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五顏六色的信封,全部砸在了臉上。
嘩啦嘩啦下落,已經被磨舊了的邊角還是劃到了女孩的耳朵廓。晴安偏頭,在那一瞬間,忽然周圍的聲音一下子就變成了一片空寂。
她忽然就想起了陸嶼白。
忽然,很想,陸嶼白。
那些信件散落在地上,晴安怔怔地看着它們。這些信她認識,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沒錯,就是她自己,兩年前的高一,寫給楊博。
高一楊博剛理晴安時,晴安難過了好些時日,是真的覺得天都塌了。她不明白楊博為什麽突然不理她,想知道為什麽。亂如麻的少女心思,慫恿了了筆杆,只能通過書信悄悄寄托思念,一封接着一封寫,寫完了就讓同桌幫忙去遞給楊博。
然而還是沒能得到回聲,那些信就如同大海撈針,遞出去了,卻再也沒有過回應。明明兩個人就在一個班,明明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可楊博就是梗着臉,不肯跟晴安說出只言片字的緣由。
再後來,慢慢、慢慢的,晴安也就放下了。
那些信柳茹茹跟她說,好像見到過楊博收了後,看都沒看直接給丢進了垃圾桶。大概也就是在那一刻,晴安忽然就想明白了,
緣由知道了,又怎樣。
他們徹底回不去了,回不去高一那兩個月。
也可以說,屬于晴安的楊博,徹底結束。
可現在突然又給丢出來這些早就泛了舊的信,赤/裸裸甩在她的面前。晴安有點兒懵,周圍聽到動靜兒的同學們紛紛轉過頭,目光聚焦他們所在的區域,好奇地看熱鬧。
“媽——!!!”楊博沖上前來,拉住楊媽媽的手,
“媽,你別這樣,跟人家晴安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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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夫人:“怎麽沒關系!”
她伸手指着晴安,又指了指地上的信,厲聲喊道,
“這些信是不是她寫給你的!”
“昨晚上要不是我給你打掃衛生,發現了這一大厚摞藏在你抽屜裏的信。我說你最近成績怎麽有所下降了,物理考了那麽點兒分。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啊!”
楊博:“這些都是高一時候的事情了!都是高一的!我已經兩年沒跟晴安有過任何關系,您揪着高一這麽點兒事情幹嘛不放!有意思嗎!”
楊母直接上手,“啪!”地下子給了楊博一巴掌,
“那你大晚上還翻這信又是為了什麽!哦對了,前兩天還大半夜不回家,到了淩晨三四點才回來。是不是也是去見這個丫頭了!你說啊!”
楊博:“我沒——”
楊母:“還狡辯,你班主任都跟我說了,你那天在醫院陪着同班的女生。高一高一,我兒子還真是個深情種啊,兩年前的事情還保留的這麽好。我看不可能是你一個人的問題吧?說,是不是這丫頭勾引你了!”
楊夫人說着,矛頭又指向了晴安。
晴安越聽越懵逼,道理她都懂,可是合起來加在楊博這個人身上,就讓她有種相當不切實際的感覺。那些早就被她認定為讓楊博看都不看撕掉了的信、楊博高一不理她後就天天被暗戀明戀的女孩子包圍,這些都已經在她心底裏根深蒂固,她早就不在乎楊博究竟有沒有喜歡過她,是否還喜歡着她這件事。
現在卻突然跑出來另一個版本,告訴她,楊博默默守護了那些她寫給他的“情書”。
這人……是不是把所有收到的女孩子給他的情書,全都給收集起來了???
楊博的媽媽和楊博在看臺區越吵越兇,吸引來不少目光,就連隔壁班的老師們都跟随過來。楊媽媽幾乎說一句就夾雜着一句對晴安的不滿,一口一個晴安是“小小年紀不學好”“看不出來新機那麽重”“勾引我兒子的狐貍精”。
不一會兒,班主任就過來了。
見到楊博的母親,班主任還是笑臉相迎了一下。楊博的媽媽沒有給班主任絲毫的顏面,一腳踹了那些扔在地上的信,然後揪着自己兒子的胳膊,拉到晴安旁邊,連着晴安帶楊博,一同劈頭蓋臉罵,
“老師你看看,這就是這倆學生幹的好事!”
“這個女孩從高一就開始勾引我兒子,當年我給他倆——”
“媽!!!”楊博怒吼道。
楊太太:“我說的不對嗎!你高一那會兒成績突然往下掉不就是跟這個叫‘晴安’的丫頭片子愛來愛去?老師,我作為家長,我覺得真的不能容忍下去了,這女孩的家長電話是多少。反正今天我休班,把她家長找過來,必須當面跟她家長說清楚,一個高中女生不學好天天想着怎麽勾引同學,思想實在是太不端正了!”
