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09-113
第29章109-113
109
我的店重新開了起來，第一批貨賣掉之後我問刷子你在哪個城市，他說了一個南方城市，離家裏不遠，我說如果我過年回家，我們可以見一面，他說好。
我還說請跳跳吃頓飯，但他不，他說這是他欠我的，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這一年我們真的回家了，我帶他回我家過年。
我爸媽難得也回來，我們買了一大堆東西，不過更準确地說，是他買了一大堆東西。
我覺得沒必要，我爸媽其實什麽都不缺，他就覺得好像什麽都要帶一點。
我說要買就買雙份，兩邊都給，他說好，說完他停了會兒，再擡頭看我的時候我倆都笑了。
我摸摸他頭發，說如果你還是想說就說吧，不管怎樣我們一起承擔。
他捏着我手指，說：年後回來我們去買輛車吧。
我問：你想買什麽車？
他說：越野。
我：我也想買越野。
他：那好，那我們一起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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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家不讓我跟着，在機場他就說你回你家我回我家，穿着一件人模人樣的大衣說話特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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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擰了一把他鼻子，說要是你被趕走了就來我家。他一點不客氣，說我肯定立刻馬上打車過來。
我們分別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了。
不擔心是不可能的，我們這個年紀了，我還是很擔心他和家裏坦白。
這個不是用你卡裏有多少錢，你今年多大，離開家多久來衡量的，最親的親人別人永遠沒辦法代替。
到了家我媽給我開門，還往我身後打量，我攬着她肩膀推她進去，說他沒跟我回來，他回家出櫃了，我媽哎喲一聲，問那晚上是不是得準備這孩子的飯啊，我笑得不行。
我跟她說這些都是我們倆買的，我媽怪我買太多，我說您兒子您不知道嗎？都跟你一樣懶得弄這些，絕大部分是他的心意。
我媽哦了聲，擡手扒拉兩下，覺得好些都很喜歡。
她和我爸在那裏清理東西，我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們家已經擺好桌子準備吃飯了，我問他什麽打算，他說吃完飯再說，我說是，挺好的，好不容易回去一年還是得吃個飯。
他嘆了口氣。
我說你總算肯讓我知道你其實也怕了，他說我一直怕，不是有你嗎老婆。
這稱呼他也是最近才開始叫，他說因為每次他出去應酬，喝到後面那些老總總是會聊起他們家裏，說他老婆又打電話讓回家了，還不忘關心他家什麽情況。
他就說我也有老婆，但我老婆不催我。
我聽到這兒哎了聲，踢他一腳，問我什麽時候不催你了？
他抓着我腳腕說你明明都不擔心我，我在外面喝酒喝到那麽晚……
他反而成了委屈上的那個人，把我氣笑了。
但反正從那天起，沒人的時候，他開始老婆老婆地叫我。
今天回來的時候我還特意提醒他：我爸媽可能受不了你叫我老婆這種刺激，你自己注意點兒。
他連連點頭。
我一直提心吊膽的，飯也沒吃好，我媽跟我說你可歇歇吧，看着你這張都快愁爛的臉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這才笑了。
差不多晚上九點的時候，他給我打電話，當時我在給我媽切水果，我媽站我旁邊跟我聊天，我手是髒的，就讓她幫我接，她接完就點了免提。
他說：老婆我出櫃了，我爸我媽讓我滾。
那會兒我有點僵硬，我不知道是該先哄我媽還是先哄他。
最後還是我媽開口說：你先過來吧。
他聽到我媽聲音那一刻安靜了，我媽就補了句：我是他媽。
他趕緊說阿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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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是在我們家裏睡的。
他和我爸媽第一次見面，氣氛比我想象得好多了。
其實怪我沒想到，他坐在我家沙發上能和我爸我媽聊很多，一直都不缺話題。
這都是這幾年他在他們公司磨出來的，剛開始他不怎麽會說話的時候經常被領導罵，他也就喝醉了才會開口跟我說一說。
我摸着他頭發，知道他特別難。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我覺得當年我倆讀高中的時候我就把他差不多看幹淨了。
