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2013
蔣一天走了。
天臺這一大片地方更空曠了，程凡覺得放松很多，對面和旁邊的樓房亮着的燈越來越少，程凡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全吐出來，好像能把心裏面的那些事全吐走一樣。
程凡又開始繞着天臺邊緣走，他站久了累就會這樣繞着走，走幾圈又開始站着，不覺得無聊，還很輕松，好玩，也是怪得很，一般跟他一樣大的小孩都鬧得很，靜不下心，程凡就是跟他們相反。
所以說，人和人啊，還真是不一樣。
程凡邊走邊想。
蔣一天回了家開燈，看了眼鐘，過十二點了，他出來的時候沒帶手機，都不知道出去了多久，太神奇了，以前不帶手機，或者不玩什麽東西，連半分鐘都覺得沒意思，今天在天臺上竟然能待一個多小時。
本來還想再待一會，雖然有點冷，但是程凡看起來有點不習慣，他還是頭一次見着程凡不自在，在他眼裏，程凡挺開朗的，剛認識的時候還以為他自來熟，沒想到今晚上會這樣，後來想，程凡估計也是跟自己一樣上來透口氣，一個人的那種，結果自己也在，像他那種人肯定不會直說。
在他口中，這地方可能是他來的挺多的地方，所以……今天他是…占了他的地方？
切，天臺又沒寫他名兒，就他能來嗎？
要是下次他心情不好了，他還去，管他自不自在呢，今天……今天是他……額……多愁善感？反正他這次通情達理，下次再不了，也從不是這樣的人。
想七想八想了一大堆，蔣一天撓撓頭，倒是把白天的事放在了一邊，收拾洗漱睡覺去了。
初一後都是家家拜年的日子了，王姥姥家倒是沒親戚可拜，只是廣場舞隊的姐妹們約了時間年後聚一聚，這幾天王姥姥家都沒事，在家裏陪着外孫。
蔣一天是有寒假作業的，但他不想寫，這上面的題奇葩的很，寫了沒寫都沒意義，反正又沒人檢查，就天天看春晚重播，姥姥在家的時候，看春晚這些就有意思多了。
不過沒想到程凡一家會過來拜年。
程爸程媽帶着兩箱牛奶過來，孩子們也過來了，這兩家對門這麽多年關系一直很好，王姥爺在的時候也挺照顧程爸程媽，會幫他們帶帶孩子。
看見這麽一大家子來，王姥姥開心壞了，大過年的本來也是看不得家裏太冷清的。
程爸程媽笑着跟王姥姥說話，蔣一天只好去廚房倒了幾杯飲料，前幾天他想喝可樂，就買了一大瓶，愣是沒想到該泡茶的。
端着可樂放到桌上時，程陽一看就拿過來喝了，程媽笑笑，“小孩子就喜歡喝這些。”
王姥姥也說：“我家一天前幾天嘴饞，買了一大瓶呢，盡快喝，一天啊，去泡點茶。”
蔣一天頓住，問他姥姥，“茶在哪？”
程凡起身，說，“我幫你吧。”王姥姥也沒客氣，“凡凡你跟他一起，他什麽都不知道呢。”說完又笑了。
程媽淡笑，說：“小孩子都不知道這些家務事的。”
蔣一天沒說啥，跟程凡去了廚房，茶葉在廚房左邊櫃子的第二層，程凡拿出來，開玩笑的說：“看來我叫姥姥沒叫錯啊。”
蔣一天沒說話，他知道他姥姥挺喜歡這人的，“姥姥”也是叫習慣了，那幾天看什麽都不爽，現在好多了，都無所謂，而且程凡這人，挺有分寸的。
跟程凡泡了三杯茶，一起端到了客廳，然後又坐在一邊愣着了。
王姥姥也看出來蔣一天對這樣的場面不習慣，就開口讓他去跟孩子們玩，“一天啊，去和凡凡和小陽玩玩。”又湊過來小聲說：“不舒服吧，去吧，去玩，我跟你叔叔阿姨聊天，不用管我們。”
蔣一天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程凡他們坐在了一起，确實，比起坐在這兒聽長輩們說話，他還是更願意和程凡待着。
在這個地方，他也只認識程凡了。
程媽問王姥姥，“一天長得真好，又聽話，王阿姨都少操心吧。”
王姥姥笑着點頭，“是啊，我家一天哪兒都好，學習也好。”
程媽笑：“我家陽陽學習也好，正好能跟一天聊到一起去。”
程凡起身，帶着程陽，“那我們出去透透氣。”
程爸程媽也點頭，三人出了門，程陽雖然成績好，但也挺愛玩的，爸媽手機在家裏，他有點想回去玩游戲，他笑笑，“哥，要不我先回去？”
程凡看出來他弟弟心裏想的什麽，失笑道，“行吧，你回吧。”
程陽調皮的笑笑，進了屋。
程凡想了想，外面的街道很寂靜，沒什麽好逛的，而且之前碰到幾次蔣一天，看他的樣子都是在四處游蕩，估計也都逛夠了。
好像是沒什麽地方能帶他去，程凡想。
蔣一天就見程凡垂頭思考了一下，帶着他上樓了。