“她家長呢,她家長電話是多少?今天過不來就給她家長打電話!電話號碼是多少,我今晚非得問問她父母到底還學不學了,她不學好我家楊博還要考大學。老師你把她家長電話給我——”
“陸教授——!”
嘈亂的現場,忽然有人大聲喊了一句。
在場所有人,目光都順着聲音的方向往看臺樓梯口處看去。
只見陸嶼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過來了。
一只手拿着攝像機,目光平靜地看向那鬧事的楊媽媽。
陸嶼白走到晴安旁邊,用手按了按她頭頂上的鴨舌帽,然後看着楊博母親,開口道,
“我就是晴安的家長。”
“……”
“……”
“……”
“陸、陸教授,陸嶼白???”
……
*
怕在操場上影響了其他班級看比賽,班主任将兩邊的家長和學生請到了教學樓的辦公室。
晴安着實吓了一跳,沒想到楊博的媽媽居然認識陸嶼白。但看樣子是楊夫人單方面認識陸教授,陸嶼白聽完楊博母親做了工作上的自我介紹後,才伸出手,跟她象征性一握。
“你好。”
楊媽媽喘了幾口氣,沒有多餘的客套廢話,開門見山就指責起兩個小孩的事情。
“陸教授,既然您現在是晴安的家長,那這些話我就跟您說了吧。”楊太太抄起被一同撿回來的信件,重新往桌子上用力一摔。
啪!
聲音巨響,紙張砸在木頭上的聲音。信封落到桌面上,疊在一起的瞬間四散,好幾封沿着慣性往前滑,直接滑出了桌面。
飛到地面上,落在了陸嶼白的皮鞋下。
楊夫人:“現在可以說是高三最關鍵時期,晴安和我家兒子卻不清不楚。這些都是我在楊博的卧室桌洞裏翻出來的,全都是晴安這女孩寫給他的。上面那些話啊……雖然這也襯托着我兒子的确是優秀,可是作為一個母親,看到兒子被女孩這般糾纏,是個為人之母的女人都不會坐視不管!”
陸嶼白彎腰,撿起了那幾封掉在地上的粉紅色信封。
站在角落裏的晴安瞬間面紅耳赤,那幾封信的确是她寫的,寫的有多麽的卑微有多麽的纏綿綿有多麽的不堪入目她一下子全部回想入腦海之中。有什麽事是比給初戀寫的難以啓齒的信箋被現如今的心上人拿在手裏還要刺激?不要啊,陸嶼白你不要拿,求求了,扔掉好嗎!
那些話真的太不能暴露出來了,雖然也沒什麽,可是她就是不願意讓陸嶼白看到,不願意讓陸嶼白知道曾經的她是那麽的低賤,去那麽苦苦哀求過一個男生,幾乎沒了尊嚴。
他會……覺得她輕浮嗎?
陸嶼白把信拿在手上,放回到桌面。
沒有展開。
晴安提起來的心瞬間落了下來,但是還是覺得很羞恥,她恨不得現在立馬穿越回兩年前,掐死那個年少無知的自己。為什麽要幹這種事兒?她那個時候為什麽就這麽想不開?那一刻,晴安終于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再喜歡楊博了,兩年的藕斷絲連徹底斷了線。楊博珍藏着她過去給他的信,如果放在三個月前,她知道這個消息後絕對會捂着胸口眼淚止不住在眼眶裏打圈。
現如今,在愛上了陸嶼白後,面對楊博,就剩下了恨意。
楊博垂着腦袋,嘴唇緊抿着,一言不發。
楊太太又氣上了頭,坐在椅子上環抱胳膊往窗戶外看去,胸口劇烈起伏。陸嶼白雙腿交疊,雙手交叉搭在休閑黑色牛仔褲上,指尖相互交錯,最上方的食指漫不經心一下一下有節奏敲着。
班主任已經完全插不上話了。
“晴安。”陸嶼白忽然擡頭,看了眼晴安,開口道。
晴安身子僵硬了一下。
陸嶼白問她:“你還喜歡楊博嗎?”
