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果凍櫥窗
第33章 果凍櫥窗
一瞬交鋒,兩只手距離不足一尺。
膚色深淺、手掌大小、皮膚質感對比鮮明。
鏡頭外,梁嘯川很難不聯想到官宣那天月栖意拍的雙手合照。
……月栖意的手,跟別人的擱一塊兒的時候,怎麽總像被糟蹋了似的?
陳揚帆則是出了一額頭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仿佛正全神貫注盯着月栖意那邊,然而餘光也在關注梁嘯川。
這霸王龍應該不會陡然暴起、掀翻攝影棚吧?
一招畢,殷遠鳴幾乎難掩喜色。
月栖意連反擊的功力也無,方才一招他只覺得左胸一癢,比蟲兒叮咬還輕,而身上毫發無損,油皮都未破,可見對方如何荏弱。
第二招,月栖意右臂衣袂裂口。
第三招,月栖意衣衽微敞。
殷遠鳴迫不及待又要出第四招,月栖意卻忽而收起白玉笛,擡起一指,輕輕敲了敲笛身。
江湖傳聞,姜月容一支白玉笛無往而不利,可引月光為己用,殺人于無形。
殷遠鳴頓住,驚疑不定。
下一瞬,四野俱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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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痕月光如雪,竟果真出現在他眼前。
冷光映亮月栖意眉目,眼含秋水,容貌如畫。
殷遠鳴正驚豔于這一剎,如見雲端神女,心動意搖。
可也是這一瞬之間,他外袍各處猛然爆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
“哧啦哧啦——”
轉眼間,那件織錦外袍碎成一堆銅錢大小的破布。
三招之內,月栖意不觸及他一根毫毛,卻讓他外袍粉碎,勝負已分。
殷遠鳴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最終咬牙道:“殷某輸了,自嘆弗如……走!!!”
來時氣焰沖天的一行人灰溜溜滾下山去。
月栖意垂下眼,聲音清泠泠,鄙薄之意卻十足明顯:“……鼠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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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短短一場戲,需要無數人參與其中。
除了導演和演員,攝像亦是關鍵,畢竟何奕霖并非真正的武林高手,并不能讓衣服被劍尖挑破,因此月栖意衣服破掉的特寫鏡頭是單獨拍攝的,甚至不需要何奕霖的參與,只需要一截劍尖。
同理,後期則要做出天昏地暗間月光乍現,以及殷遠鳴外袍如蛛網般一秒破碎的效果。
因此不通曉劇情之人會雲裏霧裏,并不明白月栖意為何勝了,要等到剪輯成片才能恍然大悟。
當下,只能看到月栖意衣服這兒破一個洞,拍一拍;那兒裂一個口,拍一拍;中間開了差點就能看到胸口和腰,拍一拍……
“嚓。”
導演施建業正聚精會神盯着監視器,驚得遽然一抖。
梁嘯川一手打火機,幽藍赤橙火苗簌簌,卻遲遲未去點燃另一手的香煙。
施建業冷漠地轉回視線,心道:棚內禁煙,可他倒寧肯梁嘯川抽一根。
點了煙總比點了何奕霖的腦袋強。
可梁嘯川最終只是扣了火機、五指內攥。
未點燃的香煙漸漸在他掌心碎成渣滓。
施建業:“……”
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一場戲尾聲将至,施建業找準時機,如釋重負地喊道:“Cut!過,補拍殺青!”
陳揚帆揮舞着毛巾、抱着外套,第一時間往月栖意方向沖。
然而有人比他更急,他眼睜睜望着梁嘯川大步越過自己。
長風衣将月栖意整個罩住,名不正言不順,梁嘯川忍着打橫抱起他的沖動,只虛虛護着月栖意往化妝間走。
途經導演身邊時,月栖意停下道:“施導,等下蛋糕你們先吃,我待會再……”
施建業連連揮手道:“沒事沒事,等會兒拍合照你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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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的一破鑼嗓子,這也能當演員?”
