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楊博的媽媽肺都快氣炸了。

陸嶼白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仿佛根本就不跟她的生氣在一個頻道上。任整間辦公室都充斥着女人的滔天怒火,也與他毫無關系。最後楊夫人拎上包,高跟鞋踩的咔噠咔噠響,頭也不回摔門離去。

晴安直接看呆了,腦海一片的空白。那一霎那,坐在椅子裏的陸嶼白,黑色高領毛衣和開領的條紋襯衫,都将他襯托的是那麽的讓她心動,心髒狂跳不已。

周四後面的運動會,陸嶼白的名字迅速在各個年級部門走紅。時不時就有低年級的小女生過來偷偷看他。陸嶼白似乎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放心上,繼續跟晴安他們班過來看攝影的男孩子們聊着天,中午頭大大方方帶着晴安在校園小樹林的長椅下吃十塊錢一份的烤肉盒飯。

下午運動會開始前,晴安等人随從大流往操場方向走。陸嶼白吃完飯後就回到車上休息了一下,和他們不是一道。晴安抱着書包在看臺區找到自己的位置,剛坐下,還沒來得及撐開傘,忽然就看到陸嶼白拎着個黑色的相機包,從對面西門口進入到操場,有男生已經圍過去了。

即便他是她最親密的叔叔,相對于全校其他崇拜他的人而言,她跟他有着所有人都得不到的牽絆。晴安在學校看到陸嶼白那一瞬間,還是有點兒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她不想去打攪他散發光芒,那份優秀,她甘願仰望,看着他在她的周圍世界裏,照耀出最奪目的光彩。

那是她的陸叔叔。

“晴安!”柳茹茹忽然戳了戳她的肩膀。

晴安理了一下耳邊的碎發,“嗯?”

柳茹茹拿着筆,往西門口方向一指,

“有人看上你的陸叔叔咯~”

晴安一愣,立馬擡起頭,往西門的方向望去——

在那秋日耀眼的陽光下,紅色的看臺水泥地前,

陸嶼白微微低頭,将相機單手拿着,垂在大腿側。

他的對面,站着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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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艹……許仙女都來勾搭陸嶼白了,這得多少男生該傷心了啊。啧啧,沒想到許仙女居然吃你陸叔叔這一款,我看她拒絕了那麽多咱學校的男老師,還以為她不喜歡男人……”

柳茹茹在晴安耳朵邊叭叭說着,晴安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緊緊盯着那個女人,心底霎時間撺掇出一陣晦澀的潮湧。

那個女老師是隔壁班教生物的,今年才22歲,北師大出身,一畢業就簽下了很多考教師編的人最向往的A一中編制,是各大學校打破頭都要搶奪的高端人才。

許老師不僅學歷高,就連長相也是異常的甜美。今天她穿着一身淺粉色的絲滑面料襯衣,下面一條筆直的闊腿褲,領子口用金色的圈圈別住一根折疊的領帶,領帶柔順地貼着玲珑有致的胸部往下延伸。

淺棕色的長發,溫文爾雅梳在肩膀前。既大方又不失高雅。她真的是全校單身男老師兼男學生的夢中美女老師了,每次上課,就連女孩子們也都被她的美貌和紮實風趣的教書風格給吸引。

這樣的美女姐姐,有誰不愛?

許老師撐着一把遮陽傘,像是從古典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兒一樣,站在了陸嶼白旁邊。

“陸教授。”

她是教生物的,陸嶼白又是B省最出名的頂尖生物學教授,自然許老師是認識陸嶼白。陸嶼白停下腳步,看着許老師。許老師微微一笑,兩個小梨渦在嘴角蕩漾,擡手将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你好。”

陸嶼白微微一點頭,“你好。”

許老師:“給。”

晴安敢打包票,那一瞬間,全校男老師和男學生瞬間都失戀了。

許老師的眼睛裏有光,她看向陸嶼白,風吹過,拂起她淺棕色的長發,

“我叫許薇然,是A一中四部六班的班主任。”

“……”

許薇然:“我也是教生物的,大學在北師大念的生命科學。兩年前在北京中科院曾經聽過您的一堂有關于海洋貝類的講座,覺得您講的真的太棒了,很喜歡。我也很喜歡生物學,特別崇拜陸教授您。”

