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亮布丁

第49章 月亮布丁

魏紹允愣愣道:“沒……摔一下才哪兒到哪兒。”

他利落起身,要回憶自己方才正做什麽想什麽,月栖意已開口道:“走吧,休息吧,明天一早要圍讀。”

魏紹允點頭道:“……哦,哦。”

上樓,到房門口,開門,進屋,關門。

魏紹允心裏犯嘀咕:自己剛剛是不是想幹什麽來着?

走廊上沒了動靜。

月栖意換上極軟底的鞋子,幾乎如同赤足,不對,幾乎如同爪子帶有肉墊的小貓,蹑手蹑腳地、輕盈地飄下樓,不曾教紅木樓梯發出絲毫吱嘎聲。

丹桂枝繁葉茂,月栖意在幾步開外,輕聲道:“還要守多久呢?”

枝葉簌簌輕響,梁嘯川走出樹後,低聲道:“……意意。”

月栖意走上前,像是無可奈何道:“你手裏是什麽?”

梁嘯川需要點僞裝,可他不穿別人的衣服,因此只是将劇組安保人員的制服拎在手裏。

他實話實說:“手刀,劈暈了一保安。”

月栖意:“……”

“你不說晚上吃飯呢嗎,那今晚上還不算開始工作,”梁嘯川得寸進尺地拉他手,捏了捏,軟軟的,自己心中便也愈發軟,道,“就想看看你,不煩你工作,天亮之前我就走。”

月栖意抿抿唇,道:“一晚上飛過來又飛回去,多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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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什麽累,”梁嘯川不以為然道,“待家裏見不着人,我才累呢。”

他将手中的小紙袋遞給月栖意,道:“過兩天中秋,做的月餅,無糖的有糖的都做了,你盡量還是吃點有糖的,我真怕你回頭再暈了。”

月栖意盯着鞋尖,久久不語。

梁嘯川摸摸後腦勺,道:“生哥氣了?那,你說戒斷也得循序漸進吧,我哪能受得了一下子見不着呢,我……”

懷裏猝然一軟,有小貓還是小蝴蝶的撲進來。

梁嘯川瞪大眼,覺得是夢呢,連氣都不敢喘。

兩秒鐘後他張臂死死回抱過去,戀愛腦晚期無藥可醫,他滿腦子大紅囍字帶粉紅泡泡,丘比特在他腦子裏吹唢吶。

月栖意下半張臉埋在他肩頭,輕柔嗓音帶動他渾身共振:“……哥。”

“哥在這呢。”梁嘯川心髒快撞出胸膛,他想舔舔咬咬月栖意,哪裏都行,但太神經質了他又作罷,只忍不住一直嗅月栖意。

……邊兒上怎麽這麽多破桂花,香得他暴躁,他快聞不出月栖意的味道了。

月朗星稀,全劇組都在會面宴飲後疲倦入睡,連流浪狗都趴在紙盒子裏打盹兒,晴夜秋高氣爽,風也輕柔,是甜膩膩的桂花風。

漸盈凸月嵌在天幕,皎白亮滑,像勺子挖去一小塊後的芝士蛋奶布丁。

攝像機安置在各個室內室外,昂首挺胸,覆着紅布,像黑衣哨兵蓋紅蓋頭。

即便有茂密枝葉,這也是露天。

黑燈瞎火,樹影幢幢,遠遠瞧着,梁嘯川稍稍低身,月栖意背倚着牆直立,兩人緊緊擁抱着,似在接吻或是交頸。

月栖意指尖打着旋兒,跌跌撞撞蹭着身後百年老建築的院牆,然而只觸及一片堅硬平坦,沒有可抓握之處。

他衣着完好,因為有風衣,所以他裏頭并未穿毛衣,只穿了輕薄的襯衫,吸水性良好。

又熱又癢,他不斷深呼吸,可深呼吸要先吸,吸氣必定引發輪廓向外張,因此他屏住呼吸,然後缺氧得更厲害。

梁嘯川……是渴了嗎,可是位置也不對呀。

“梁嘯川……天快……快、快亮了,你……快、你快走吧……”

“馬上、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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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圍讀有序開展。

讀至許言郁扮女裝跳水袖舞那一段,韓玮華問道:“栖意,這段的文替有幾個人選,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去看一下。”

月栖意沉吟片刻,道:“韓導,這幾天圍讀我想自己試一下,如果效果不好的話開拍再用文替。”

無特效無剪輯、由本人親自完成的一段舞,效果自然比用替身流暢許多、可觀賞性高許多。

元斐君驚奇道:“你會甩水袖嗎?”

月栖意颔首道:“小時候外婆帶我去聽昆曲,有師父教我。”

元斐君遂問道:“小時候?幾歲呀?”