月栖意雙手揪着厚絨毯邊角,閉着眼讓陳揚帆給卸妝。
梁嘯川在他身前捧着杯熱牛奶,語氣十分不屑道。
吸管碰上已然卸去唇膏、露出柔和底色的唇瓣。
熱牛奶滑入喉管,一路熨帖入胃袋。
月栖意正要回答,鼻尖卻一陣麻癢。
他迅速偏頭,掩唇打了個噴嚏。
“怎麽又打噴嚏,是不是沒裹嚴實呢。”梁嘯川将毯子又使勁扯緊一些,而後撥了撥他額發,确認完全吹幹。
化妝棉蘸上卸妝水,輕輕拭去眼下的深色眼影。
陳揚帆将化妝棉丢開,換了片新的。
月栖意朝他笑了下,禮貌道:“麻煩你。”
陳揚帆成績不佳,早早辍學,将将滿十六就出來北漂,哪裏招架得住他這麽笑。
那樣一雙眼睛彎一彎,一瞬間情深意篤引人沉醉。
簡直像在看傾心相許的愛人。
可陳揚帆才剛雄鹿亂撞一下,便接收到來自一旁的死亡凝視。
陳揚帆:“……沒事沒事都我應該的。”
月栖意将餘下的小半杯牛奶朝梁嘯川推過去,才道:“這叫做氣泡音,好像很受歡迎?”
梁嘯川面色黑沉道:“現在什麽惡心東西都受歡迎了,你不喜歡吧?”
他熟練地喝完月栖意剩的,十分習以為常,又倒了溫水讓月栖意漱口。
月栖意搖搖頭,否認道:“我喜歡別人的聲音做什麽。”
陳揚帆憨憨地接話道:“栖意的聲音好聽多了,我看超話裏笑的、哭的……連喘都有人做cut合集。”
他整個兒一淳樸踏實傻小子,花花世界才見識過冰山一角。
根本不明白這樣的合集意味着什麽……又會被人用來做什麽。
可想起那段三分二十七秒的視頻,陳揚帆仍然莫名面紅耳赤起來。
可陳揚帆言畢,卻意外發現月栖意眼神微訝。
而後白淨的頰邊、乃至耳尖,居然也蔓上微紅。
悄然無聲,鮮妍奪目。
陳揚帆一瞬間失語,只愣愣地望着那片豔色。
梁嘯川陡然出聲喝止:“你那什麽表情?”
“……沒,沒。”陳揚帆一哆嗦,绮念煙消雲散。
“什麽亂七八糟的合集。”梁嘯川攥了攥煙盒,視線掠過月栖意微燒的耳廓。
他深呼吸一下,問道:“意意,那餅幹帶了嗎?”
月栖意從背包裏拿出袋“小鋼筋”,每袋這個梁嘯川都要求他放口袋裏至少随身攜帶一個星期,才肯接受,并解釋理由是這樣就有月栖意的氣味。
月栖意委實不懂,密封包裝的食物怎麽會因此就染上氣味,他又不是香水——即便是香水也很難做到吧。
見梁嘯川跟叼煙一樣叼那根全麥棒,月栖意彎了下唇角,評價道:“像平底鍋叼磨牙棒,但是你長得比它兇。”
梁嘯川跟剛給喂了罐頭卻被小貓撓一爪子似的。
氣得笑出聲:“我要是不咬這,就得咬你,還笑。”
月栖意踩他一腳。
他分明沒用多少力氣。
卻見梁嘯川又狠狠啃了口磨牙棒,跟觸了電要急救似的。
月栖意:“……”
陳揚帆低着頭,一面兢兢業業卸妝,一面心想:月栖意那結婚對象何許人也,真能受得了這個?
月栖意翻出幾條魔芋果凍,問陳揚帆:“吃不吃?”
陳揚帆擺手,月栖意便自己撕開包裝吃哈密瓜牛奶味的。
梁嘯川一挑眉道:“剛喝奶說飽,怎麽又吃上果凍了。”
月栖意歪歪腦袋。
左右各一小撮柔軟的頭發微微鼓起個小圓弧,像一對小巧的動物耳朵。
他輕聲道:“這不一樣。”
陳揚帆不懂,問:“怎麽不一樣?”
