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如果人能留下來。”序沂輕聲道, “是否在意又有何妨呢?”

程闕忽地覺得窒息得難以忍受,他口中說着,“有點悶, 站起來走走。”卻不想剛起身, 就由于缺氧而重重趔趄了一下。

身邊的序沂在那瞬間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

程闕的手掌有些燥.熱, 而對方的指尖卻泛涼。不經意接觸的瞬間, 一.股酥麻的戰栗感瞬間順着指尖飛速向上竄移, 程闕宛如觸電一般迅速抽手,卻不想對方握住自己的力氣又大了些。

這舉動宛如火星一般,蹭地将井底中本就濃稠悶熱的空氣劇烈點燃, 如煙花般在腦中綻放出斑駁陸離的亮色。

程闕現在腦中的确有些亂,很難分辨出頭緒來。他扶着對方的手站直身體,随後輕聲道,“松開吧。”

聲線依舊啞着, 但這次卻不像是被毒氣熏的。

“你現在這個狀态能去哪?”序沂的聲音與掌溫類似, 冷冽得動人, “坐下,別動。”

“我想去……”

程闕的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了, 因為那瞬間整個密室中的石壁忽然劇烈震顫起來, 宛如被誰用重錘擊打着一般, 一下一下, 令人膽戰心驚。

程闕一愣, 在他晃神的片刻序沂已經将他拉拽在身邊坐了下來,随即序沂提劍起身,在兩人周圍加了一道嚴密的結界。

手心相觸之處已經分開, 但程闕卻莫名覺得那處依舊灼得火熱。

震蕩的聲音響徹許久, 随即一面的石壁竟然轟地一聲破開一個大洞, 發出的巨響甚至讓程闕在瞬間失去了聽覺。整間密室中都彌漫着濃重的煙塵氣,但與此同時從外部紛然湧入的新鮮空氣卻讓程闕忍不住劇烈地大口喘息起來。

随着空氣鑽進肺部的,還有那些肉眼可見的塵土,程闕覺得嗓音有些沙啞。而就在那時,卻覺得後頸一處被人不輕不重地點了一下,随即自己的呼吸仿佛受到阻礙一般,每次呼吸竟只能吸進極少量的氣體。

驟然而來的轉變讓程闕面色由于缺氧而極度泛紅,他猝然回過頭去緊緊瞪着序沂,這個神态卻因為眸中的水色而沒什麽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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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煙散了。”序沂的聲音依舊是那樣不鹹不淡,仿佛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再等下,馬上就好了。”

直到程闕被憋得生理性淚水都快從眼眶中流淌出來,密室中的灰塵總算差不多散盡,序沂為他解開禁锢,他便忽地彎下腰,劇烈喘息起來。

擡頭一看,只見塵埃落盡之後,一個全身上下沾滿了灰,甚至辨認不出原本模樣的人站在洞外。

程闕第一反應是攻擊,但那人的身形卻給他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良久,他極不确定地試探性問道,“徐瑾?”

那個人輕輕動了動,渾身的灰便撲簌簌地落了一地。他用沾着灰的手擦了擦沾着灰的嘴,良久開了極小的口回道,“師尊。”

很顯然,他是從外面将這堵厚厚的石壁強硬破開的。

場面一時有些泛着灰塵味道的尴尬,蕭執緩緩從一旁的角落中鑽出頭來,看灰塵已經散盡了,這才放心整個人都走出來。

凝白劍宛如一道光倏地脫手而出,在半空中回旋一圈,裹挾了一.股強勁的風,霎時便将徐瑾身上的灰土吹了個徹底。

随後序沂緩步走上前去,“幾個金人已經死了,前面不會再有什麽危險。我再向前走去看看,你帶着他先回烏角鎮休息養傷。蕭執,你也先回岐劍門派吧。”

幾人似是有些猶豫,不過想想一路上每次執意前行最後都是在添亂,最後便也沒否定。

序沂進去之後,三個人便也逐漸向井外走去。沒過多久,蕭執的嘴又開始閑不住。

“霁寒真人怎麽受了那麽重的傷?”他蹙眉問道,“是那些金人做的?”

兩人都因為心情有些沉重沒回答他。

“這種劍傷必須要及時處理,否則很容易感染,後果很嚴重。”蕭執自顧自說道,“我随身還帶着各種外傷的靈藥,等霁寒真人出來可以幫他療傷。”

聽到“療傷”二字,程闕便驀地想到序沂帶傷的後背,以及那沾着血跡的蒼白且肌肉線條分明的頸線來。腳步倏地一頓。

“但昨天掌門才給我傳信,說門派有急事,讓我盡快回去。”蕭執自言自語,“這下我對霁寒真人的一片苦心可如何是好?”

“我幫你給他。”程闕幾乎是立刻說道。

“等他回來之後,我幫你交給他。”

“但霁寒真人之前不是說,你負傷被他所救,此行是要講你送到烏角鎮的嗎?”他疑惑道,“霁寒真人直接回七門,你如何見得到他?”