“四歲開始,”月栖意道,“但是我學藝不精,只有在每年去看外婆的時候學這個。”

并且在吳州的時間裏一半還在生病。

但到底也是快二十年的功底,電影裏這短短一段要跳得有模有樣,應當不難。

不難是不難,但月栖意斷不肯讓效果只是差強人意,他要試便全力去試,要舞便要舞得兼具力量感與肢體柔軟。

因而每日圍讀休息間隙或結束後,他都在園中開闊處一遍一遍抱袖、抖袖、提袖、翻袖、收袖,打袖、搭袖、沖袖、雲袖、單搖袖、雙搖袖……

魏紹允路過時他正一個雲袖抖出去。

“啪”一下甩在魏紹允臉上。

魏紹允被抽得一凜,月栖意也不料他沒保持安全距離,不由道:“……你得離得遠點。”

他曉得水袖末端打在臉上不會有什麽痛感,因此也不問魏紹允的臉是否有事。

電影中他須用水袖抽霍從珪的臉,重點也是“當衆抽臉羞辱”而非“要重重把他打成腫豬頭”。

魏紹允薄唇抿了抿,道:“要不你再抽我幾下吧,反正到時候開拍也要抽,提前演練演練。”

月栖意:“……?”

“韓導,您看什麽呢?”

制片助理路過,見韓玮華的神色酷肖流傳甚廣的那張“地鐵老頭看手機”表情包,便也順着他視線看過去。

月栖意背對他們,魏紹允立在月栖意邊上,倆人似在交談……挺養眼、挺正常的啊?

制片助理摸不着頭腦。

韓玮華保持着那個表情,滄桑道:“我這耳朵還是太靈了,現在的年輕人……癖好真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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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雙姮關心清楚女兒與侄子的人生選擇,但在衣食住行的細節上,她為了工作連自己都湊合,對倆小孩也只能盡力而已,知道的還沒他倆的保姆多。

因此她做出品人時,是以量取勝,大廚們各有所長,無論月栖意想吃什麽都能即刻辦到。

但現下合璧影業投資,鄧明惟背後是梁嘯川。

他知曉所有月栖意愛吃的不愛吃的、能吃的不能吃的,佐料擱多少、肉要幾分熟、口感是要軟爛還是爽脆、不同溫度不同濕度該給他吃什麽……梁嘯川能寫厚厚一本專著,大廚們是他的影分身。

月栖意坐在海派柚木沙發椅上,整個房間都呈現複原民國風,連盛中藥的桶都是紅木的。

短期內運動量驟增,機體不可能立刻适應,何況他本來就是身上零件不太好用的小貓。

當下他衣袖卷至肩頭,兩條白生生細仃仃的手臂浸在濃黑藥汁裏。

方才撕肩膀及手臂上的膏藥疼出一頭冷汗,疊加上手臂肌肉的酸痛,他白着臉半天緩不過來。

此刻緊閉雙眼,瞧上去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陳揚帆坐在他身旁,一手叉起二十六毫米藍莓喂他吃,一手拿熱毛巾給他擦額頭擦臉。

藥要泡久點才好見效,然而他又不能多泡,一旦皮膚染色,盡管會慢慢恢複,但會影響當下電影拍攝。

簡直是個悖論。

月栖意含着藍莓,每嚼一口都要緩一緩,幾分鐘吃了一顆。

朝木桶方向略擡了擡下巴,意思是不泡了。

陳揚帆說不動他,看向屏幕。

視頻通話對面,梁嘯川急聲道:“再多泡泡!”

月栖意又擡了擡。

陳揚帆只能照做,拿浴巾裹住他手臂,而後擡溫熱清水過來幫他清洗。

一面洗一面絮絮道:“還好第一天拍這個,再甩幾天半條命都沒了。”

梁嘯川在對面坐不住,起身走來走去,咆哮道:“你們劇組這大夫行不行?都泡兩天了怎麽還難受成這樣?”

月栖意很容易猜到他的打算,勉力出聲制止道:“你不要過來……”

還不準過去,梁嘯川恨不能從屏幕穿過去。

他粗聲道:“……就算不讓我過去,我也得讓成登嶺過去給你看。”

月栖意不答應:“興師動衆的做什麽呢,馬上拍完就可以休息。”

“媽媽,放中秋國慶假我可以過去,我過去陪你吧!”

是的,月栖意另一臺手機另一個微信號正在和月聞江視頻。

月栖意曾提議過直接使用騰訊會議,但梁嘯川和月聞江都堅決拒絕,并堅持他沒必要和另一人視頻、只和自己視頻足矣。

陳揚帆聽“媽媽”這稱呼仍然腦子發熱,鬼使神差地掃了眼月栖意的腰,又立即低頭給人家洗胳膊。

他也是糙男人,手掌指腹粗糙得很,生怕自己粗手粗腳給月栖意刮壞了,因此碰月栖意時輕之又輕。

他發誓他對雇主只有忠心一片,他只是不敢看月栖意只着單衣并露着手臂的模樣。

月栖意也不贊成:“劇組不是度假村,來做什麽呢。”

他又道:“聞江,你現在學姑姑那邊的東西要學到十點?”

“嗯,我還想再多學點兒呢……但是祝女士沒答應,”月聞江道,“你甭擔心我啊,你都已經這樣了,你才要早點休息。”

月栖意其實并不想休息,因為他手臂實在痛,痛得睡不着,只能吃鎮痛藥。

同時他不能讓對面倆人瞧見他已經痛到服藥才能入睡的程度,否則最遲明早,他倆必定會出現在他床邊。

“那我要休息了。”他說着便要結束通話。

梁嘯川登時道:“關了幹嘛?你睡覺關聲音就成了,我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月聞江亦道:“我也不挂。”

“……”月栖意只得找借口去洗手間,悄悄把藥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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