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015
一年前蔣一天剛從家出來去他姥姥家的時候，心裏是有一點希望的，不管是他爸還是他媽，只要他們願意打個電話過來讓他回家，他就回去了。
可事實是，不管他爸還是他媽都只會打電話過來問幾句，再說一句工作忙就結束了對話，就這還是隔了很久才會打一次。
蔣一天早就不抱有幻想了，所以當寒假過年的前兩天，他和程凡出門吃土豆片回家，發現他爸正坐客廳裏，第一反應，是排斥，反感。
蔣一天皺眉，語氣很冷淡，“你來幹什麽？”
蔣爸聽他兒子這麽跟他說話，很生氣的教育他，“我怎麽不能來，這是你跟你爸爸說話的态度嗎？”
“哦，爸。”蔣一天無所謂，他姥姥在廚房裏做飯，他不願意去沙發那，就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怎麽不打電話直接過來了。”
蔣爸說：“我提前把手邊的工作處理好，回來陪你過年。”
蔣一天倒了杯水喝，“不用麻煩啊，你忙呗，我和姥姥一起挺好的。”
蔣爸嘆了口氣，“兒子，爸爸是真的很忙。”
“忙的有時間談戀愛，沒時間打電話嗎？”蔣一天盯着他爸問。
蔣爸捏了捏山根，似乎在面對一個頑劣的孩子，蔣一天見不得他這幅什麽都以自己為主的模樣，“行了爸，我不走，我就在這。”他知道他爸過來一趟不可能只是單獨來看他。
“一天啊，飯還有一會兒做好，你中午不是說要跟凡凡一起看書嗎，你先去，一會我讓你爸叫你。”王姥姥了解自己外孫，從廚房出來想支走他。
“媽，他不是剛回來嗎，還讓他出去瘋玩嗎，都是高中生了，也不知道有緊迫感。”蔣爸先開口，既然蔣一天明白自己為什麽來，還這樣說，蔣爸忍不了了。
“你留在這幹什麽，有什麽前途，這樣的小城市，學校能教你什麽？你身邊能有什麽值得你學習的同學朋友，你再任性，浪費的是你自己的時間，自己的未來。”
孩子再任性也該有個限度。
“這裏怎麽了，這裏有我姥姥，起碼我每天回家不用面對保姆和沒人的家，我在這有朋友，有家，我覺得很好。”蔣一天聲音不自覺放大，明明這個人都不願意參加他的生活，卻要對他的一切指手畫腳，也太可笑了吧。
蔣爸狠狠拍了下桌子，站起來怒吼，“你是個學生，天天想這些有的沒的有用了，能幫助你嗎，啊我問你，以前的學校多好，你非要來這個窮鄉僻壤，對你的人生有什麽意義，讓你玩一年已經夠了，我會給你聯系高中學校，等過完年你就給我老實回去上學。”
蔣一天冷笑，告訴他爸，“不可能，我不走。”
“蔣一天！”蔣爸警告他。
蔣一天不吃這套，他不會走的，這裏有他姥姥，還有程凡，走了他又什麽都沒了，來過這裏，他再也面對不了空蕩蕩的房子。
父子倆僵持不下，現在誰也不肯退一步。
蔣爸是個強勢的人，蔣一天有時候又很倔，王姥姥嘆氣，這都是什麽事兒。
最後蔣爸扔下一句話，“你給我好好想清楚，書是為你自己讀的，不是為我讀的。”說完後整了下衣服就走了，蔣一天仍然沒回應他。
蔣爸一開門，程凡正好剛出門，他幫程媽買點東西回去，看到蔣一天家裏出來一個穿着西裝的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愣住了，只知道嘴上說一句，“叔叔好。”
蔣爸看着面前的人，他不認識，估計跟王姥姥和蔣一天熟，看他跟自己打招呼，他也點了下頭表示回應，“你好。”說完下了樓。
程凡還在愣神，他沒想到有一天能見到電視上才見過的人，這樣一位大型國企房地産開發公司的總工程師兼總經理，程凡看過幾次他的電視采訪。
他是蔣一天的爸爸吧，蔣一天的五官和鼻梁很像他。
原來蔣一天的爸爸是這樣的人物，這樣的高度，是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夠不到的，也許連見都沒見過。
他突然想起蔣一天穿的衣服，日常用的東西，看不出價格，但是很精致，衣服面料摸着很舒服，哦對了，蔣一天有時候還會用香薰熏衣服，說是專門衣物用的香薰。
程凡垂眼，看着自己身上廉價的棉服和褲子，他一直都知道蔣一天是少爺，但從沒像今天這樣直觀的感受到，他這種人和蔣一天，和他的家庭之間，有着近乎是兩種命運的距離。
“咣”的一聲響，程凡被聲音吓回神，回頭見蔣一天飛快的跑下樓，幾秒之後人影都看不見了。
和他爸吵架了吧。
別人家的事不好管。
可是蔣一天肯定是難過的，程凡想。
站家門口猶豫了幾分鐘，程凡上了樓，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蔣一天會來天臺這裏。
