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月月月圓
第57章 月月月圓
月聞江張了張唇,好似喪家之犬,頹廢道:“做得到……但我肯定是最愛你的、最能保護你的那個小孩。”
他垂下眼低低道:“……但是他們不能跟我搶你,不然我就跟他們決一死戰。”
後邊這句月栖意沒聽清,正要詢問,卻聽到了電話另一端的背景音:“前往……的旅客請注意……”
月栖意:“……”
他難以置信道:“聞江,你又逃學了嗎?”
月聞江糾正道:“媽媽,我不是逃學,我每次都請假了。”
媽媽徹底失聯,再一看定位這麽偏遠,他怎麽放心得下,腦子裏都開始播放法制節目了。
他去找洪叔,洪叔立刻聯系了當地警方,幸而是虛驚一場。
但月聞江仍不放心,他一定要親眼見到媽媽。
于是好說歹說勸服了洪叔,再次給他印了祝雙姮的私章,申請了無成人陪伴兒童服務,如此他就能自己坐飛機過來,只需要起飛前和落地後安排人送他接他就成。
他看着APP上顯示的實時位置,對自己的方向感及人身安全毫不擔心,直接跟接機人講好了:“條件艱苦,不麻煩您多待,等出了機場您就可以走了,我自己去找媽媽。”
“小意,據說今晚會有流星雨,要不晚上出去看看?”
段平堯進來,月栖意便道:“平堯哥,聞江要來找我,現在應該剛到機場,你可以幫我去接一下他嗎?”
他自己去不了,身體狀況不允許他長時間集中精神駕駛,因此他沒有駕照,同時他方向感約等于零。
“好,”段平堯先答應,繼而擰眉,問道,“小意,月聞江是不是……是不是你和梁嘯川的孩子?”
Advertisement
他甚至已不再遲疑月聞江是不是月栖意親生,在他的想法裏,月栖意一直要包庇那個欺負自己的男的,極有可能對方是月栖意熟識之人——月栖意心腸太軟,什麽得寸進尺癡心妄想的請求都會答應,那麽小就被混蛋強占了,卻還要接納對方、可憐對方。
這其中又以梁嘯川嫌疑最大,畢竟月聞江與他長相有幾分相似。
月栖意:“……?”
這想法太荒謬,他唇瓣翕動,一時不知從何處開始反駁。
但看在段平堯眼中,卻成了被戳破秘密的茫然,以及默認。
段平堯握着車鑰匙,面無表情地想。
……果然,都是梁嘯川該死。
--
月栖意的錢,到底哪兒去了?
梁嘯川看着流水。
A公益、B公益、C公益……
A團隊、B團隊、C團隊……
A教育局、B教育局、C教育局……
三分之一捐給關愛抑郁症的公益機構,三分之一捐給流浪動物救助組織,三分之一捐給某地區各個貧困市縣的教育機關。
他深深閉眼。
他尚且不知,公衆更不可能知曉。
九年風裏來雨裏去,三十攝氏度以上拍古裝戲、零攝氏度以下拍長時間水戲雨戲,兩天一中暑、三天一發熱,高原反應呼吸困難,水土不服上吐下瀉,馬摔、威亞摔、樓梯摔……骨折次數數不清。
四年前臘月二十九,梁嘯川去探班,順便接月栖意回家過年。
當地才經歷了凍雨天氣,濕寒刺骨,他眼睜睜看着月栖意拍完一場一鏡到底的雨戲。
模拟暴雨全程兜頭澆下,月栖意衣裳破破爛爛,這一個洞、那一條裂口,是幾乎難以蔽體的小乞丐裝。
他要先被另一角色拖拽,中途額頭會撞到樹幹和牆角,而後他極力掙脫,從一條街街頭跑到另一條街街尾,一家一家叩門求救。
被拖拽的角度、神态、肢體動作都要提前設計,開拍前兩位演員與動作組預演了幾十遍,為求逼真模拟,月栖意便半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額角提前撞擊了幾十遍。