“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探讨海洋生物學啊。”

晴安心裏一陣酸澀,許薇然的自我介紹簡直是一塊光環四射的金牌,這種學歷就算放在他們A一中這種全省重點高中裏,都是無數莘莘學子追逐不上的目标。加上許薇然還長得那麽漂亮,晴安一低頭,透過放在書包上的水杯,杯壁倒影裏,看到自己戴着寬大鏡框笨拙的模樣。

陸嶼白微微一笑,擡了擡手,

将手腕上拎着的攝像機包在半空中一搖,不緊不慢道,

“不好意思,”

“手裏拿着東西。”

“不方便拿你的水。”

許薇然握住礦泉水瓶子的手,瞬間僵持在了兩個人之間。

良久,美女老師的眼眸中劃過一絲失落,她收回手裏的礦泉水瓶,用手把飄在肩膀前的長發捋到身後,大大方方笑了下,

“沒關系。”

“那,陸教授方不方便加個……”

陸嶼白擡了下拎着相機包的胳膊,溫和地抱歉道,

“我還要去給我家小姑娘他們班照相。”

“運動會快開始了,許老師還是早一些到自己班級去吧。”

……

運動會期間還是有不少女生過來給陸嶼白送水的,仿佛絲毫沒受到許薇然老師被拒絕的影響。今天下午比賽項目基本上都是田徑,四部八班看臺區剛好就在起跑線上。陸嶼白一下午都站在看臺第一排,雙手掐着兩側勁瘦的腰,垂眸盯着架在三腳架上的攝影機。

微風吹拂着他白色襯衣敞開了而領子,晴安看了一會兒,他一動、或者又有女孩子過來跟他打哈哈,她就連忙低下頭去。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陸嶼白就會接過其中某一個礦泉水瓶,那麽多女生給送水,那麽多優秀到女孩,他真的完全不心動……麽?

越想越糟糕,晴安拍了拍臉。女子四百米接力賽過後,四部八班暫時沒有比賽項目,陸嶼白便在第一排後面的椅子上找了個地兒坐了下來,大長腿一邁,眼睛往操場漫無邊際地打量着。

他在看什麽?

也在……回憶着他的學生時代嗎?

晴安站起身,放下作業本,下了看臺,悄悄靠近了被女孩子圍在中間的那個男人。

“陸叔叔……”晴安低着頭,輕聲喊道。

圍住陸嶼白問東問西的女生們瞬間停下了嬉笑崇拜聲音,扭頭看向晴安。晴安紅了紅臉,聲音都有點兒磕磕絆絆,急急忙忙小聲道,

“想喝水……”

“我可以去車上拿麽。”

陸嶼白摸出車鑰匙,抛給晴安。

晴安拿上車鑰匙,就急急忙忙逃離了這個地方。心髒在砰砰的跳,越過操場,直接往停車場方向奔去。

耳邊的風,吹的都是那麽的溫柔。

陸嶼白的車上都會備有礦泉水,晴安拉開後備箱的門,找了個塑料袋,往裏面裝了兩三瓶,想了想,又多拿出一瓶,丢進袋子裏。

她把車門用力合上,提着袋子,回到了操場。

還是有那麽多人,圍着陸嶼白。

他畢竟是大學教授,知識淵博,吸引小女孩是絕對一頂一。晴安将其餘的礦泉水連同塑料袋放到了自己座位上,然後從裏面拿出那瓶多放的,走到第一排。

伸手,将礦泉水和車鑰匙,一起遞到陸嶼白面前。

陸嶼白擡起頭,看向她。

晴安:“……車門我給鎖好了。”

陸嶼白笑了一下,接過了車鑰匙。

礦泉水,也一并接過。

他擰開蓋子,仰頭倒了幾口。擰上瓶蓋後,陸嶼白又看了晴安幾眼,仿佛下一秒鐘,問責她學習事宜的話就會脫口而出。

晴安掉頭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晚自習還是要上,運動會期間也不會間斷。放學時間為九點四十五,陸嶼白把車開到了學校南門,開着窗子抽煙等晴安。

