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肆無忌憚地看穿每一寸衣袍

14 # 第 14 章 肆無忌憚地看穿每一寸衣袍

程闕第一反應就是轉身向外走。

但就在他即将邁出結界的瞬間,身後忽然傳來一串雜亂的響聲,像是什麽東西倒了,連帶着推翻一片。

程闕沒回頭,壓制着呼吸,問道,“師尊?”

依舊無人應聲。

或許是剛剛無意間瞥到的血色過于濃重,他忽然感到些許恐慌。

他一直覺得序沂是強硬的、無敵的、堅不可摧的。

他曾愛慕他,崇拜他,豔羨他。

但直到那鋒利的指甲深深刺進序沂的肩膀時,他仿佛忽然意識到一件從未想過的事情——

序沂再強,也是肉`體凡胎之人,也會受傷,也會死。

他遲疑片刻,決定轉身走回去。

水霧缭繞間,序沂背着身,一動未動。

他的一截手臂露在外側,向下垂着。而紅木衣架倒在一旁,雪白的裘衣散落在地上,露出血紅一角。

肩上的傷不大,卻極深。程闕甚至可以看見邊緣處外翻的皮肉,看見深處森白的骨。

也能看見蒸騰的霧水從線條分明的下颌劃下,順着頸線墜進深刻的鎖骨中。

序沂一向淩厲的眼緊閉着,水中的污血竟顯得他面容更為蒼白。淡色的薄唇緊抿,像是在這血水中死了,又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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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沂!”程闕有些慌亂,不禁屏住呼吸,提高了音量。

他想伸手去按序沂未受傷的那側肩,把對方搖醒。

可就在他的手與對方肩頭将觸而未觸的剎那間,序沂的左手忽然從旁襲來,死死将他手腕按在了原處。

程闕感覺自己的手仿佛撞進銅牆鐵壁一般,再不能前進半分。

水濺了一地,也浸到程闕的黑袍之上,瞬間消弭不見。

程闕劇烈地喘了一口氣,随即用力将手掙脫開,瞪着序沂。

序沂這才睜開眼睛,冷冽的眸光匿在纏`綿水汽之後,顯得格格不入。

他盯着自己左手看了片刻,随即緩緩放下,整個人舉止不似平常,甚至有些放空。

大抵是剛剛的确睡着了。

程闕在對方睜眼的瞬間便錯開目光,後退一大步道,“師尊無恙,弟子先退下了。”

“剛剛睡熟了。”序沂仿佛沒聽見對方的話,自顧自說道,“沒傷到你吧,愛徒。”