程凡上去一看，還真在，他走上前，看蔣一天的臉。
還好，沒哭。
程凡輕輕推了下他，“欸。”
蔣一天瞪過去，“幹嘛？”
“你怎麽跑下去又上來的？”程凡有點好奇，“……走樓梯啊。”蔣一天有點無語。“不是，我一直在那，後來直接上的樓，沒看見你啊。”程凡說。
“不是還有別的樓梯嗎。”蔣一天語氣裏還帶着吵架後激動的勁兒。
有點像要哭的聲音，程凡想了想，摟上他的肩膀，輕聲安慰，“沒事兒，沒事兒，反正你沒做錯。”
蔣一天沉默了，半天沒說話，程凡就保持這個姿勢陪着他。
然後蔣一天手上發力，突然抱住程凡，抱得很緊，程凡都感覺有點呼吸不過來，蔣一天把頭埋在程凡肩窩，聲音很悶，“我不會走。”
程凡猜到了一點，也是，這麽個小城市，哪兒能入蔣爸那樣一位人物的眼裏啊，他不會容忍自己的兒子留在這樣的地方，連他這樣的普通人都不想。
不想一直待在這。
但這話他也不會說給蔣一天聽，只是輕輕的拍他的肩，默默的陪着他，安慰他。
後來等蔣一天心情平複了，程凡才想起來，程媽交代他要買的東西還沒買，連忙拉着蔣一天去了超市。
于是眼睛還紅着的蔣一天非常懵逼的跟着程凡走了一路。
然後來到超市，人特別多的超市。
過年前超市人都很多，購物車都搶不到，蔣一天很讨厭這樣人擠人的場所，“為什麽非要來這買啊。家門口附近的小賣部沒有嗎？”
“還真沒，只有這裏有，畢竟是大超市啊。”程凡回頭跟他說，手拉着他的手腕，“人太多了，你拉着我別一會走丢了。”
對此言論蔣一天更不滿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能走丢啊，太小看我了吧。”
程凡笑了，“你不是小孩子，但你是路癡，你承不承認？”
蔣一天不說話了，過了會才說，“我是太少來了，這麽大的地方本來就容易迷路。”
程凡尊重少爺的一點自尊心，附和着點頭，“是，是。”
蔣一天堅決不回去，蔣爸也做不出綁孩子回去上學的事情，只待了一天就走了。
蔣爸一走，不知怎麽程凡松了一口氣，蔣一天還在王姥姥家裏，他真的沒走，那天蔣一天說自己不會走，其實他心裏也害怕，怕蔣一天就這麽走了，那他生活裏失去的，就不止是一個對門的鄰居，很好的朋友了。
他不知道他在蔣一天心裏具體意味着什麽，但程凡能感受到，蔣一天挺依賴他的，對于這份依賴，他會感到很安心，很溫暖，讓他覺得生活裏有一個人是真的需要他，單純的需要他。
他很滿足，也很不想失去。
高一下學期的課程進度慢慢變得緊張，還要為了下學期的文理分科做準備，程凡現在只在放寒暑假的時候去打工了，平時周末就和蔣一天一起在天臺寫作業複習，二中是可以住校的，但兩人都沒選擇住學校裏。
周六下午程凡正寫試卷呢，手機響了一下，上高中後，程媽給他買了個手機，程爸把以前買來上班騎的自行車修了一下，送給程凡讓他以後騎車上學，不過鑒于蔣一天不會騎自行車并且也沒有自行車，程凡就很少騎，不過有了手機後，蔣一天經常會給他發消息，也只有蔣一天會一直給他發消息。
不過今天蔣一天就坐在他身邊，程凡的手機卻連續響了三聲，蔣一天看過去，看着程凡的臉問他，“誰啊？”
程凡也不知道，拿過來看，“是寒假那會加的，五班的一個小姑娘。”
蔣一天還是看着他，“寒假你怎麽加，還不是自己班上的。”
“打工的時候碰到了，她問我有沒有手機，我說有，然後又問我能不能加好友。”
蔣一天眼睛睜大了一圈，程凡看着有點好笑，不過蔣一天表示很不滿，“她問你加你就加，你是公共二維碼嗎。”
“不是，你這什麽形容，別人一臉不好意思的過來問我，還是個女孩，我也不好下她的面子啊。”程凡跟他解釋。
蔣一天沒心思寫試卷了，把筆一放，說不清怎麽了，就是很不高興，“你通訊錄裏本來只有我的，現在誰都能加你了。”
“誰說我通訊錄裏只有你了。”程凡說，在蔣一天瞪過來前一秒又說，“還有我爸媽和我弟啊。”
“不是誰都能加的，這個女孩以前也經常來那家便利店，寒假那會認出我來了，她是想拉我進一個群，說是我們這屆高一的都在，沒有老師的那種群，不過我後來看了一下，群裏挺多人發消息的，你肯定覺得吵，就沒邀你進來。”程凡把事情完整的說了一遍。
蔣一天聽完順氣了很多。“哦”了一聲，語氣有些僵硬，因為剛剛吼了程凡一頓，“那你，那消息是說什麽。”
程凡看了眼手機，說：“讓我看群裏的八卦，沒什麽意思。”
“哦。”蔣一天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