拍到呼救部分時,叩門聲被暴雨聲掩蓋,月栖意的角色又是小啞巴,無法高聲呼救,只能“啊”“啊”發出微弱徒勞的嘶啞氣聲。
攝影組在軌道車上跟着他拍,身上羽絨服厚實又保暖,外頭罩着薄膜雨衣,為了保護機器還有人打傘——不僅攝影師,除了梁嘯川及對手演員之外,在場衆人不必淋雨的,身上也都是羽絨服。
對手演員的戲份短,很快便結束,餘下的一長段則由月栖意獨自完成。
cut後月栖意眼睛耳朵裏全是水,已經凍僵了完全無法動彈,是梁嘯川把他抱起來,随便找個室內先進去。
以月栖意當時的狀态,他無法上飛機或是去酒店,得先暖和過來才行。
攝影組給搬了燈來,月栖意坐在中間烤,梁嘯川給他裹了兩層長羽絨服,身體環抱着他,給他擦水,還有凍得不停淌出的生理性眼淚。
月栖意額角腫起一個高高的、通紅的小鼓包,從小到大他稍稍擦破一點油皮梁嘯川都要心疼好半天,何況撞這麽多次撞出來的傷。
梁嘯川不讓陳揚帆靠近,自己用碘伏棉球給他擦拭,一邊擦,手一邊跟着抖。
大概是察覺到了梁嘯川情緒隐隐失控,月栖意聲音還打顫,白着臉斷斷續續道:“額頭不疼,這點傷很小,冷的話,緩一緩就好了,雨戲水戲很常見的,我拍過好多次了……拍《夢生河》那次……才嚴重呢,烤了一晚上我都……都沒有覺得暖和。”
現在看每筆收入支出的金額,誰不說一句能賺這麽多,所有的辛苦都太值得了。
誰都不知道月栖意打了九年的白工、只給自己留三萬。
--
“教室桌椅之前都斷腿缺角掉皮,現在已經都換成新的塑料板桌椅,能升降;廁所之前是旱廁,現在拆了外牆,內牆全部翻新,可以沖水可以洗手;沙子操場給鋪了兩千多平的塑膠跑道和四千多平的草坪……”
工程負責人娓娓道來,月栖意聽得認真。
這是他十五歲拍《夢生河》時便想做的事。
彼時拍攝地點荒無人煙,可月栖意發覺最近的人群聚居地卻也沒有學校,區域內唯一一所學校遠在二十公裏外,條件落後難言,處處捉襟見肘。
他沒有任何猶豫,賺多少便捐多少。
這所學校只是其中一所,他的收入能幫助百千所學校。
甚至有地方沒學校,他便出錢建學校。
從前不潔淨的飲用水、缺失的校服和窗簾、破口的門窗、過矮的圍欄、未建的食堂籃球場羽毛球場排球場、發黴掉皮的牆面天花板……所有問題一一解決。
書籍、文具、書包、樂器、衣物、醫藥費、美育課、科學課……所有能用錢填上的窟窿就不叫窟窿。
校長已在學校裏工作十三年,不曾了解時下娛樂圈相關,自己看的以及給學生們看的影視作品遠的諸如《英雄兒女》《上甘嶺》,近的諸如《卧虎藏龍》《花樣年華》——其實也不算近。
因此她并不識得月栖意。
月栖意一直以雙姮影業的名義捐贈,他表示自己只是出差、代表公司來檢驗成果。
故而校長也不曉得月栖意便是捐款人本人。
在她看來,這個年輕人長相過分養眼,整個人清瘦得薄薄一片、怕冷、身體不太好,同時眼神柔軟、語調溫和。
看起來很好親近,但又不能太親近。
他對每個人都無差別地好,但每個人在他眼中都一樣有距離,沒有人能得到他的偏愛。
至于他身邊那個小孩……
月栖意介紹說這是自己的表弟,跟自己過來拓寬一下視野。
校長低頭看了看,只見這孩子手跟鐵鈎似地緊攥着月栖意的袖口,倆眼睛牢牢鎖在月栖意臉上,但別人離月栖意稍稍近一點他便戒備地望過來,仿佛應激狀态的狼崽子守着自己的親族,随時準備發起攻擊。
校長禁不住陷入沉思。
……表弟表哥,會這麽親厚?