“你傷得比我重。”程闕生硬回答,目光卻又不自覺飄到那縷銀發上面。

發絲披散着,那縷白便顯得觸目驚心,像是祠堂經年香灰中的新鮮紅塵。

他前世為序沂束過發。

所以他萬分确定,之前對方是沒有這縷異色的。

不知對方是否注意到程闕的目光,但序沂随即順手拿過發帶,将長發系緊。

香灰瞬間被風吹得四散,将那縷不應景的異色藏在深處。

“恰好你在,幫為師把藥塗了。”序沂繼而淡聲說着,指尖輕點一旁的藥盒。

程闕沒答話,沒動作,序沂也沒催。世間在一分一秒間變得難捱。

若是按着七門的規矩,弟子服侍師尊起居本是常事。只是序沂一向不喜這些,平日裏連無字室都不輕易放人進來。

沒什麽好拒絕的,程闕告訴自己。

之前的程闕早就随着那一劍魂飛魄散了,現在他只是與序沂相識不久的向言。兩人沒什麽前世糾葛,也自然沒有避嫌之說。

只是在肩膀上塗個藥而已。

他指尖沾向那泛苦的藥膏,向那不斷流血的傷處點去。

皮肉将指尖灼得滾燙。

——只是蒸氣太熱了,他告訴自己。

只是塗個藥而已。

水霧背後,序沂的眼順着對方的指尖向上看去,清冷中帶着些許若有若無的攻擊性,肆無忌憚地看穿每一寸衣袍。

最後停留在那張面無表情卻依舊俊秀的臉上。

眸中隐着晦暗的光。

程闕用最快的速度上好了藥,堪稱倉促地逃了出去。

裏面悶熱得很,他猛吸了幾口冷氣,後知後覺發現心跳劇烈。

他甚至不太有印象,自己是如何将藥塗好,如何把散落在地上的裘衣拾起,又是如何轉身走出那封閉的結界。

只記得手下的皮肉緊繃着,或許是因為痛。

*

僅過片刻,二人就到了玄山崖上方。

由于此次大比獎勵過于誘人,參加的門派弟子往來紛紛,絡繹不絕,甚至比歷屆大比排場都要大上不少。

梵蒼落地的瞬間,序沂已經收拾妥當從結界中走出。

他并未穿那件帶血的裘衣,只披了一件素白的長袍,将肩上的傷蓋得結實。行走間步履揚起下擺,唯見腳步堅穩。

除了唇色略淺,絲毫看不出他剛剛受過見骨的重傷。

發絲已經束起,将那縷令人浮想聯翩的白掩在內裏,連一絲剛剛沐浴的潮氣也無。

仿佛連那滿室的熱氣暧`昧也瞬間消失殆盡。

程闕跟在序沂身後走着,遠遠便看到喬和一夥人。

他們看上去也剛到不久,喬和正與一陌生弟子講話,而兩個樣貌相似的弟子正站在他身後揉着發酸的肩膀,包袱随意地放在地上。

而在幾人身後的,正是一言不發的徐瑾。

程闕甚至記得上次與徐瑾見面時,正是對方閉關的前夕。

徐瑾在程闕房中沉默地喝淨了一盞茶,随即悶聲道,“師弟你經脈薄弱,練功切不可心急。待到春日-我出關之時,可共嘗春草浸茶,滋味獨特得很。”

那時兩人大概誰也沒想到,在徐瑾出關前幾日,他們便已經陰陽兩隔。

程闕到現在還有些好奇春草泡茶會是什麽味道。

徐瑾看上去滄桑了不少,左側臉頰不知何時多了一道淺淺的刀疤,卻依舊是一成不變的溫和穩重。他就那樣手持重劍一動不動地站在喧鬧的弟子中間,遠遠向序沂行了個禮。

前世除了序沂,徐瑾算是與程闕頗有淵源的一人。

——送他前生唯一的一把劍,帶他下山買劍穗,偶也在閑暇時間提點他習武練習。

上輩子程闕為數不多的“受人恩惠”的記憶,大抵都與徐瑾有關。

他死後游蕩在人間時甚至總想,假如世間會有一人為他的死而悲傷幾天,流下幾滴眼淚,那必定是徐瑾無疑了。

只是時隔八年,他再次站在對方面前,卻無法順理成章地再叫一聲徐師兄。

徐瑾顯然不可能認出他來,對方的目光甚至只是在他身上不輕不重地掃了一周,卻依舊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

随即徐瑾便與序沂微側過身去談話,四周自然設下一層不可見的結界,使旁人無從窺聽。

“哎!你不是又惹霁寒真人生氣了吧!”

忽有一只手用力拍向程闕肩膀,一個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程闕下意識後撤步回頭,只見來人是個相貌略微張揚的七門弟子,眉毛生得又高又密,眼間距略寬,笑起來的時候依舊瞪着眼睛,卻并不會給人兇神惡煞的感覺。

在前日弟子與序沂的對比中,程闕對此人頗有印象,對方似乎名為肖戟。

“怎麽?”程闕不解。

“你們兩個走過來的時候,距離有那麽遠。”肖戟誇張地将雙手伸開。

程闕剛想回話,剎那間卻有一個黑衣年輕劍修徑直從肖戟身後撞過來,随即沒說一句道歉轉頭就走。

肖戟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趔趄幾步,張開的手臂被撞得幾乎脫臼。

四周空地這麽大,若是說不小心撞上來的,大概也無人信。

喬和見此立刻走過來,将佩劍微拔,瞪着對方道,“溫元!霁寒真人也在,我不想與你沖突,但你們別得寸進尺。”

程闕蹙眉,向一旁肖戟問道,“這是誰,他跟你們有仇?”

肖戟還在捂着手臂呲牙咧嘴,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向程闕,“這你都不知道?當年那大事鬧得天翻地覆人盡皆知,你怎麽會不知道?”

程闕的确不知道。

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或許還在做鬼飄着。

“他不是跟我們有仇,是跟七門有仇……準确來說,是跟霁寒真人有仇!”肖戟悲憤看着程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麽崇拜真人,竟然不知道!”

“如何有仇?”程闕有些好奇,序沂這樣一個清冷不沾塵世紛争的人,怎還會與其他門派結仇。

“屍體啊!”肖戟狂拍自己被撞的手臂,“當時程闕死了好幾個月,屍體硬是沒人找到。直到有不知從哪的小道消息說,屍身被邢曲門派偷走了,他們貪圖程闕美貌欲行茍且之事!”

程闕:……

肖戟繼續激烈說着,

“當時霁寒真人為了把那具屍身找回來,差點把邢曲的結界攪了個底朝天,你竟然這都不知道!”

*

作者有話要說:

程闕:男朋友趁我死了去別的門派作妖了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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