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童年番外·摘青梅(10)
第68章 童年番外·摘青梅(10)
月栖意沒說讓他去喝水,反而體貼道:“我們可以開視頻。”
那時雖沒有智能手機,但可以用電腦視頻通話。
梁嘯川:“……”
更惆悵了,這鳥不拉屎的訓練營哪來的電腦跟攝像頭給他用。
月栖意那邊聲響并不只有說話聲,雜亂無章,像是開了免提,梁嘯川不解道:“意意,你幹嘛呢?”
“在準備給婵婵的禮物……”月栖意道,“準備完她的還有其他幾個同學的,還要給小墨做一個。”
梁嘯川:“……”
月栖意補充道:“不會影響我們打電話,我可以同時做。”
不僅如此,他是一心三用,因為電視上還在播放《邊緣日記》,影片男主角正演到涕泗橫流。
月栖意發現,不同的哭戲演繹方式中,呼吸是重要控制因素,哽咽、痛哭、喜極而泣、絕望而哭……
同樣是「哭」,演員卻具有不同的呼吸頻率,從而表現出種種不同心理。
他試着哭了一下,眼淚幾乎一瞬間便盈滿眼眶,而後溢出并淌下來。
小墨吓了一跳,急忙湊上來舔他臉上的眼淚。
“梁嘯川……”梁睿中敲敲窗棂,道,“探貓時間結束,出來跑二十公裏。”
梁嘯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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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栖意停止觀察演員的神情,收回目光笑了下,擡頭看了看窗外,驚異道:“梁嘯川,今天的月亮好圓好漂亮,山上一定更漂亮吧,你跑步的時候可以看。”
是很漂亮,中秋剛過,月兒懸天,仍舊是鴉青幕挂一團冰,皎潔光暈如輕紗鋪展,将懸崖、矮坡、峭壁的每個棱角、山中的野花野草均照得分明。
可梁嘯川手中只握着本便利貼那麽大的小冊子,一張一張都是月栖意的照片,這三年來的居多,寥寥幾張月栖意三歲前的是他死乞白賴問月栖意讨來的。
他抓着這本小冊子,途經幾個補給點時,便一面喝水,一面借着月光翻翻看。
天上的那個不是他的月亮,這才是他的月亮。
不同于梁嘯川在不毛之地艱苦奮鬥,月栖意這個假期過得充實又愉快。
他順利地制作好了給祝婵真及同學ABC的生日禮物,自然也參加了四場生日會。
在完成作業之餘,他還閱讀了七本繪本,觀看了二十部影片,與祝雙姮和園藝師一同給新移栽的小流泉、紅小袖與塞納楓樹選好落地的位置,并每天都去樹下跟幾只小麻雀玩一會兒。
每天晚飯時他會接聽梁嘯川的電話,對面愈發像是中了什麽邪術,嗓音讓月栖意想到被拔出土壤的樹,幹癟又形銷骨立,像是要順着電話線把他吸到山裏去。
最後一天他本要跟着徐姨去郊外摘柿子回來做柿餅吃。
然而當天徐姨喊他起床時,月栖意卻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眼。
眼簾仿佛灌鉛一樣沉重,恍恍惚惚間他聽到徐姨驚慌失措的呼喊。
秋季流感頻發,算上祝婵真的生日宴,月栖意連着經歷四次人群密集的情形,不曉得是哪次中了招,病毒來勢洶洶。
——
“意意!”
梁嘯川急匆匆往前跑,碰上洪叔在給葵花鳳頭鹦鹉喂食,随口道:“洪叔,意意在裏頭嗎?”
他步履未停,其實已然默認月栖意在家。
洪叔卻搖頭道:“不在。”
梁嘯川身形一頓,問道:“那意意是跑哪兒玩兒去了,還是跟徐姨出去了?”
洪叔否認道:“都不是,是病了,流感有點厲害,人在醫院呢。”
——
庫裏南抵達祝氏私人醫院住院大樓門口,梁嘯川不待車停穩便心急火燎要下車往前沖。
一路奔到病房門口,只見祝婵真與徐姨站在走廊上。
梁嘯川視線一轉,便見病房裏……圍着一圈小學生。
月栖意尚在昏睡中時,一群同學抱着自己做的小禮物來探病,徐姨與祝婵真不得不盡地主之誼,騰出空間來給客人。
祝婵真茫然道:“明明我才是表姐,意意為什麽就成了我學長呢?”