陳揚帆和月聞江在月栖意另一側,段平堯則在四人身後。
月栖意出錢,工程方出力,九年前月栖意第一次同段平堯提起自己的想法時,他提出每年代月栖意驗收。
月栖意并不想麻煩他,打算專聘幾位,但段平堯強烈要求,同時表示自己也想為捐助出一份力,月栖意無從拒絕。
這是月栖意第一次來,幾十公裏山路颠簸,月栖意下車時白着臉只剩一口氣,但他只覺得終于能親眼看看學校了,反倒很高興。
幾人繞着教學樓邊走邊談,時值周末,學生們基本都在宿舍或是操場,月栖意便不怎麽注意周圍。
他正看教學樓新換的窗戶,眼前景物驟然一閃,是月聞江拉了他一把。
月聞江面色不善,盯着對面兩人,校長則嚴厲道:“不是說了學校路上不能跑太快?兩人也要前後成列。”
“我們錯了校長。”兩個學生适才一路打鬧跑過來,險些撞月栖意腿上,此時乖乖認錯。
月栖意站穩後,低頭看向她倆。
這是大多數人拍攝的所謂死亡角度,仰拍會顯得人頭大臉大還畸形。
但倆學生:“……哇。”
月栖意:“……”
他發現她倆長得很像,連發型都是差不多的小辮子頭,便問道:“你們是姐妹兩個嗎?”
“對呀,”高一些的那個道,“我上五年級,我妹妹上一年級。”
矮一些的那個好奇道:“你是仙女吧?我阿媽說仙女都很溫柔很好看,有長長的頭發,衣服也很漂亮。”
“而且……”她微一停頓,笑嘻嘻道,“而且很香。”
月栖意:“……”
他在長椅上坐下,避免俯視她倆,問道:“學校變了很多,你們覺得好不好?”
“當然好,”姐姐道,“以前都只能在教室裏吃飯,一下雨就去不了操場,還有別的,現在都解決了。”
“老師說是有好心人捐了很多錢給學校,這個人一定是個大好人,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
西部海拔高,仲春時節夜裏還很涼。
月聞江說要去給他端熱水來泡腳,月栖意便窩在被子裏,一邊喝校長煮好送來的紅棗茶一邊等。
便在此時,梁嘯川的電話撥過來。
接聽後對面久久不語,月栖意疑惑道:“梁嘯川,聽得到嗎?”
是信號不好嗎?校長明明說雖然網絡不太穩定,但是打電話發短信沒問題的。
梁嘯川坐在陽臺上擡頭望天,頗似月圓之夜的狼。
周身散了一堆煙頭,他一開口嗓音如同混入砂礫一樣啞,跟叫魂似地道:“意意……”
月栖意:“……”
他驚疑不定道:“你喝酒了嗎?”
梁嘯川一想到那些錢就替月栖意疼。
如果是尋常工作所得,全都捐出去也沒什麽,反正他的錢都是月栖意的,供月栖意錦衣玉食十輩子都夠,月栖意要捐自己的就捐。
可月栖意拍戲無不是在頻頻忍受傷病之痛,梁嘯川甚至會想,別人憑什麽呢,憑什麽要月栖意犧牲健康換來的錢。
梁嘯川垂下頭,長長吐出一口郁氣,道:“傻不傻,九年了,拍戲你是純義務勞動呢。”
月栖意踮踮腳尖道:“你知道了?”
梁嘯川又有點吃味,道:“段平堯之前說的你們倆的秘密,是不是就是這個?怎麽找他不找我,還一直瞞着我。”
月栖意理由很充分,道:“那時候你也才十八歲,但是平堯哥已經大學畢業,了解的應該更多吧。”
梁嘯川當然不同意他的觀點,反駁道:“你不能年齡歧視呢,別說老子十八,八歲也照樣給你幹活兒。”
話音剛落他便想到月聞江的年齡,随即道:“這一點哥又比那臭小子強,哥八歲的時候早就去找你了,臭小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現在當然更能去,也就是你現在不讓哥去。”
月栖意:“……”
他雖不曉得梁嘯川是回了四九城還是仍在滬上,但梁嘯川即便回去了大抵也是在公司住,因此不曉得月聞江已經……
月聞江、段平堯……甚至連成登嶺都在,可梁嘯川卻不在。
月栖意摸了摸鼻尖——梁嘯川知曉之後肯定要暴走。
月栖意跳下床走到門口。
沒有被工業污染的地方,空氣清新,繁星滿天,天幕壓得好低好近,晴夜裏雲朵薄而細長,像清湯裏的蛋花絲。
