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異常(二)
第0022章 異常(二)
楊晴很早之前就在催他找對象。
細細的水流沖在碗裏,祝乘手裏拿着塊洗碗海綿,一邊搓着碗一邊神游天外。
大學畢業就開始催,催了好幾年,楊晴養的烏龜都下蛋了,祝乘連人家的手都沒有牽過。
這也不能怪他啊,祝乘甩了甩手上的水,拉開碗櫥将碗放進去。
廚房的窗沒關緊,夜晚的涼風順着那條縫吹進來。
明明是七月,正炎熱的天氣,祝乘卻莫名打了個寒戰。
他皺眉,來到窗邊,擡手關上,關到一半,窗玻璃卡在那兒不動了。
一只蒼白瘦削的手搭在窗框上,透過一層玻璃,一張熟悉的臉與祝乘對上。
看清那張臉的瞬間,祝乘眼皮一跳,手上松了力氣,窗戶被那人輕而易舉地開得更大。
祝乘死死盯着窗戶外面的人,腳步聲放輕,慢慢地向後退。
窗戶外面的男人歪着腦袋,嘴角咧到耳根,對着祝乘露出一個微笑,唇瓣上下張合。
您該休息了。
無聲地說出這句話,劉管家向後仰倒,直挺挺地掉了下去。
祝乘不敢放松警惕,等了一會兒确定劉管家真的離開後,才走到窗邊,低下頭差看情況。
他家住十三樓,從這麽個高度摔下去,不死也要成殘廢。
祝乘借着樓下的路燈,在草叢裏仔細查看。
什麽都沒有,仿佛剛剛只是祝乘的錯覺。
他縮回腦袋,擡手關上了窗。
客廳裏,祝安和楊晴正在看綜藝,是祝乘常看的那檔。
聽着熟悉的音樂和爸媽的笑聲,祝乘緊繃着的神經松懈下來,安慰自己可能真的只是看錯了。
碗櫥的門打開了一半,祝乘彎下腰正要往裏放碗,眼皮子一掀,當即僵在了原地。
碗櫥裏,一個男人蜷縮着,聽見動靜後擡起頭,黃色眼睛裏,方形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祝乘。
他開口:“咩。”
啪!
手裏的碗掉落在地,瓷片飛濺。
“怎麽了乘乘?”
客廳裏的楊晴聽見聲響:“是碗摔了嗎?”
祝乘深吸一口氣,在男人要發出下一聲羊叫時猛地關上了碗櫥的門。
“沒事,媽。”祝乘盡可能平靜地開口,故作輕松道,“不小心手滑了。”
楊晴沒多懷疑,只是提醒他:“別用手去撿啊,會劃傷的。”
“知道了。”
掃把就放在一旁,祝乘快速處理好地上的碎片,做足心理準備後再次打開碗櫥。
什麽都沒發生。
沒有會山羊叫的男人,也沒有劉管家,只有幾摞碗堆在一起。
垃圾桶裏的碎碗反着廚房燈的白光,明晃晃的刺激着祝乘的視覺。
将碗櫥裏裏外外檢查了三遍,确認沒問題後祝乘才敢将剩下的碗放進去。
收拾好竈臺出來,綜藝已經播到了尾聲,又是固定的煽情環節。
祝安和楊晴看得目不轉睛,連祝乘出來了都沒注意。
祝乘沒多想,只當他爸媽是看入迷了,拿起一顆果盤裏的葡萄放進嘴裏,嚼巴兩下将籽吐出來,扔垃圾的片刻瞄了一眼電視屏幕。
主持人正在問幾個嘉賓人生中最難忘的幾個時刻,其中一位女嘉賓思考良久,才回答了主持人的問題。
“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啊......大概就是被人從土裏挖出來吧。”
女嘉賓笑着,沒有看主持人,視線穿過鏡頭,一錯不錯地望向屏幕外的祝乘。
接着,電視屏幕閃爍幾下,像是故障了一樣,将女嘉賓的話循環播放。
“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啊......大概就是被人從土裏挖出來吧。”
“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啊......大概就是被人從土裏挖出來吧。”
“人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啊......大概就是被人從土裏挖出來吧。”
女嘉賓婉轉動聽的聲線在幾次循環後變得尖利起來,連帶着她的臉也變得扭曲,臉上的皮膚一寸一寸往下掉,露出被腐蝕的爛肉和白骨。
她怪叫一聲,撲到鏡頭前,幾乎要和祝乘臉對臉。
“你呢?”她問,“你最難忘的時刻是什麽?你說啊!你為什麽不說?你為什麽不說!”
