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運動會過後,高三的緊張生活又一次接踵而至。
每天都很忙碌,每天都在寫着永遠寫不完的試卷。運動會上那些小插曲似乎就是一味生活的調味劑,開心過了,很快就被壓頭皮的學習浪潮給湮滅在高考倒計時的數字下。
晴安的生活沒什麽太大的變化,陸嶼白依舊晚上來接她放學,還是會有不少高一高二的女孩子跑到南大門去悄悄看陸嶼白。班主任問晴安要了陸嶼白給他們班級拍的運動會照片,說是将來要放到畢業紀念冊和謝師宴的ppt裏。
只不過自從運動會楊博的媽媽來學校鬧了那一出後,楊博的狀态肉眼可見堕落了下去。還沒迎來第二次月考,平日的小測驗檢測不出多麽真實的水分,楊博依舊是年級裏學神般的存在。但自打運動會,往後的晚自習,他經常會突然曠掉。
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班主任也沒轍。這對于晴安來說已經不在關注的範圍內,她徹底不在意楊博這個人了,走着走着路碰見,就是普通同學的存在。
十月份一過,路邊的銀杏樹全都變成了金黃色,無邊落木蕭蕭下,秋風伴随着嚴寒天氣,徹底讓這座沿海城市染上了涼意。高中生們開始在單薄的運動款式校服外面套上自己喜歡的大衣,每天上學一中門口都是花花綠綠一片。學校領導們其實很頭疼這種現象,有些班級的女孩子,可能會一天都要穿着厚襖,大課間跑操都不願意扒下來。每天那兩個課間操,大家排着方隊一二一在教學樓前面跑,從樓上的辦公室眺望出去,滿屏的五顏六色,領導們酷愛的校服整裝完全被淹沒在了個性之中。
但也阻止不了啊,誰讓秋季校服是真的太單薄,天氣又是真的越來越冷了。
晴安也換下了初秋的那些單衣,她将盛放着冬季衣服的大行李箱給從儲藏室裏拖了出來,滴溜滴溜推到自己的卧室去。晴安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從家裏帶過來的,她以前不太喜歡買衣服,總覺得衣服夠穿就可以。
冬季的衣服不外乎就那麽幾件。
幾件大襖是需要拿出來的,還有秋衣秋褲,厚厚的襪子。收拾到最底部,她突然看到了壓箱底的一件白色襯衫。
襯衫是韓版的,領子很寬,袖口也是大敞,版型挺好看的。
白色的衣服表面,均勻繡着一道又一道黑色的條紋。
說白了,這就是一款韓版的條紋白襯衣。
晴安愣了片刻,看着拿在手上的襯衫。她不太喜歡穿這類紐扣多的衣服,嫌棄麻煩。
但此時此刻,有些畫面,卻忽閃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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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晴安起床,拎着書包下樓吃早飯。陸嶼白已經站在了大門口,背着單肩包準備往門外走。這段時間陸教授很忙,晚上經常輔導完晴安的作業,還要在三樓的書房忙到半夜。
“陸叔叔要走了嗎?”晴安伸過去一個頭,用小湯勺往稀飯裏挖榨菜。
陸嶼白提上鞋,腳後跟在墊子上一擡,用手轉了圈腕表,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嗯,上午四節課。”
晴安看着陸嶼白,她總是喜歡沒事人似的悄悄打量他。陸嶼白也轉過頭來低了低眼眸看了下晴安,終究在拉開門前的那一刻,返回到餐廳,給了晴安一個安穩的摸頭殺。
“……”
“嗯?”
男人看着手掌下的女孩,忽然溫和挑了一下眉毛。
晴安:“?”
陸嶼白摸了摸晴安的頭發,
“今天很冷嗎?”