梁嘯川摸了摸那對“耳朵”,眄一眼這傻小子。
毫無原則道:“意意說不一樣就不一樣。”
小貓說什麽就是什麽呗,管他為什麽,肯定是對的、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電影現場收音很重要,月栖意的嗓子得萬分精心地養護着,和熱量無關,甜食就是不能多吃。
那果凍他只吃了一小塊,便遞給梁嘯川。
然而他目光來不及移開,落在上頭,有點發怔。
仿佛那果凍不是在他觸手可及之處,而是隔着玻璃櫥窗、遠在天邊似的。
梁嘯川心口猛燕山停地一揪。
他攏着月栖意手腕晃了晃,低聲道:“吃呗,就這麽一條還要緊?”
“我……”月栖意才說了一個字,便驟然捂住唇,急促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爆發便壓不住,短短幾秒口腔便嘗到血氣,眼尾掉下一連串淚來。
他一面咳一面從桌上摸龍角散。
梁嘯川立馬接過來,倒出一顆給他喂嘴裏。
龍角散撞上喉管,涼得月栖意打了個寒噤。
梁嘯川攬緊他,體溫比他高許多,熱度瞬間自四面八方包裹住他。
陳揚帆見狀忙不疊去倒雪梨水,遞了杯子後,他本想給月栖意按揉咳喘穴,可梁嘯川已經先他一步按住月栖意指縫,陳揚帆便只得收回手,去翻包找便攜裝蜂蜜沖給月栖意喝。
直至月栖意氣息趨緩,梁嘯川才稍稍放心,給他一點一點喂水。
陳揚帆憂慮道:“栖意是不是又瘦了,這胳膊還沒人一半兒粗。”
月栖意搖頭,眼尾還潮濕,朝他露出個寬慰的神情,避重就輕道:“太久沒吃甜的,刺到了。”
梁嘯川一手揩他眼角,另一手掌心攏着月栖意背部,能清晰地摸索出懷中人脊柱的起伏。
他二十六年都粗手粗腳,唯有對月栖意的時候慎之又慎,跟覺醒了第二人格似的。
月栖意太單薄,梁嘯川怕碰碎了。
月栖意手機響了下。
梁嘯川才要問誰打電話,便聽見月栖意道:“喂,聞江?”
梁嘯川:“……”
“嗯,拍完啦,沒有不舒服,”他輕聲道,“待會兒就回家。”
對面月聞江又說了什麽,月栖意神情微詫,繼而道:“……當然可以。”
挂斷後,梁嘯川冷哼道:“他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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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江?”
月栖意将月聞江留在節目組,這小孩不跟另外仨一塊兒玩,就自己做數學題,做完開始研究食譜,研究着研究着又立在半山腰遠眺,工作人員路過都不禁有點納罕。
雖說是領養的,可據說是豪門養子,便足夠他們注意這孩子。
更何況,他哥哥還是月栖意。
工作人員不解道:“你在看什麽呢,看海嗎?”
月聞江沒頭沒腦道:“章PD,我……哥哥,在那裏拍電影。”
工作人員順着他視線望去,的确是綏市的方向。
遂了然道:“是呀,你哥哥很厲害呢,有很多人喜歡他。”
她又補充道:“我也很喜歡你哥哥。”
月聞江:“……”
月聞江左移幾步,站得離她遠了些。
工作人員:“?”
她見月聞江雙臂也在動,便挪了挪位置看他手上幹什麽,只見月聞江正在編花環。
令她意外的是月聞江的動作很是熟練,白玫瑰、桔梗、洋甘菊一眨眼便結在一起,搭配得宜,沒編過上百個是不會這麽駕輕就熟的。
工作人員便問:“聞江,你是要編給你哥哥嗎?”
月聞江點頭。
今天恰好是媽媽撿回自己第1995天,雖然媽媽應該不記得,但是月聞江非常重視。
他每隔五天便紀念一次月栖意撿回他,原本是每隔24小時,但媽媽說太誇張了,他要改成三天也再度被否決,才不得已拉長到五天。
月栖意補拍的日子怎麽會恰好是第1995天,這麽巧,說明媽媽和他注定要做母子,他們的緣分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