病房裏都是四年級的,而她卻只有二年級。
“話說……”她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咕哝道,“看也看夠了吧,他們到底要探多久的病。”
徐姨摸摸她腦袋,道:“你先回家去吧,你小孩子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
祝婵真颔首,道:“那我晚上和媽媽一起過來。”
徐姨瞥了眼梁嘯川神色,正思忖他會不會沖進去把那一群同學扔出來,便聽見腳步聲陸陸續續響起。
學生們大抵是嗅到了危險逼近的氣息,本能般紛紛朝外走。
走在最後頭的正是駱文謙與紀明炀,他倆也升入附小,但沒能如月栖意那樣跳級。
瞧見梁嘯川,駱文謙率先道:“哎,你是意意他哥哥吧。”
梁嘯川急着見月栖意,便只是點了點頭就快速進了門。
駱文謙感慨道:“意意跟他哥哥感情真好。”
他之前便總瞧見梁嘯川來接月栖意,通常是月栖意一出幼兒園,梁嘯川便迎上來。
看那急迫的模樣,倘或月栖意變得很小,估計梁嘯川會直接将他揣進口袋裏藏起來,且不是向外的兜,而是裏側內袋,遮得嚴嚴實實。
紀明炀送了月栖意一本小熊與胡蘿蔔的繪本,他正思考月栖意是否會喜歡,聽駱文謙這樣說,便道:“長得一點都不像……是親哥哥嗎?”
“親生兄弟姐妹也未必都長得像……”駱文謙道,“這麽緊張,能不是親哥哥嗎?”
紀明炀不置可否,只動了動鼻子,疑惑地嗅了嗅。
駱文謙:“……”
他一頭霧水道:“幹嘛呢你?”
紀明炀面露不解道:“怎麽沒味兒了。”
駱文謙也嗅了嗅,不解道:“什麽味兒?”
紀明炀回憶了下,道道:“甜味兒,加了很多牛奶的雪糕味兒。”
駱文謙使勁嗅了幾下,困惑道:“沒有啊。”
他恍然大悟道:“因為意意有甜味兒吧!”
又茫然道:“意意病成這樣,也沒法兒吃雪糕啊,哪來的甜味兒?”
——
梁嘯川着急忙慌跑到病床邊,發現月栖意半睜着眼睛,似乎是醒着。
“意意……”梁嘯川摸摸他額頭,又攏攏他的手,問道,“哪兒難受……跟哥說說。”
月栖意張了張唇,然而委實沒有力氣說話,說了個「梁」便止住了。
流感不同于普通感冒,他反複高燒,頭痛得厲害,身上說不清是骨頭痛還是肉痛。
喉嚨更是受折磨,他不想說話,也不想吃東西。
梁嘯川一碰他手便知曉燒得多厲害,好好的人都成小火爐了。
“梁嘯川……”月栖意勉力開口。
梁嘯川急忙湊近了聽,月栖意繼續道:“我又看不見了……”
他其實已然習慣時不時變得目不能視,清醒時他都會平靜接受,當下是病得有點迷糊了,才會有點委屈。
梁嘯川将人摟緊了,慌張地寬慰道:“哥給你找大夫去,咱們睡一覺馬上就好了。”
月栖意昏頭昏腦的,只曉得說心裏話:“為什麽要看醫生才能好呢……如果不用看醫生,也不會生病和不舒服……就好了。”
梁嘯川伸出指腹揩他眼下,讷讷道:“別哭意意……有沒有想吃的,吃點好吃的好不好?”
月栖意小聲道:“那麽我想吃柿餅,本來就和姨姨說好要去摘柿子做柿餅……可是我沒有去山上,我來了醫院。”
徐姨一進來聽見這話立時心疼得要哭,迅速道:“要吃柿餅咱們馬上就有,姨姨這就回去給你弄。”
然而柿餅即使采摘制作完畢也還要晾曬一段時間,因此徐姨只能讓人去采購成品。
月栖意只是想吃,實際當表面覆蓋糖霜、金紅流心的柿餅送到嘴邊時,他僅能吃幾小口。
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一則他使不上力氣,二則他要做好心理建設才能吞咽。因為喉嚨太痛,每咽一下都會有眼淚流出來——并非是他想哭。
梁嘯川給他擦眼淚時手都在抖,當然再也不肯挪動一步,翌日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沒去上學。
梁睿中接完班主任電話,再打給梁嘯川,繼而殺到醫院時,委實很想将這臭小子當個炮仗點火放了,大家一了百了。
但他一進病房,一眼瞧見月栖意閉着眼,只有小半張臉露在被子外頭,雪白雪白的沒什麽血色,當即啞了火。
再一想到這小孩這麽小就沒爹沒娘、三百六十五天裏有三百天都病着,偏偏長得這麽聰明善良……心比精鋼還硬、比墨水還黑的人都忍不住嘆氣。
“你不用急……”梁嘯川坐在病床邊,話是對他說的,臉卻始終朝向月栖意,“等意意好了,我自己去跟班主任道歉,連累不到你。”
梁睿中不跟他計較,只道:“得了,你就好好看我孫子吧。”
梁嘯川沒懂,疑惑道:“什麽你孫子?”
