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若是你想要,我便會給
60 # 第 60 章 若是你想要,我便會給
序沂俯下身子, 在向言耳邊輕言了一句話。
在場所有人都沒聽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麽,但那瞬間向言瞳孔卻微微張大了。
微妙的氣氛僅僅持續一瞬,随即序沂便恍若無事一般擡起身, 轉頭對程闕說, “我們回去吧。”
出了那扇門, 程闕果斷将手指尖抽了出來。
殘存的餘溫轉瞬即逝, 室外寒風灌入, 讓程闕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今後莫再如此了。”程闕淡聲說。
之前以向言的身份,偶假扮道侶幫序沂一個忙倒也沒什麽。但如今魂魄回到了原來這副身體中,兩人之間卻反倒平添一道難以逾越的天塹。
甚至連耳鬓厮磨的言語都覺得僭越。
兩人無聲向山下走着, 程闕自知剛剛的話将氣氛變得有些尴尬,畢竟重生後序沂從未虧待于他,而他卻不斷将兩人之間的關系拉得生分。
正當他打算說些什麽來圓場時,忽有一陣喊聲将他們叫在了原地。
“霁寒真人!請留步!”
程闕回頭一看, 只見來人眉眼彎彎, 明明與他們還有數百米的距離, 聲音大得卻幾乎要響徹天際。
正是前些日子在烏角鎮與他們同行的蕭執,也算是老熟人了。
而蕭執的身後, 還緊跟着徐瑾。後者仿佛生怕他惹出什麽亂子一般, 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蕭執似是覺得此種行動方式過慢, 便幹脆在那瞬間騰空而起, 飛速地朝兩人這邊飛過來。
程闕的目光都集中在蕭執身上, 故而并未發現序沂眼底那一閃而過的不悅。
但下一瞬,徐瑾竟縱身一躍,猛地拉住蕭執的腳踝, 将人硬生生從天上拉了下來。
蕭執差點摔了個大跟頭, 場面一瞬間有些狼狽。
“你你幹什麽!”蕭執回頭氣急敗壞, “拽我幹甚!”
“蕭公子抱歉。”徐瑾微微颔首沉聲道,“七門山路上禁止使用法術,這是寫在戒律中的規矩。”
“什麽?”蕭執一臉不敢相信,“我師父說他幾十年前來七門的時候,還跟七門掌門在山路上鬥了個法,什麽時候禁用法術了?”
徐瑾剎那間似是不知如何回答,飛快地朝序沂這邊瞥了一眼,那動作極小極快,卻被程闕敏銳地捕捉在眼中。
“罷了。”序沂忽然開口打斷,“蕭公子叫我何事?”
“是這樣。”蕭執瞬間變回原先标準微笑的模樣,“再過兩旬左右便是家師的生辰,最近家師身體欠安沒能親自來訪,故冒昧替其一邀。”
岐劍門派的掌門已經近千歲,曾經也是修真界中叱詫風雲的人物,只是卡在最後一個境界遲遲未能飛升。想來今生已經飛升無望,壽命也快走到了盡頭。
若是不去,便未免太不給面子。
“好的,屆時定當前往拜訪。”序沂回應。
蕭執還想繼續說些什麽,卻見序沂已經帶着身邊那個玄衣公子走遠了。
“這是誰啊。”蕭執看着那人背影,緩緩蹙起了眉,“怎麽總覺得這個背影有些熟悉。”
聽此,徐瑾微微摒住了呼吸。
整個七門,若是論說對程闕的熟悉程度,除了序沂,當數他徐瑾本人。
他無法形容很久之前初見那少年時,眼前一亮的驚豔。那少年被撿回七門之時體弱,天生根骨極差,說得難聽些,整個身體像個破布袋子一般殘舊。
但在那樣瘦小的軀體中,竟能隐匿着那樣驚心動魄的明亮視線;在那樣蒼白枯瘦的面相中,竟能并存着那樣濃重深邃的眉眼。
他作為師兄,自是應當對師弟們多加照料。他會在每次游歷時帶程闕下山玩,給他帶好玩好吃的小禮物;還會經常去程闕的住所處,為他的劍術指點一二。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才驟然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小師弟的關照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對其他弟子的上心程度。
這甚至是一種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的複雜感情,高于師門之情,卻又并非掏心掏肺的情`愛。
只是後來,程闕隐隐流露出一些走火入魔的傾向,比如練功時靈力在經脈中行進偏頗,性子也變得有些暴躁無常。
他在閉關之前,還特意叮囑過程闕,練功切莫心急,切忌走火入魔,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不過那段時間程闕一直居住在無字室附近,有序沂盯着,他覺得倒也不會出什麽岔子。
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他閉關數月的時間內,這個天下已經變成他無比陌生的模樣。
出關當天漫天飛雪,他這段時間境界有所提升,正向興致沖沖地去找序沂報喜,卻不想無字室的門緊緊閉着,一向清冷無人的庭院裏如今站了幾個看門道童。
道童一見他便擡手攔着,“霁寒真人有明令,閉關半年,任何人不準進入。”
半年?