他擡高手臂,動了動柔白指尖,像是摸過了涼絲絲的、亮晶晶的星星,又拍了張照片發給梁嘯川。
【月栖意】:這裏的星星好漂亮。
【月栖意】:你在家嗎,不下雨的時候在家裏看星星也很好看。
梁嘯川不曾再擡過頭,他注視着屏幕,擡起手指,撫了撫聊天背景圖裏月栖意的臉。
【梁嘯川】:在家,好看。
--
月聞江端着溫水放下,握住月栖意足踝放入水中,而後輕輕撩水觸及月栖意足背。
月栖意坐在床邊,而他坐在木板凳上,身位比月栖意低一截。
月栖意自然地擡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頂。
月聞江動作一頓,愣愣地擡起頭來。
媽媽散着長發,發尾沾着夜間濕濛濛的潮氣,衣衫柔軟,從袖口可以嗅到清淺的香味。
見月聞江擡頭,月栖意對他笑了笑。
像躺在沙漠裏被烈日高溫烤了三天三夜後,驟然浸入濕潤迷濛的霧氣之中,張口居然還能嘗到溫柔清甜的雪水。
月聞江根本沒想起月栖意獎勵平底鍋時也是如此,他呆在原地,幾乎僵成一座雕像。
可月聞江随即想到月栖意曾說過今後可能會有其他小孩,他們也會被月栖意這麽溫柔地關懷和安慰,會得到月栖意的擁抱、吻,得到月栖意的愛。
月聞江想想便覺得如鲠在喉。
他正要詳細問一問月栖意是否已經想好要哪個做自己的第二個小孩,可忽然聽見異響,循聲望去,只見學校的土黃狗熟門熟路地溜進來。
然後,這條死狗,用腦袋把他的手推開,把嘴伸進水裏,去舔月栖意的足尖和足背。
月聞江:“……?”
月栖意:“……”
這狗在校內游蕩有幾年了,但完全不親人,甚至師生們一靠近,他便跑開,抑或兇狠相視,一副人類勿近的惡相。
但師生們也不想它餓死,有時弄些食物放在他經常出沒的地方。
只是它一口都未動過,也不曉得這幾年它都吃的什麽,不僅沒餓死,甚至強壯得很,體型在中華田園犬中大得出奇。
不是不受嗟來之食嗎,現在這副舔狗的死樣子是怎麽回事?
再說剛剛媽媽才摸了他的頭還對他笑,他還沒舔呢,誰讓它舔的!
月聞江惡狠狠地瞪着它,伸手想将它擡旁邊去,離月栖意遠遠的。
月栖意卻阻止道:“聞江,要對小動物友善一點。”
其實他覺得很癢,可狗狗懂什麽呢,它只想表示親近而已。
月聞江一見月栖意不生這條狗的氣,越發憤怒。
……那麽大一條狗,肌肉硬得跟頭牛似的,還小動物?
土黃狗極善順杆爬,一見月栖意不生氣,立刻“嗷嗚嗷嗚”裝可憐,嘴上卻也沒閑着,接着舔,還舔得越加殷勤,把月栖意的腳背都舔紅了。
從前都是月聞江茶,這次居然碰上條狗比他搶先茶了,這死狗還繼續舔他媽媽!
他鬥志熊熊燃燒,馬上便要與之決一死戰。
月栖意啼笑皆非,試圖支開他道:“快遞拿回來了嗎?”
“……拿回來了。”
月聞江起身去将包裹拿來。
他拿出裏頭一枚止咬器,是月栖意買給土黃狗的。
月栖意接過,正要給它試戴一下,餘光卻瞥見包裹裏……仿佛還有一枚。
月栖意:“?”
他的确是讓月聞江下的訂單,可一共一條狗,月聞江買兩個做什麽,金屬材質的又不用換洗。
月栖意不解道:“聞江,你怎麽買了兩個,不小心按了加號嗎?”
月聞江将那一枚握在手裏,望着月栖意,好似十分渴盼道:“媽媽,你能給我也戴一個嗎?”
月栖意:“……?”
--
捐助過的學校太多,這兩個月來月栖意只能選擇重點走訪,去年段平堯發的文檔很詳盡,因此他主要去看看最近一年捐助的學校。
饒是如此,也是工程浩大,幾乎是每天換一個地方住。
其中有些地方信號委實不好,壓根收不到梁嘯川的電話,梁嘯川又一直擔心他在偏僻地方不安全,急得險些去報警。
這一日月栖意又失聯一整個白天,他的路線大致是個圈兒,兩個月結束後便還是回到一開始的這所學校,晚上抵達後才接到電話。
梁嘯川這一天下來坐立難安、來回踱步,終于接通,他再也無法忍受天天這樣提心吊膽,着實等不及了,堅決道:“兩個月到了,之前說好了兩個月,要麽明天要麽後天,我就去找你。”
五秒鐘後,月栖意挂着耳機,面無表情道:“你是誰?”