晴安一愣,随即便像是打了雞血般,瘋狂搖頭。
“陸叔叔,我真的不喜歡他了,早就不喜歡了。那些信都是我兩年前寫的,我高一下學期就沒再給他寫過任何東西。這一年半以來我都沒跟他說過一句話……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她辯解的很用力,旁邊的楊博眼神都快瘋了。女孩根本就不留一絲餘地,這分明就是在面對心上人的質疑,拼命解釋着自己跟前男友毫無瓜葛的模樣。
陸嶼白點點頭,卻表情平靜,看不出他究竟是信還是不信。
“陸叔叔……你要相信我。”
“相信個屁!”楊博的媽媽又罵了起來,
“不喜歡楊博了,那為什麽我家楊博還對你念念不忘?一句話都沒說過,陸教授你信啊?她要是不主動勾引,楊博能兩年了還保留着她的信件……”
陸嶼白擡手,打斷她的話,
“楊夫人。”
“晴安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她不再喜歡楊博。”
楊太太:“放屁!喜歡人還不敢承認——”
陸嶼白:“楊太太,請您注意一下你說話的言談。”
“您作為一個家長,還是楊局的夫人,您兒子和您兒子喜歡的女孩現在也都在場,髒話那種字眼,在這個場合說似乎有點兒不妥吧?”
楊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指尖捂了捂嘴唇。
陸嶼白繼續道,
“晴安說的不再喜歡你們家孩子,她既然說了,大人們就應該對她的話抱有一定的信服,而不是因為違背了自己所想,不願意去相信。”
“您說之前晴安喜歡過楊博,這點晴安也沒否認,信件的所寫她也承認了的确是她寫的。可是雖然這些信是晴安親筆寫下,那也已經是兩年以前的事情。兩年的時間,人可以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喜歡一個人不是永遠一成不變,即便您兒子多麽優秀,我相信也會有女孩只是悄悄喜歡了那麽幾個月的時光,随後也就放下了。您不能因為一個人一直在懷念過去,就也想當然以為另一個人也在跟着同流合污。您兒子還喜歡晴安,這件事沒人能夠阻止得了他,但既然晴安已經承認她不再喜歡他,那麽就還請楊夫人不要再追着晴安不放。信件是在您兒子房間裏發現的,并不是晴安現在給的。如果是晴安現在給的,那我能保證跟您一同,竭盡全力阻止兩個孩子誤入歧途,然而眼下很明顯并不是這樣。是您兒子還追着晴安不放。”
楊夫人:“不可能!絕對還是晴安勾引楊博——我兒子從小就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也沒見他對哪個暗戀他的女生如此念念不忘——”
陸嶼白笑了起來,
“行,那就算是勾引。”
“……”
陸嶼白:“就算是晴安有意勾引,那也是您兒子自己沒有把持住。楊夫人,這件事我們已經在這裏吵了接近兩個小時,我不知道您為什麽一定要揪着一個女孩子不放。與其把所有錯誤怪罪到他人身上,還不如從自己孩子身上找找問題吧。楊博這個小孩我之前見過,十一放假晴安被人鎖在五樓那天,他在病房門外陪到了半夜兩點。我就不信那個時候是晴安非得要求楊博留下來的!”
“自己孩子心思不正,還要賴別人出現在他的眼前。怎麽?這個學校是你家開的還是地球是你家建的啊?地球上被你兒子喜歡過的人就不能再生存在這裏了嗎!”
楊夫人:“你!你——”
陸嶼白:“況且據我所了解,就因為您兒子喜歡我家姑娘,這兩年來我家姑娘被您兒子那群暗戀小團體一直有着各種很烈性的針對,上一次十一小黑屋的陷害就是跟您兒子的暗戀人有關,還有着集體孤立晴安的校園暴力情況。照這麽算,您兒子的行為其實還間接導致了我家小朋友的精神損失。那麽我是不是也應該向你索取這兩年多以來晴安所受到傷害的精神損失費呢!”
楊夫人直接跳了起來,雙手向下,紛紛拍在了桌面上,
“陸嶼白!”
“你!你!你——你一個堂堂985211院校大教授,居然颠倒黑白不講道理!什麽精神損失費!我兒子有暗戀人看你家閨女不順眼,是我兒子能攔得住的嗎——”
陸嶼白也絲毫不勢弱,拿起放在桌面上的信封,狠狠朝着桌面一摔,
氣場全開,霸氣十足道,
“沒錯,我就是不講道理。”
摔完信封,整間辦公室內瞬間鴉雀無聲。挂在牆上的鐘表一針一針往前走,安靜到就連掉一根頭發絲都能聽到聲音。
晴安瞪圓了雙眼,死死用手捂着胸口,眼睛裏全世界都只有陸嶼白一個人。
她看着陸嶼白慢條斯理整理了一下襯衣袖子伸出來的毛衣細絨,将腕上的石英表稍微轉動了兩下,輕輕笑了一下,眸子裏卻是最冷漠的疏離。
一字一句,薄唇輕啓,
“畢竟你欺負了我家小姑娘。”
“……”
“楊太太,我這人向來不太喜歡給人留情面,說話可能不太好聽。
“今天我就是來護短的——”
“而不是來給你,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