因為那時候他真的很好看明白，一張總是冷着的臉，其實是不怎麽會表達自己。
我們一天一天過下去，在我沒察覺的時候他慢慢長大，連性格裏最難改掉的這個部分也變了很多。
我爸媽和他聊天挺開心的，我能看出來。
主要是我平常也不跟他們倆，所以他們可能一直不知道和小輩聊天什麽感受。
進房間睡覺的時候，我爸還問我他在北京哪個單位，看他能不能托人照顧下。
我說了他公司名字，我爸拍拍我肩膀，說那可能不需要我了。
我回房間的時候他脫了上衣，左手那條花臂露出來。
我跳上床讓他用那只手抱着我，摸他手臂，說：你是不是很害怕我爸媽看到這個？
他說是啊，萬一看到這個把我趕出去那我不是要在這兒流浪了。
我笑了下，讓他跟我說說他父母什麽态度。
他就說他們不太能接受，但也沒有很極端，他覺得有一天他們會接受的。
我問他你給他們看過我照片嗎？
他說還沒來得及他已經被他爸踹出去了。
我讓他給他爸媽打個電話，就現在，開免提。
他說不。
我說沒什麽好不的，我陪你。
他就打過去了。
那邊還是接起來了，接起來之後阿姨問他現在在哪裏，他說在他對象這裏，我掐了他一把。
叔叔很生氣地罵了兩句，話都沒什麽新奇的，就是說我養你這麽大你現在跟我犯渾，做這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和這些不男不女的人在一起……
說到這裏他就把免提關了，自己站起來打這個電話。
我看着他背影，其實沒有被這些傷害。
我知道在他父母那裏他是最寶貴的，我不需要叔叔阿姨體諒我，在這件事上，也不需要他體諒我。
我只是再一次意識到他長大了，他的肩膀成為能擔起責任的地方。
而我那時覺得，這些都是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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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假期快結束的時候他爸媽總算同意他再去看看他們，我陪他一起去，但只站在很遠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看他回來的樣子覺得可能情況還是不是特別樂觀。
他抱了我一下，問我：以後我如果只有你了，怎麽辦？
我說不會的。
他那一瞬間有些失落，但還是拿出了他新買的戒指。
其實我很早就在衣櫃裏看見了，但是沒問他。
他說當時我們說好的，下一枚我來買，現在我能給你買好的了。
我應該是很感動，但是情緒的上限來得太快，所以整個人愣在那裏，等他幫我把舊的那一枚摘下來換上新的。
那枚舊的不是純銀，當時已經有些發黑，他問我怎麽處理，我說我收着吧，就把兩枚一起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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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刷子也是我們一起的。
他在的那個地方離家鄉不遠，我們租了輛車過去。
我們約在刷子的工作室，那個地方就是很小一個工廠，外面是做東西的，最裏面是他的房間。
刷子比我想象中年輕很多，在網上和他聊，我以為他的年紀應該和我倆差不多，要不就再小個一兩歲，沒想到他那年才二十出頭。
刷子不是什麽好學校的美術生，就是混個文憑考的，絕大部分時間跟着自己的師父學東西做東西。
坐下之後他給我們拿了很多張他新的畫稿，我看完說我覺得我們店越來越配不上你了。
刷子說沒有，當時他也是特別缺錢。
我這才知道那會兒我也是運氣好。
但一切運氣其實都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可能碰上刷子的運氣，就是當年我和他一人挨幾棍子攢出來的。
他坐在我旁邊，看着刷子一幅畫一直出神，後來又和刷子聊了幾句。
刷子聽他說的有些詞兒挺專業的，就問：你是不是也是做這個的？
他說我不是，我念建築。
說到這個我特別驕傲，我說他拿過很多獎。
我能看出刷子眼睛那會兒也亮了，問他：那你畫的圖你有看到他們被建出來嗎？
他忽然沉默，過了會兒才笑笑：我轉行了。
刷子問為什麽，他說因為太累又不怎麽掙錢，他和刷子說，在北京活下來很難的。
刷子點點頭，算認可了，還說：我沒想到你們這種學校出來的，剛開始竟然也不怎麽掙錢。
他說不掙的。
從刷子那裏出來上了車，我一直牽着他手。
他右手手指上有一層很厚的繭，是那麽多年畫圖紙留下來的，我一直摸着那裏，過了一會兒他就不讓我碰了。
我說：現在我店也開起來了，能掙錢了，你還想回去嗎？可以回去的。
他看着窗外，說早就不可以了，我手不對，畫不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