白天的照片還要回家修修圖才能傳給班主任,陸嶼白晚上回了趟A大,順便開了個會議。他還穿着白天去學校的那身衣服,一天外面世界的洗禮,衣服也變得更加柔和了,襯托着男人的臉,猶如一副漂亮的畫。

晴安坐在車後座,靜靜看着窗外閃過去的一排排綠化銀杏樹。秋天的銀杏已經枯黃了大片,很多凋零在地面上,積成厚厚的落葉堆。經過一個十字路口,紅燈亮。陸嶼白停了車,雙手伏在方向盤上,有節奏敲着方向盤。

“晴安。”

“嗯?”晴安愣了一下,回過神,眨眨眼。

扭頭看向前方的陸嶼白。

陸嶼白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斟酌着語句,目光平視前方,看着那一點一點掉示數的紅燈。平靜且溫和,雖然今天沒戴鏡框,但是卻讓晴安莫名有種父親的感覺。

晴安的心髒,稍稍在胸腔裏加速跳了一下。

陸嶼白敲着方向盤,開口,

“白天那個男孩……”

晴安身子一僵,話都沒過腦子,脫口而出,

“陸叔叔,我真的不喜歡他了……”

“不是……”陸嶼白笑了起來,夜色襯托着他的笑,眼尾都是那樣的溫柔。

語氣很舒緩,完全沒有責備的意思,卻更像是家長了,大人勘破青春期女孩子的秘密,坦然且又感慨的姿态,

“晴安。”

他拉開手剎,車子緩緩往前走着,紅燈過去,綠燈來了,往深夜裏更深處的星火長路慢慢前進。

“陸叔叔沒有想教育你的意思。”

“你不用怕。”

“……”

陸嶼白:“在你們這個年紀,有喜歡的男孩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青春期,對于愛情的懵懂。這是一份很甜蜜的回憶,将來等你讀了大學工作後再回過頭來回憶高中的生活,會很懷念學生時代喜歡過的人。”

“但是晴安,喜歡人,也還是要對自己自我保護好。”

“白天那個男生……在辦公室裏也給你提到了,那天你被人鎖,那個男生大半夜十一點跟老師們一起沖到學校裏來,然後在醫院的時候,又在門外站到了兩三點才離開……陸叔叔不是說他不好,我不知道你們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麽,很明顯他是喜歡你的,并且要比你想象的還要喜歡。”

“但陸叔叔說一句話……這個男生,如果你真的很喜歡,想要高考結束後,和他在一起。我的建議,我個人的建議——”

“還是要仔細考慮清楚。”

“他母親對你的态度今天你也看到了,且不說他母親,就是這個男孩子本人。陸叔叔個人覺得,他有點兒沒有男子漢的擔當。”

“面對喜歡的女生,沒辦法做出應有的保護。如果沒猜錯,以前你也被他的暗戀者各種針對過,一個男孩,都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好自己心愛之人,甚至還因為自身的緣由,讓心愛的女孩深陷囹圄。這其實是沒有擔當的表現,對于一個女孩而言,和他在一起,大概率是要承受很多想象不到的痛苦的。”

“所以說,如果你未來考慮好了,陸叔叔不會阻攔。但——”

陸嶼白轉了一下頭,看向坐在車座後方的晴安,

“陸叔叔還是希望你能夠想好了,要是想好,并且堅定在一起,那麽就要做好一些心理準備。”

“還有,如果哪一天,那個男生對你不好了。受到了什麽委屈,要願意的話,可以随時來找陸叔叔跟叔叔說說。當然……到那個時候,你可能都想不起來陸叔叔這個人了……”

陸嶼白轉回頭去,笑了一下,後視鏡倒影出他嘴角感慨的笑,像是一個想到了将來閨女要嫁人的老父親,未雨綢缪,既無奈又沒有任何辦法。

這一大段道理,晴安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可是每一個字就仿佛完全不跟神經細胞結合,聽的那麽清清楚楚,卻無法去理解。

他說了那麽多,

那麽、語重心長。

到最後,可能是覺得夜色太深,路燈太寂寥,陸嶼白也不再開口。晴安一個人腦袋抵在車窗玻璃上,默默地望着路邊的倒影。

秋風吹啊吹,吹散了枯黃的落葉堆。

“不會的。”半晌,她輕聲地開口。

陸嶼白:“嗯?”