晴安一愣,眨了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陸嶼白沒有直接點明,就是手向下滑,在她校服領子上稍微停留了片刻。晴安的心髒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加速開始跳。這個男人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用一個動作去撩撥了她的心。心跳漏了半拍那一瞬間,晴安下意識往後一退。
手裏的勺子,哐當掉進了稀飯碗。
淡淡的白米粥,炒好的青綠色芸豆絲,冒着白茫茫的熱氣,水杯随着桌面輕微震蕩,旁邊的簡約鐘表咔噠一聲往前走了兩步。
好半天。
“我——”晴安擡了擡手,摸住被陸嶼白碰過的地方,她向來臉燒不泛紅,單看表面很難看得出她在緊張。
但若是有人伸出手,輕輕按在她的大動脈上。
跳動,就會出賣她此時此刻的心跳。
陸嶼白立在對面,手停在半空中。
“我……”晴安轉身,低下頭去,聲音越來越小,用手抓着校服褲子,聲音結結巴巴,
“陸叔叔,快去上課吧。”
“我也要吃早飯了,早自習要耽誤了……”
“好。”陸嶼白恢複神态,又看了一眼晴安,才轉身往門口走。
“路上注意安全。”
晴安點點頭,卻不敢看他,擡起手拿着湯勺,戳進被榨菜油染紅了的稀飯粥中,
“嗯……”
“陸叔叔也注意安全。”
……
……
……
聽到院子外面的大門關鎖的聲音,晴安瞬間放下了勺子。她跑到一樓的浴室,關上門,雙手撐在洗漱臺前。
對面擦的光亮的平面鏡裏,女孩手指扣在校服領子的拉鏈上。拉鏈被拉到最頂頭,咬合處抵在下巴上。這麽穿看不到裏面的衣服,更是有些癢脖子,學生們都更喜歡敞着領子将拉鏈拉到胸口便行。
晴安擡頭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藍白相間的校服,文文靜靜,和平日裏別無二致,只是領子與昨天不同,拉至脖子最頂端。她将手指一用力,嘩啦——
拉開了校服費拉環。
陸嶼白摸向她的領子那一瞬間,後知後覺,
晴安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是什麽。
褪去校服,白色的襯衣,條紋一道一道,清晰印在雪色的面料上。
開着領子口,袖子也解開了紐扣,更裏面,是一件純黑色的羊絨毛衣,緊緊貼着身子。
這身打扮……
晴安摸了摸口袋,摸出一把金邊細框平光鏡。
她是近視的,近視接近三百度。平光鏡根本沒辦法幫助她看清這個世界。她将鼻梁上的眼鏡摘了下來,看着模糊的世界,別上那枚從飾品店買來的金框細邊眼鏡。
最後手指沿着左側的額角,輕輕将劉海一分。
“……”
像他嗎?
*
“晴安,要不要去小賣部買蝦片?”
一下課,柳茹茹跑到晴安座位旁,一巴掌豎在她的書堆上。
晴安聞聲,片刻後才回了回神。她正拖着筆,望向窗戶外對面高一教學樓的房頂。
A一中高一高二高三都是獨棟樓,每個教學樓的樓頂都有一個天文臺大圓球,很大一個,雖然只有在市領導省幹部來視察的時候那玩意兒才會開。
“……”
“去。”
晴安放下筆,站起身,拍了拍校服。
柳茹茹瞅了一眼她的桌面,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似的,震驚道,
“哇——晴安啊!”
“什麽年代了,你居然還在用墨水鋼筆???”
“你啥時候轉性了?”
晴安一愣,低下頭,看到柳茹茹拿起她剛剛合上筆帽的鋼筆,就在大驚小怪。
“害,她都用了有幾個星期了!”同桌秦雨幫忙補了補刀。
晴安捂住胸口,被一刀擊斃的模樣,然後順勢把鋼筆給搶了回來。柳茹茹看着她十分寶貝地把鋼筆上的印記給擦幹淨,然後小心翼翼放在了鉛筆袋的最裏層。柳茹茹不禁忍不住好奇,兩個人手挽手往樓下走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打探道,
“這鋼筆什麽來頭啊?”
“……”
晴安不說,緊閉着嘴。
可她的眼睛裏卻有光。
柳茹茹:“不會是哪個大帥哥送你的吧?”
“哎喲喂,現在可不興送鋼筆呀,你這大帥哥看樣子還沒上過高中,讀過書的人誰不知道高考不讓用鋼筆……”
晴安垂了她一拳頭,
“去去去,別胡說!”