徐瑾在當時就覺得事有蹊跷,畢竟這許多年來,序沂閉關最多三個月,如今又不是境界突破的關頭,為何要閉關半年?
“我也不能進?”徐瑾再次确認道。
“真人說,任何人都不能進。”道童拒絕得果斷。
徐瑾有些疑惑,随後下山來到了程闕的住所,打算看看他這個小師弟。
人自然是沒見到的,他只在飛雪皚皚中看見空蕩清冷的居室,裏面由于太長時間沒有人住,已經落上了一層薄薄的清灰。
不該是這樣的。
徐瑾的手都有些抖。
這屋子中本應該有一個活潑俊秀的青年,笑着跑出來迎接自己,問他劍術修煉到了什麽程度,或者問師尊什麽時候出關。
他的心髒幾乎要在那瞬間停住了,瘋狂地跑出去問每一個他能看見的人。
“程闕在哪?”
“程闕在哪!”
他死了。
就死在山下那片樹蔭茂盛的空地內,魂飛魄散,屍骨不存,就連收屍埋冢也不可能做到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回居室中,細數着有關程闕的一件件事情。
比如若是自己這個做師兄的更上心一些,既然早就發現跡象趁早提醒一些,是不是結局就會完全不同……
意識回神之時天色已晚,而他在榻上打坐,最後徑直吐出一大口心血來。
在這七年中,七門收了一波又一波的弟子,但他卻魔怔一般,始終忘不了最初的那個玄衣師弟。
歷久經年,直到每當他閉眼,甚至眼前都能浮現出那人黑墨般的眸子,削瘦淡漠的背影。
而他自然,在看到序沂身邊那個玄衣少年的第一眼,就無端想到了七年前的那位故人。
縱使那人戴着鬥笠,披着外袍,将臉遮得嚴嚴實實,甚至被序沂稱作“道侶”。
但就是直覺層面的感覺,讓他始終難以對這個人移開目光。
若是單單自己覺得還好,或許是自己執念過深,以至于認錯人。
但若是蕭執也這樣認為……
“你覺得她像誰?”徐瑾偏過頭來,蹙眉問道。
蕭執沒想到自己随口一說能激起對方這麽大的反應,吓了一跳,“我就是随便說的,就是個人感覺……”
“像誰?”徐瑾不依不饒。
“我要是說了,你可別生氣?”蕭執試探性緩慢道,“我隐約覺得……有點像七年前被圍剿而死的程闕。”
*
程闕跟在序沂身後,緩緩向山下走着。
他身上還披着剛剛那人給他的白色外袍,上面有靈力加成,披上沒多久,就能覺得自己身體從內到外都泛着一股暖流。
“岐劍門派,你當真要去?”走到一半,程闕忽然開口問着。
“自然要去。”序沂微側過頭,“而且恰去岐劍的路途中有不少較為繁華的城鎮,還有幾日便是上元節,想必也是很熱鬧的。”
程闕垂頭沉寂了幾秒。
前世他一直待在七門之中,而七門與世隔絕,幾乎感受不到任何民間節日的熱鬧與快活。
若是現在有機會,他還是很願意一同前去的。
“你若是有什麽想問的。”序沂輕聲講,“可以問我。”
程闕一時有些愣,但随後便又反應過來,畢竟這就是序沂。
可能是由于從小成長環境的原因,也可能是由于與自身性子冷清淡漠,他向來很少與他人密切交流,更別提主動剖心剖肺地說些什麽東西。
正如前世給溫元救命的丹藥一般,若是那日蕭執不挑明,這件事大概會随着歲月、随着誤會、随着似有似無的恨意與畏懼一同爛在墳墓裏。
序沂像是個過了頭的只做不說行動派。
“好。”程闕開口,“那日你被掌門叫走之前,掉落在地上一塊木牌,我想看看。”
正是那塊前世序沂曾落在授劍堂,後來他深夜送去那塊木牌。
他還隐約記得前些時日醉酒之時,瞥見過木牌的一面。
但另一面,序沂卻一直故意藏着掖着一般,不叫他看。
話音未落,程闕忽然出其不意地迅速出手,向對方腰間掏去,直指可能挂着木牌的位置。
這塊木牌平日中不見端倪,只有灌輸進靈力後才能顯示出上面所繪制的圖紋。這也是前世授劍堂衆弟子猜測它是個神秘法器的原因。