晴安搖搖頭,卻沒再說。

不會的。

——你可能都想不起來陸叔叔這個人了……

不……會的。

那你呢?

陸嶼白。

你說他沒有擔當。

假若有一天,你知道了其實我……

你也會,那樣對我,

讓我哭泣麽?

……

……

……

*

周五還有一整天的運動會。

傍晚放學,學生們陸陸續續将操場看臺上的椅子搬回到教室裏去。

陸嶼白離開了,晴安拿着掃帚,打掃着自己的課桌地板。

“晴安!”柳茹茹走過來,撞了撞她的肩膀,

“晚上要怎麽吃?和你的陸叔叔嗎?”

晴安直起腰,把掃帚往旁邊一靠,捋了下肩膀上的頭發,

“不,他要回學校。”

“我跟你一起去食堂?”

柳茹茹眼笑眉開,“好啊好啊!”

收拾完座位,晴安站在教室門口外的長廊上等柳茹茹。

風吹拂着她的黑發。

“對了晴安。”柳茹茹從後面摟過晴安的肩膀,兩個人一起往樓梯口走,

“我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了六班那個美女班主任,又去找你的陸叔叔了。”

“……什麽?”

柳茹茹:“她該不會想要給你當舅媽吧?”

晴安的心髒又一次提了起來。

“那……你有看到他們、往哪個方向走了嗎?”她低聲問道。

柳茹茹想了一下,

“好像是……西門停車場?”

……

晴安找了個借口,沒有去吃飯。

她大口喘氣,一路連跑帶奔地來到了西門停車場。

保時捷卡宴,停在堆滿大衆系列轎車之中。

劃着白線,銀杏樹葉在飛,滿地的金燦燦,夕陽西下,落日将兩個黑色的倒影在水泥地上拉成很長很長。

晴安看到了陸嶼白,下意識躲到停車場保安亭後方。陸嶼白身邊站着許薇然,許老師今天換了一件衣服,寬肩粉色長裙,用細長的金色皮帶束在腰肢往上一點兒。

羊絨面料,勾勒着青春期女孩最羨慕卻也最難以啓齒的成熟優美身材。小牛皮靴上,那雙小腿是那樣的纖細。晴安又偷偷看了一眼,看到許薇然微微仰頭,雙手攥在胸口前。

淺棕色的長發下,她的神色相當的緊張。

停車場沒什麽人,只有秋風在吹。許薇然緊張地仰望着前方的陸嶼白,攥緊了胸口,漂亮的嘴唇動了好幾下,終于紅着臉,開口說道,

“陸嶼白……”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

“……”

“……”

躲在牆後面陰影處的女孩,心髒也跟着這聲偷聽來的告白,咯噔,漏跳了一下。

“……”

陸嶼白轉過身,脊背靠在車門處。

擡頭看了眼對面殘留的夕陽,

雙手壓在車後視鏡前。

半晌,

他說,

“謝謝你的喜歡。”

“很抱歉,我……”

許薇然:“這算是,拒絕我了嗎?”

陸嶼白:“你還年輕,會遇到更好的。”

許薇然愣了片刻,低了低頭,用手攥着胸前衣襟,

“是因為……我比你小太多了嗎?”

陸嶼白不可置否。

雙手撐着車門表面,修長的食指,一下一下敲着玻璃窗。

“……”

“抱歉。”

風吹着落寞。

許薇然用手捂住臉。

能聽到憂傷的聲音,在沙沙落葉飄飛中,彌漫在夕陽的倒影下。

逐漸散開。

那是秋天的涼意。

還有躲在角落裏,女孩沿着牆壁,悄悄滑坐下的悲傷。

晴安低着頭,用手攥住了繡有校徽的校服胸口。

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那我呢?

是啊,昨夜那個問題,終究是得到了回答。

他不會對她承擔責任的,

不會有任何的擔當。

畢竟,22歲、七歲的年齡差,

都算多了。

那、她,

十八歲的、與他差了十一歲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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