“我就是感覺字寫的不行,拿鋼筆糾正一下。”
柳茹茹完全不信的“啧啧”了兩聲。
晴安去小賣部買了幾包上好佳的蝦片,柳茹茹順道捎了一包給力餐。這個課間比較長,她們倆慢慢悠悠往教學樓回走。柳茹茹四處看了幾眼,在經過一道小樹林旁,忽然停下腳步。
攥着袖子抽出胳膊,張望了好些圈,壓低語氣對晴安說道,
“幫我看着點兒老師……”
晴安瞬間就明白了她要看手機。
柳茹茹的家長管的不嚴,手機都偷偷帶到學校裏。晴安以前也帶,去了陸嶼白家裏住後,陸嶼白明确要求她上學的時候不能帶手機。
來來往往有不少學生經過。
柳茹茹迅速翻了翻Q/Q聊天列表,莫名哇了一聲。
“楊博換頭像了啊?”
晴安盯着對面的銀杏樹,看什麽時候那片樹葉會落下來,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啧啧,他換的這頭像不是咱們學校高一教學樓的大圓圈嘛。”
“楊博将來想考天文嗎,拍天文臺,這下那群暗戀小團體又好往高一天臺去打卡了……”
葉片掉落,晴安轉了一下頭,
“你說哪兒?”
柳茹茹伸了伸手機,遞給晴安面前,
“這不高一教學樓的天文臺?”
“調了個色而已。”
晴安低頭一看。
的确是高一的頂層天文臺。
她可太熟悉了。
高三調到現在的座位後,她就經常盯着那個天文臺發呆。
“不過晴安我跟你說,你幸虧有你的陸叔叔。”柳茹茹冷不丁來了一句。
聽到“陸叔叔”三個字,晴安下意識心髒漏跳了半拍,攥了攥校服衣袖,
“?”
柳茹茹收回手機,繼續邊看邊說,
“有陸嶼白這尊巨佬給你撐腰,楊博他媽的也不敢再跟你有什麽事了。”
晴安更加聽不懂了。
柳茹茹見她一臉懵逼,比了一下手指,“我聽說楊博出去跟人那個了。”
晴安:“……”
“那個?”
柳茹茹壓低了嗓音,“就是……傳聞,他這些日子晚自習不在學校,都是去大學城的神明街,然後開房,幹那個。”
晴安睜大了眼睛,舌頭有點兒打結,
“真、真假?”
柳茹茹:“聽說的,誰知道真假。”
“反正就楊博那副皮囊,想要開房的話估計排隊的女的得排到實驗高中去。他媽上個星期還來學校了,你就是什麽都不知道。我說晴安,你可真絕情,楊博那明擺着就是喜歡你,然後有什麽迫不得已的事情當初才不理你了。那個誰後面不是追了他快三年,也都沒能把你給擠下去。不過放手也不錯,我看你現在狀态也挺好的。他那群暗戀使者實在是太恐怖了,早脫離苦海早輕松利索。”
晴安:“……”
……
這件事在晴安心裏沒有掀起多麽大的水花。
她一天都把校服拉鏈拉上去,脖子都裹得緊緊的,裏面的衣服一點兒都不忘外露出。其實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明明想穿和那個人“同款”的衣服,可真穿上了,卻難以啓齒去展現在大衆視線、以及那個他的視野裏。
晚間放學,晴安背着書包,往南大門的公交站走。
每個周四A大要召開全體教職工每周例會,考核這一周教職工的成績,相當重要。一進入十一月學院更是不做人,下午開完大會,晚上回去還要開小會。晴安見那幾個周四陸嶼白都會稍微來晚一會兒,有時候外套都忘記穿。她心疼,于是便跟陸嶼白商量,每個周四的晚上放學,她可不可以自己坐公交回家。
陸嶼白還是猶豫了片刻,顯然相對于他而言,晴安的學習和起居比什麽都重要,晴安再三保證每天的學習任務量不會減,他才勉強同意。
公交車一路向西,穿過城市花園、人民路小區、市中心繁華地帶,一站一站。随着人越來越少,晴安看到車廂最後一排靠窗戶的位置空了出來,便背着書包,找了個角落坐下。
碧海花園在7路車的終點站。