梁嘯川:“?”
鑒于沒得病就突然失憶這種事只在小說和影視劇裏比較常見,梁嘯川試探道:“吓唬我呢?”
還是……
“意意,你……喝酒了?”
“沒有。”
月栖意只知道今晚副校長做了幾道菜請他們吃,菜太辣了,自己便喝了不少糯米漿——乳白色,口感順滑,甜而醇香,回味有點酸酸辣辣的,他很喜歡。
梁嘯川并不放心,直覺告訴他月栖意一迷糊就容易出事。
于是他道:“打個視頻,哥看看你。”
月栖意倒沒拒絕,接通之後,梁嘯川:“……”
他額角迸出青筋,語氣十萬火急:“門關了沒,窗簾拉好了沒!”
對面白生生的小羊羔認真道:“當然,我又不是暴露狂,聞江在隔壁,雖然我是他媽媽,但是小孩子不會看到。”
梁嘯川:“?”
他咬牙,連聲道:“……那小子也在?他什麽時候去找你的,難道他倆月沒上學?你寧肯答應他逃課去找你,都不讓哥去?”
月栖意埋怨道:“我會教他啊不會落下進度,你後面說什麽……慢慢地說不可以嗎,我跟不上,根本聽不懂。”
梁嘯川:“……”
梁嘯川現在能确定月栖意必定是誤飲了酒,他難得正派一回,別開視線不看屏幕,開了聽冰啤酒灌了口,叮咛道:“被、被子裹緊點,要不容易着涼。”
月栖意躺下,被子上緣蓋在中間。
原先貼OK繃的位置早已好全,因為飲酒致使體溫升高,從而像發芽一樣冒頭、還泛紅,透過攝像頭可以感受到驚人的柔軟,甚至可以嗅到香氣。
正因如此,醒悟到這些只是視覺信號傳遞出的引申感受之後,驟然襲來的落差感便更令人難以忍受。
“我蓋好了。”
梁嘯川目光便轉回去。
差點兒一口啤酒嗆死。
他急聲道:“往上拉!把臉露出來就成了!”
月栖意不理解但還是照做,同時嚴肅道:“這麽大的音量沒有下一次。”
梁嘯川:“……哎,好。”
說正派呢,梁嘯川卻也沒将視頻轉成語音通話。
月栖意皮膚薄,帶的被褥材質本是很舒适的,可他總覺得躺着磨得慌,甚至想再找幾個OK繃來貼一下。
“……怎麽了,怎麽一直翻身?”梁嘯川問。
月栖意如實道:“我覺得被子蓋得不舒服。”
梁嘯川提議道:“要不去找睡衣穿好,好不好?”
月栖意有些不滿道:“你怎麽不給我找呢?”
梁嘯川:“……”
他咬牙道:“我倒是想給你找呢祖宗,我明兒就到,我給你找。”
手機攝像頭吃色,可梁嘯川肉眼可見月栖意雙頰膚色漸紅,唇瓣也漸漸抿住,擠得唇珠一時扁一時圓。
他跟個愣頭青一樣心頭直跳,喉頭猶如火燎。
月栖意忽而道:“我要挂掉。”
梁嘯川挽留道:“挂了幹嘛呢,再說一會兒呗。”
月栖意鄭重其事道:“因為我要做壞事去了。”
梁嘯川不以為然道:“什麽壞事?怎麽,你要給自己多留點,不留三萬了,要留四萬?”
月栖意從小就是道德标準高的小孩,所謂壞事可能是做作業沒提前倆小時做完、而是玩了一小時然後提前一小時做完。
月栖意頭暈得很,不想跟梁嘯川說話,将手機随便放到枕邊。
然後梁嘯川便知道他要做什麽壞事了。
兩千多公裏,彼此僅靠網絡信號維系,梁嘯川情緒再怎麽不斷發酵,也聞不到、摸不到。
方才他已經忍耐了一回,現在他又只能通過水藍色布料折起的畫面、窸窸窣窣的響動,如同飲鸩止渴一樣接收數據處理後失真的信號,欺騙自己已經嗅到了氣味,也觸及到了愛人柔軟的臉頰、雙唇、()、()。
月栖意呼吸時緩時急,還沒怎麽研究探索,眼淚反倒先下來了。
兩分鐘後,月栖意沮喪道:“我不會,我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