她尖叫起來,震得祝乘耳膜發疼。
女嘉賓還不罷休,只剩下白骨的手擡起,惡狠狠地砸上了兩人之間的那層屏障。
祝乘絲毫不懷疑,如果他不阻止,女嘉賓絕對會從電視裏爬出來,并且還會掐死他。
在女嘉賓問第二次時,祝乘搶過祝安手裏的遙控器果斷摁下開關。
怪叫和撓玻璃聲戛然而止,祝乘雙腿都有些發軟,扶着沙發靠背勉強維持住了站姿。
他爸媽仿佛沒有看見剛才的詭異一幕,二人均是一臉不解地看着他。
祝乘張了張嘴,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說實話吧,兩口子多半會以為他腦子有問題,不說實話吧,兩口子會以為他是在故意找茬。
愣神的功夫,祝安站起來,理了理衣服下擺,替祝乘找了個借口:“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到睡覺的時間沒人陪就要來關電視。”
有了臺階就很好解釋,祝乘晃了晃遙控器,配合着祝安說下去:“早睡早起身體好,這是您告訴我的。”
祝安哼了一聲,楊晴看着父子倆的互動,無奈地搖搖頭:“行了,兒子好心來提醒你早點睡,你也聽點話,走走走,睡覺。”
楊晴推着祝安,半哄半罵地帶着人去了次卧。
祝乘留在客廳,指尖蹭着遙控器上的按鍵,側頭,電視的屏幕并沒有裂縫,正常的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女嘉賓也是個熟人,第一個霸總世界裏的未婚妻,洛芙兒的姐姐。
祝乘捏了捏眉心,有點擔心自己的卧室裏會不會也有這些東西。
再擔心他也得回房間睡覺,等會兒他媽出來看見他還在客廳的話,絕對會教訓他。
祝乘腳步虛浮地推開卧室的門。
今晚發生的怪事太多了。
他裹着被子,睜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夜景。
為什麽那兩個世界裏的NPC會出現在他家?他明明沒有進入“換命”。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空調運作的聲音在作響。
祝乘閉了閉眼,開始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
上班,下班,吃飯,睡覺,然後醒來又上班,重複前一天的生活,并沒有什麽異常,也沒有去湊熱鬧,更沒有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一刀。
是故意來吓他的?還是想提醒他,下一次意外馬上就會發生,讓他做好準備?
不,不對,祝乘推翻了自己的猜測,要是真的只是想提醒他做好準備的話,在第一個世界結束後,這些怪物就應該來找他,而不是等到現在。
他睜開眼,翻了個身。
船長舉着斧頭站在床邊,正對着他的身體比劃,似乎在找一個合适的角度。
......
.........
他說什麽來着?卧室也有東西!
祝乘忍不了了,掀開被子抓起床頭放着的水杯“哐當”砸在船長頭上。
水杯剛砸下去祝乘就感覺到不對。
太軟了,這不像是人類頭蓋骨該有的硬度,倒更像是裝滿水的氣球,水杯陷進去後還會回彈,對船長造不成一絲一毫的傷害。
“操。”
祝乘罵了一聲,一腳踹上船長的肚子,将人踹到身後的衣櫃門上。
他不敢停留,穿着拖鞋沖出了卧室。
嘭!
卧室的門狠狠砸進門框裏,祝乘動作迅速地反鎖,确認關緊後松手。
他弄出的動靜足以将一個睡夢中的人吵醒,然而現在的情況是,祝乘一個人站在客廳裏,卧室和次卧的門都緊閉着,整間屋子安靜的有些可怕。
客廳落地窗的窗簾沒有拉嚴實,大片大片的彩色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着祝乘極其難看的臉色。
第一次他還可以當成是上班勞累後的幻覺,第二次也能忍,第三次和第四次他要是再裝看不見,那他就等着被怪物弄死吧。
卧室裏的東西不知道消失沒有,祝乘幹脆在沙發上盤腿坐下,舉着手機查找資料。
任何事情只要發生了就一定會留下痕跡,沒有人能完全抹去它的存在。
沒有。
沒有。
還是沒有。
論壇也好其他社交聊天軟件也好,祝乘幾乎将能想到的渠道都找了個遍,依然沒有任何關于“換命”的相關記錄。
搜索了大量關鍵詞,鍵盤都要被他敲爛後,祝乘放下手機,有些疲憊地将頭埋進膝蓋中。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是還未關閉的搜索界面,禁止訪問四個紅色大字如同一道屏障,将祝乘與那個詭異神秘的換命世界強制分離。
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他只能等待下一次意外來臨時,才能進入“換命”。
他是被動的那一方。
“這可真是......”祝乘咬着牙,無聲地笑了出來。
太有意思了。
祝乘保持着一個姿勢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霓虹燈熄滅了大半,他才擡起頭,抓起手機回到卧室。
船長已經消失了,被他扔出去的那 只水杯倒在地上,水從未擰緊的蓋子縫隙中流出來,打濕了他床邊的地毯。
水杯骨碌碌地滾到腳邊。
從縫隙中流出來的水變了顏色,猩紅粘稠的液體吞噬了祝乘的所有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