A大地處大學城的位置,大學城距離市區比較遙遠,為了方便學生們的日常吃喝玩樂,大學城裏專門開了一片商業街,燈紅酒綠,徹夜狂歡,與市中心的匆匆節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晴安望着窗戶外,公交車已經駛入了大學城內的行駛路段。到了這一帶,基本上就沒什麽A一中的學生了,A一中雖然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但是像晴安這麽大的小孩,家裏又能住得起碧海花園的人家,還是挺少的。有,也是會有司機親自車接車送。
大學生倒是多了起來,十點鐘,正是大家下了晚課出來happy的時間段路邊堆滿了人,一茬接一茬,往商業街走去。
最著名的神明街也在這一段地帶裏。
神明街是大學城的學生們給它起的這個名字,本身并不叫神明街,那條路原本是沒有名稱的,但是周圍建立了很多低俗的小旅館,五十塊錢一晚,裏面什麽都有,外面還有一些KTV和酒吧,經常就有晚上不願意回學校的男男女女,摟着腰去了那五十塊錢的小酒店。
神明神明,太放縱了,讓神明來救贖一下堕落的肉/體。
晴安看到其中有一堆男的拉着一個喝醉了的女孩子,非得往旁邊的小旅店走。她眨了眨眼,透過玻璃窗,又仔細看了看。車玻璃反光,下一刻變暗,她這才看清楚,好像是那個女孩心甘情願往裏面走的,一手摟一個哥哥,一邊親三下。
車停在了大學城站。
基本上車廂都已經空了,7路車不到達任何高校,所以這一站也沒什麽大學生上來。前門吱呀對折向兩邊開,晴安望着那一群男的和一個女孩的身影出神,前方刷卡地方“叮——”的一聲,嘔啞嘲哳難為聽的播音在空曠的車廂內響起,
“歡迎乘坐7路車。”
咔啦咔啦。
鋼镚落入票盒子的聲音。
晴安繼續往外看,沒注意什麽人上來。
公交車再一次緩緩開啓,廣播聲報着“下一站——碧海花園”。晴安的大腦逐漸放空,望着越來越模糊的人影。身子晃一下,又往旁邊跟着晃一下。
突然,一陣腳步聲,在左耳邊定住。
晴安下意識回了回頭,往那腳步聲的方向看去。車廂內沒什麽人,白晃晃的燈,寂寥地打在地板和臺階上。
後車座盡頭,塑料扶手上,
一只小麥色的手,筋骨分明,緊緊握住了她面前的那個靠背。
晴安一愣,瞬間擡起眼皮。
楊博的臉冷不丁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空氣在那一剎那凝結,晴安睜大了雙眼,她的腦子一片空白,都忘記了自己是在哪兒。楊博的臉逐漸靠近,弓着的肩膀愈發往下壓,将飛了神志的女孩緊緊逼迫在座位的狹小空間內。
另一只撐着後方車座靠背的手,忽然伸向前去。
“楊、楊博……”
下一秒,楊博突然就掐住了她的脖頸,晴安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大力道的拇指壓住了下巴,完全張不開嘴。她被迫仰頭,後腦勺抵在了玻璃窗上。前方開車的司機看不到公交車最後一排最角落的空間,車子慢慢悠悠往前開,拐過彎,連同兩人一起,東倒西歪。
楊博瘋了般開始扒着晴安的校服,目光裏全都是戾氣,像是下一刻就要強/上了她。他的身上有很濃重的酒味,還有熏人的煙氣。好奇怪,明明陸嶼白抽煙時的味道那麽迷人,為什麽換做其他人身上,就如此令人作嘔。
校服拉鏈被扯開,女孩子的力氣根本就不是男生的對手。楊博盯着晴安身上的條紋白襯衫和高領黑毛衣,垂眸喘着粗氣,食指停在了那襯衣敞開的兩顆紐扣之間。
晴安回過神,就要揮舞拳頭讓他滾啊。可剛掙紮了兩下,楊博忽然擡起頭,眼眶微微泛紅。
他低着嗓音,一字一句,沙啞道,
“你真的愛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