程凡和蔣一天來到了天臺。
白天來比晚上要開闊些，沒有夜晚那麽安靜的感覺，所有角落都看的很清楚，空蕩蕩的，很大，很……安心，對于程凡來說。
這裏這麽大，是屬于他的。
蔣一天先過去，白天的時候往下看，倒是顯得這裏好高，蔣一天看了會，開始沿着圍牆這裏走，什麽也沒想。
程凡看着蔣一天跟自己一樣的開始轉圈走，有種奇異的感覺，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四字成語：心有靈犀。
下一秒就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逗笑了，哪有這樣形容的，程凡笑出了聲。
蔣一天剛好走到程凡附近，聽到了這聲笑，不解道：“你笑什麽？很好笑嗎？”
程凡笑着搖頭，“不啊，我笑是因為，我也喜歡這麽走。”
“是嗎？”蔣一天看着他，程凡點頭，也和他一起走了起來，“我站累了就會這樣走一走，而且現在冷，走幾圈身上就暖了。”
蔣一天“哦”一聲，也接着走，兩人一前一後，他問前面的人，“程凡，你上次說帶我去吃的，是什麽？”
程凡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像風拂過一樣舒服，“那個啊，俗稱“土豆片”，這個地方的小吃特色，每條夜市街上都有，不過我要帶你去吃的那家是我覺得最好吃的，對了，你能吃辣嗎？”
蔣一天說：“可以吃一點。”
“那我到時候多給你加點番茄醬，拌在一起味道也很好。”程凡說。
蔣一天沒吃過這個，更沒聽過，聽程凡這麽說，有了點興趣，“行啊。”
說到這，程凡慢了幾步，和蔣一天并行，“那你吃過豆皮嗎？熱幹面？”
蔣一天搖頭，“這段時間出門老看到街上有賣，但沒吃過。”
“那你早上吃什麽？”程凡問。
蔣一天說：“放假的時候我早上都不吃，直接睡到了快中午。”
程凡笑了，嘴上說着，“一天啊。”
行吧，第四聲改不了了還。
蔣一天問他，“你為什麽喜歡這麽叫？”
程凡看着他，“就覺得有意思，你要是不喜歡我就不這麽叫了。”
“那倒沒有。”蔣一天說。
程凡還是笑，“那行。”
兩人又走了會，蔣一天又問他。“你經常來這？”
程凡點頭，“這裏很安靜，自在。”
蔣一天說：“我也覺得。”又說，“也不無聊。”
程凡想到王姥姥說的話，看他，“你成績很好啊。”
蔣一天說：“還行吧。”
“那你那時候都要考試了，還在外面逛。”程凡說。
“我好多年沒來了，熟悉一下路線，又不影響考試。”蔣一天說。
程凡失笑，“我相信你是學霸了。”這自信又自然的語氣不像裝的。
“那你成績不好嗎？剛你媽都沒提你，不好意思說啊？”蔣一天有點不理解，從程爸程媽來了之後，一直沒主動跟程凡說話，就算說起孩子來，也只說小兒子，自己姥姥也像是習慣了一樣。
程凡不想聊這個，只說：“還行吧，是比不上我弟。”又馬上說：“跟你說，你沒吃過豆皮和熱幹面，損失太大了。”
蔣一天聽他這麽說，問：“很好吃嗎？”
“當然了，可惜這幾天過年，沒人出來擺攤，平常下午四五點的話，賣土豆片和炸料的就都開攤了，到時候帶你去吃。”程凡說。
“哦。”蔣一天點頭，“你很喜歡吃嗎？”
程凡點頭，“喜歡啊，也是童年的味道。”不過我不喜歡這個城市，程凡在心裏加了一句。
蔣一天擡頭看了下天空，過年那天晚上夜空很暗很靜，月亮很亮，挺美的。
白天和晚上不一樣，今天的雲沒有那麽厚，散散的搭在天邊，像是鋪在淡藍色畫布上的棉絮。
就是看久了眼睛疼，蔣一天低下頭閉了閉眼睛，聽見旁邊傳來的淡笑。
“幹嘛？”蔣一天不爽，有什麽好笑的。
程凡其實也閉着眼睛，“跟你一樣啊，被大自然照耀的睜不開眼。”
蔣一天小聲“切”了一下，以為旁邊聽不到，可這麽安靜的地方，程凡怎麽會聽不到，他勾了下嘴角，不說話了。
兩人待了很久才下去，王姥姥家程爸程媽還在一起看電視，程媽看見只有他們兩個人，問起了程陽，程凡說：“他先回家了。”
他們兩個陪着長輩看了一會，程爸程媽才走，蔣一天這次知道送了，到了門口，程凡轉身問他，“你電話多少？”
蔣一天報給他，才問：“你有手機嗎？”
程凡說：“沒有，我爸說等我上了高中就給我一個。”
“那你……”蔣一天剛要說話，程凡快速接過，“我家有座機。”
行吧。他想。
程凡笑着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