梁睿中哼笑道:“哪怕意意他親爹還在,也就是你這樣了吧。”
梁嘯川糾正道:“意意不僅是我的小貓,還是我老婆。”
梁睿中:“……”
他艱難确認道:“你……老婆?”
梁嘯川點頭表示肯定,又大言不慚道:“你個光棍兒可別嫉妒老子有老婆。”
梁睿中:“……”
他冷笑道:“老子至少結過,你看你老婆答應跟你結婚嗎?”
“再說了……”他指指熟睡中的小貓,道,“這種性格這種智商這種長相,老子看你八十了也得提防有情敵來撬你牆角!”
——
住了一星期的院,出院時月栖意又瘦了一些,且因為他個子長得慢,整個人視覺上倒小了一圈,像縮水了似的。
梁嘯川也跟着陪護一周,出院後越發堅定要讓月栖意多多鍛煉的念頭。
然而便是那時候頻繁發生兒童拐賣案件。
除了日常上下學之外,梁嘯川都不敢約月栖意出門玩。
并且即便是上下學路上他也保持高度警惕,肅着臉與月栖意道:“意意,甭管在哪兒,碰上陌生人跟你說話,你都別理也別靠近。就算是小孩要你跟他走,你都不能走,知不知道?”
“拍花子的,就這樣……”梁嘯川輕輕拍一下月栖意發頂,道,“你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就只會跟着人家走,他們要把你賣山溝裏去,欺負你,不給你飯吃,你要是出事兒,哥也沒法兒活了。”
小墨坐在車後座前方的空地上,緊挨着月栖意,頭一回贊同梁嘯川的看法,「嗷」地喊了聲,短促有力。
然而月栖意對人類的戒備心無限趨近于零,梁嘯川又時時刻刻覺得總有刁民想害貓偷貓搶貓,狼來了的故事屢屢上演。
因此月栖意聽見梁嘯川這番話全然不重視,只是很随意地「哦」了一聲。
梁嘯川生怕月栖意讓人拍走了,心下決定要在不吓到小貓的前提下,給小貓實戰一課。
“馬上到學校了……”梁嘯川手裏托着碗,夾起一小塊蝦仁滑蛋,道,“來再吃點兒。”
月栖意若無其事地偏過腦袋,指尖胡亂戳戳車門,道:“昨天晚上銀杏葉落了好多哦。”
梁嘯川急道:“在家就吃了兩口,餓着了肚子疼怎麽辦,再說還要長身體呢……”
月栖意理所當然道:“可是我現在不想要吃了。”
“那,那……”梁嘯川「那」了半晌,最終妥協道,“那先擱保溫桶裏,待會兒到班裏再吃點,成嗎?”
月栖意勉為其難道:“那好吧。”
就在當天下午放學後,梁嘯川手裏拎着月栖意的小書包,對小貓道:“意意,我看今兒天氣還成,要不咱們走回家吧,你要是走不動了哥就背着你。”
此時正當日暮時分,赤色橙色漫天漫地地鋪展開來,将小貓的發頂都渲染上落日的色澤。
月栖意喜歡這樣的天氣,遂首肯。
于是梁嘯川牽着小貓的手腕,特意繞了遠路。
月栖意不解道:“為什麽要換一條路走呢?”
梁嘯川一本正經道:“好容易走走,路上景色要都是看過無數遍的,那多沒意思,這路上有個賣烤白薯的,待會兒給你買一個,找地方坐着休息吃。”
月栖意說好,繼續跟着梁嘯川朝前走,直至梁嘯川帶他繞到了……小樹林附近。
月栖意:“……”
現下光照已不如剛放學時那般充足,月栖意猶豫着不肯再往前邁步。
梁嘯川安排的戲份馬上上演,也幾乎迫不及待,幹脆抱起小貓朝裏走,道:“沒事兒意意,你別怕,哥在這兒呢你怕什麽。”
行至這片小樹林中央時,只見前方數米開外有個高大男人背對他們,寬大手掌朝着面前小孩的頭頂一拍。
對面小孩子仿佛瞬間失去思考能力,被男人輕易扶住,與對方一同朝前走去,漸漸遠離他們。
梁嘯川立即順勢道:“意意你看到沒?多吓人,以後一定得小心點兒。”
月栖意迷茫道:“梁嘯川……那個不是鄧明惟嗎?”
作者有話要說:
楊萬裏詩
lxc低估了小貓的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