程闕一愣,面不改色扯謊道,“他說他還要先去烏角鎮看望一位故人,我先在客棧中等他幾日。”

“那太巧了。”蕭執說着将乾坤袋中的一大袋藥草都拿出來塞給程闕,“霁寒真人問起的時候,千萬別忘幫我多說幾句好話。”

“一定。”程闕淡淡答道,将一大堆草藥塞進自己的領口中。

到了井上後,幾人簡單道別,蕭執便先回門派去了。徐瑾要将程闕送到烏角鎮,卻被拒絕了。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麻煩徐公子了。”

徐瑾看着他許久沒說話,就在程闕逐漸開始緊張,擔心對方看出些什麽時,卻忽然聽得對方說道,

“我只是覺得……你似乎與前幾日看上去有些不一樣。”

程闕心下一驚。的确,縮骨散的作用時間該到了,他從現在開始會逐漸變回原來的樣子,然而究竟是向言的臉還是他前世自己的臉,他現在還無從确定。

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

早在起身前往烏角鎮之前他便已經決定,此行結束後便要離開七門。

他重生後本就無意再摻和門派紛争,不願再同前世一般将七門視若寄托之所,更不想再與序沂有進一步的糾葛。

他此行無非是想或多或少了解些如今天下的态勢,以及自己前生的死因,也好便于之後隐居生活。

更何況,他不确定設計讓他服下縮骨散的此人究竟是何居心,自己毒解之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唯一确定的是,他不能讓世人知道他已經重生的事實。

他必須在縮骨散的作用完全消失之前,離開七門的衆人。

“大概是在井底被吓到了,不礙事的,回去休息幾天便好了。”

徐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附近也比較危險,你确定不要讓我送你一程嗎?”

程闕直視着對方眼睛,緩緩搖了搖頭。

平心而論,前世最沒負自己的便是自己這位師兄徐瑾。他向來待自己極好,且不嫌棄自己修為低淺,前前後後幫了自己不少忙。

自己重生後,一直有意報答,卻總是沒有接觸的機會,直到如今不得已要走了,也說不出“我回來了”那句話。

只可笑他自認為自己有恩必報,卻不想對着最想報答的人都啞口無言。

徐瑾點點頭,“那你多保重,江湖再見。”說着就要向回走。

“等下!”

徐瑾剛想擡步,就聽身後傳來對方略顯急促的聲音,他詫異地回頭問道,“怎麽了?”

程闕甚至也不知自己為何下意識将對方叫住,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麽,只知道一旦就這樣分開了,或許以後就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若是……”

他想問,若是有某種絲毫的可能性,程闕還活着,你還有沒有什麽話想對他說?

如果他只将重生的事情告訴你,你能否能幫他保守這個秘密。

“怎麽了?”徐瑾看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又問了一句。

算了,何苦再去為難他人。

今後終歸是很難見到的。

“沒什麽……”程闕強行擠出一個笑意,搖頭道,“沒什麽,保重。”

*

序沂獨自向着更深的黑暗中走去,此刻他的心底忽地泛上一.股莫名的不安,卻不知為何。

心髒倏地一跳。

對于他這種等級的修仙者來說,不安與直覺通常都很準。

他順着井底漫長的窄路向前走着,直到前方驟然開闊,一盞盞幽暗的燭火在四周燃着,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好久不見。”

忽地有一聲音從開闊之地的四面八方傳來,給人以無處不在,卻又難以辨別之感。

若是程闕在此,定會大吃一驚。

因為細聽來看,這個聲音與玄山崖下那洞穴中詭異的聲音別無二致。

序沂冷笑一聲。他的面部微微俯視着,大半張臉都隐在棱角分明的前額與眉骨下,暗處的眼神冰冷淩厲,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森然之感。

“不久。”他冷聲說道,“一見面就送了這麽個大禮。”

那個聲音滿意地笑起來,像是躊躇滿志的人在得意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但他的聲音被死死掐住一般,忽地停頓了。

良久,他不敢相信般地問道,“你把他們都殺了?”

那聲音帶着明顯的不穩與顫抖,狂躁而焦急,像是下一秒就要沖出來找序沂拼命。

他制作出一個金人,需以特定體質的孩童為本體,經過數年的磨練實驗與鍛造,方能造出一個滿意的金人。每一步都是千裏挑一,費盡苦心。

序沂竟把他們都殺了?

近十年的心血毀于一旦,那個聲音開始憤怒地吼起來。

“我這次來只是告訴你,我能識破你一次,也有下一次;能殺死幾個金人,也能殺死幾百個。”序沂聲音冷着,一字一頓咬牙道。

“霁寒真人……”那個聲音深深嘆了口氣,“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若是真的你死我活地打起來,誰輸誰贏都不一定。”

“你何必這樣跟我對着來呢?”

“為什麽?”序沂嘲諷問道,語調狠厲得令人不自覺發抖。

“即使你動的不是他,是任何一個人,我都會與你站在對立面。”

他無視對方怒火中燒的聲音,淡淡道,“因為若是我們打起來,死的一定是你。”

*

作者有話要說:

程闕:說走就走,毫無留戀

(不是的,還在等人來追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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