旗下的酒店,頂樓的總統套是專為他留的,他此前在附近工作時也住過幾次。
老廖一打方向盤往“雲駐”開,一到門口,迎上來的除了門童,還有梁嘯川。
車門一開,月栖意頭頂便遮上把直徑驚人的黑傘,不教他沾上一滴雨珠。
門童的問候聲殷勤得恰到好處:“歡迎光臨,月生。”
即使是這裏的門童,也得有人情練達的本領。
車牌號都牢記于心,不必看見臉就知道是哪位賓客再度光臨。
梁嘯川單手擎着傘,傘面向月栖意傾斜得太過明顯。
那麽大一把傘,他半邊肩膀愣是瞬間淋上了雨。
輪椅可以直接上下車,可梁嘯川直接單手将人從車上抱下來,一面問道:“路上沒淋着吧,冷不冷?”
月栖意不解道:“你怎麽在這裏?”
梁嘯川身上仿佛內置了什麽月栖意定位系統,他端詳月栖意面色,随口道:“猜的……臉白得跟紙似的,累着了?”
月栖意深深呼吸幾下,仍然沒壓住反胃感,氣息猛然抖了一下。
梁嘯川擰起眉,對陳揚帆肅聲道:“我照顧他,你走吧。”
後頭突然傳來道突兀的“咚”。
月栖意微微擡眼,便見周存征盯着他與梁嘯川,一瞬不瞬,面無表情。
但一看他面色蒼白,腳下又禁不住往前兩步。
方才那聲,是他手機驟然墜地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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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戲免不得磕磕碰碰,小到擦傷扭傷,大到骨裂骨折,月栖意裏裏外外就沒有哪塊地兒沒遭過殃的。
偏偏他其實比常人更不耐痛,這次骨折甚至還沒養好,一碰上陰雨天自然受罪。
梁嘯川特地讓多墊了幾床被褥,極力想讓豌豆公主好受點,又裏裏外外塞熱水袋。
又将月栖意身上的被子裹緊後,梁嘯川才進浴室。
怕凍着月栖意,沒沖涼,擰開熱水收拾一番。
出來後又見月栖意眉尖蹙着,蜷縮在被窩裏,身形薄得那被子都沒起伏似的。
梁嘯川心裏一緊。
他三兩下鑽被窩裏頭,猶猶豫豫地伸手碰月栖意手臂,心焦道:“好受點沒?”
月栖意小幅度點頭,道:“暖和起來就好了。”
臉都白得沒血色了,哪像舒坦的樣子。
梁嘯川擰眉道:“我去叫個大夫過來。”
月栖意握住他手,岔開話題道:“過幾天錄節目的時候,你答應我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