而程闕覺得,這塊木牌上應當是刻着關于“金人”的線索,但序沂卻又未必願意毫無保留地将所有東西拿給他看。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序沂顯然沒想到程闕會忽然出手,動作在那瞬間僵了一瞬。
畢竟他能明顯感受到,來自對方掌心的溫度正迅速透過腰間的布料,傳遞到更深層次的位置。
程闕伸手摸了半天,卻并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動作一頓,卻忽然仿若被沸水燙到一般迅速抽回手來。
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剛自己的動作實在有些不雅觀了。
沉思間,一個小巧精致的木牌已然呈在對方的掌心上,遞到自己面前。
“這麽重要的東西,怎麽會随便挂在腰間?”序沂聲音很輕,卻又仿若帶着秤砣一般的重量。
“況且你若是想要……我又怎會不給。”
程闕伸出手,緩緩将那塊木牌接過來。它上面還帶着對方手上的溫度,暖意灼人。
“它本來就是該給你的。”序沂垂了垂眸子,“只是之前一直沒有機會。”
給我的?
程闕思緒飛速流轉過,猝然間一個微小的線索迅速占據他的所有神智。
好像是有這樣一回事的——
那已經是前世較為後期的階段了,若是程闕記得沒錯,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要死了。
某天序沂忽然對他說要下山游歷幾天,回來後會送他一個小禮物。
當時程闕期待得晚上甚至沒睡着覺。
他想,無論是什麽東西,哪怕序沂只給他帶回來一抔山下的草葉,他都會是極為開心的。
他都會将那小片草葉仔細地包裝起來,挂在榻邊最顯眼的地方,每天晨起入睡前,都能第一眼看見。
可是……後來呢。
程闕瞬間覺得頭痛欲裂,記憶仿佛被什麽東西牢牢堵住了,只留缺口,卻根本不足夠能瞥見全貌。
當時這麽期待的事情,現在怎會毫無印象呢?
“就是它嗎?”程闕接過木牌,連聲音也下意識放輕。
他屏住呼吸,用指尖緩緩向其中輸入一縷靈力,而木牌上繪制的紋路也在那瞬間徹底呈現在眼前。
只見一面繪制的是一位公子持劍的身影,衣衫飄逸,劍位圓滑,明顯是序沂劍法中常見的一招。
程闕平複幾次呼吸,再将木牌緩緩地,一寸寸翻轉過來——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他的目光随着這個動作凝滞住了,只有耳邊山雪飛過,可一切聲音都已經變得不甚清晰。
另一面依舊繪着一個人。
少年坐在樹下,修長的身影懶散地斜靠着,墨色長發随意披散下來,更添幾分潇灑不羁。
他的眉眼透亮澄澈,嘴唇微張着,仿佛在說些什麽,期待着什麽。
好像在笑問,“師尊,你能與我合籍嗎?”
能做我一生相知相守的道侶嗎。
一切情愫似乎都在這簡單的貼身木牌中不言自明。
程闕擡頭看向對方,眼神中夾雜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糾纏。
“你的問題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序沂霜雪般的眸子垂下來,其中映着程闕眼裏的微光。
“那現在,能讓我問一個問題嗎。”
*
作者有話要說:
敲黑板:記住這個小木牌,它之後還有戲份~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Amber 45瓶;哎呀呀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