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連結

第56章 連結

那她如何才能原諒他?

當這個奇怪的念頭在腦子裏冒出來的時候, 連沈硯自己都吓了一跳。

從小到大,他都是衆星拱月的那個。

一向都是旁人來揣摩他的心思,讨他的歡心, 而不是他迎合旁人。

所以, 從前面對着樣樣都撞在他的喜好上, 卻總是垂首不語, 對他避之不及的寧沅, 他下意識覺得她不過是與旁的女子一般,一面暗自迎合, 一面故作害羞。

他從來沒有去試圖了解她的內心,只恨她為何也這般無趣庸俗。

直到他忽然能聽見她的心聲,才漸漸發現他似乎從未了解過這個看起來乖巧柔順的少女。

這世上好像沒有她特別在乎的東西。

也就意味着,他很難讨好她。

沈硯突然發現,他好像拿她毫無辦法。

他轉身在屋內燃上熏香,回首見她已經施施然走至門前,正在這時,她忽然回首, 喚了他的名字。

“對了, 沈硯。”

他當即明白了她想說什麽。

“……你放心, 我不會糾纏你婚嫁之事,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旁人。”

後者可以,前者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心想。

少女轉過頭去, 應了聲好, 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這雖是一場意外, 可是沈硯知曉,就算她仍不肯嫁給他, 就算她還在生她的氣,可他們之間的連結卻要比從前都緊密。

此後,不論她遇見哪個男人,都再也忘不掉她曾經與他在這間有些悶熱的屋子裏,做過這樣親密的事情。

寧沅推開門,探出一顆腦袋,倒吸了口涼氣:“……好多人啊。”

外間站着的人真是出乎意料得多。

除卻她母親、裴将軍與太醫以外,不知何時也驚動了陛下與娘娘,還有她那一臉嚴肅的爹。

在她爹身後,正站着她那楚楚可憐的妹妹寧澧。

她走上前去,神情自若地一一請安。

站在廊下的明薇率先沖進房內,被濃郁刺鼻的熏香味兒嗆了一瞬。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縱然不曾嗅到香汗交融的氣息,仍是硬着頭皮演了下去,喚道:“寧沅,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寧沅深吸一口氣,正欲答話,卻聽沈硯的聲音從屋裏有氣無力地傳出來,道:“寧夫人是覺得小姐肯屈尊降貴地照顧在下,有失身份嗎?”

……他不是好了嗎?

如今最穩妥的法子,難道不是裝作無恙,然後當這藥從未生效嗎?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怎麽頗有要将此事鬧大之勢?

明薇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沈大人,您這身體不适,可與咱們尋常人大有不同。”

陛下聞言,擡腳便往屋中進:“怪不得你托明決同朕說你不大舒坦,可瞧過太醫了嗎?”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沈硯虛掩着唇,咳了兩聲:“不必瞧了陛下,已然壓下去許多了。”

旋即他看向明薇:“在下竟不知寧夫人頗通岐黃之術,只消一眼,便可知在下患得是何種病。”

沈硯的話頗具鋒芒,譏諷之意太過明顯,當即挑起了明薇的怒火。

“沈大人說笑了,岐黃之術我倒是不通,不過主持中饋倒是在行,這才能把我那糊塗女兒的賬給算清楚。”

見陛下眉間隐有不悅之色,寧國公忙制止道:“今日她們女兒家過節,你又要算什麽賬?有什麽事回府再說,莫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寧沅心中思忖,她爹最是要面子,不論她對與不對,他定會怪明薇把這事兒在宮裏攤開來講。

如此一想,今日她爹倒也能算作是她的幫手。

這樣一個能讓她爹與繼母反目的好時機,她才不能真的讓明薇偃旗息鼓。

她順着她爹,怯怯道:“是啊母親,這畢竟是在宮中,不是在府上,更不是什麽小門小戶的地方……待您回府後,想怎麽處置我都可以,如今還是莫要耽擱諸位大人的時間了。”

明薇的家世不高,便敏感地把她幼時的不争、不搶、不谄媚、不讨好,誤解為了她瞧不起她。

這也是她處處針對寧沅的原因之一。

寧沅知曉這是她的痛處。

她并不會因出身而否定一個人,但為了激怒明薇,最好的法子便是往她的痛處上戳。

明薇今日本就因被她壞了謀算煩心,如今見她言語間暗諷她是小門小戶,更是怒火中燒。

是,她娘是高門貴女又怎麽樣?

還不是她的手下敗将?

想到先前她已然做好了安排,當即無視了她爹的面子,底氣十足道:“沈大人的病,不正是你下得藥嗎?”

果然上鈎了。

寧沅挑了挑眉。

“母親,你怎麽能攀污我呢?我入宮後便帶着女使與裴将軍讨教器樂,可見都不曾見沈大人一眼。待他來尋我們時,他就已然中藥了。”

裴子星道:“陛下,寧小姐所言非虛,臣可以作證。”

明薇冷笑一聲:“事已至此,我也不瞞着諸位了。”

“我曾在她的房中妝臺的抽屜裏見過一只藥盒,當時便疑惑她留這個藥盒有何作用,沒曾想只為留在今日,同沈大人暗中茍合!”

“……我房中确有藥盒,不過那都是我平日裏給自己治些小病備下的,哪有什麽□□?”她擰眉道,“你可有什麽證據?”

“證據?證據就在你房中,回府一搜便知!”

寧夫人話音剛落,明決便提着一個女使模樣的人走入院中,丢在了衆人眼前:“或許這就是寧夫人想要的證據?”

終于來了。

沈硯阖了阖眼,放下心來。

他們雖是主仆,卻亦更似朋友。

正如明決了解他一般,他亦了解這個自幼跟着他的玩伴。

他這麽久沒出現,定是察覺了什麽極其重要的破綻,不得不撇下他去辦。

所以他才敢主動接下寧夫人的話,挑起這場争端。

寧沅偏了偏頭,見攬星跟在他身後。

攬星看見她,趕忙向她跑來,握着她的手擔憂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平靜道。

她踮起腳,附耳過來:“我和明大人本在往荷香榭趕去的路上,他耳力好,恰聽見夫人在與那女使吩咐着什麽,他想着,這事兒八成有蹊跷,便說你們那兒左右沒什麽大事,便帶我跟着那人,結果跟去了府中。”

确是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她手指發麻而已。

寧沅擠出一個頗為勉強的笑容。

明決道:“回陛下,寧小姐的女使求助于臣,說府上出了急事,托臣把她送回府中,結果正巧碰見這女使鬼鬼祟祟,打算進寧夫人的卧房。”

“臣一想,區區小賊,怎敢觊觎國公夫人之物?”

“便等着她出來,一舉将其拿下,如今正是人贓并獲。”

他說罷,獻上一只小圓盒。

“夫人瞧瞧?可損失了什麽?”

“多謝你了。”

明薇面上的笑容幾乎快撐不住了。

她俨然沒想到沈硯的手居然都能伸進國公府去,半道給她來了這麽一出。

她盯着那小圓盒正欲拿走,好生藏起來,卻被一旁的皇後搶了先。

“這盒子好生精致,容本宮一觀。”

說着,她旋開蓋子,輕輕聞了聞,而後面色大變,塞給了一旁的嬷嬷。

嬷嬷聞罷,當即跪在地上道:“陛下……這……這确是□□。”

陛下環視一周:“你方才說是在哪裏扣下來的?寧夫人的房間?”

明決抱拳道:“是。”

沈蘅搖了搖首,蹙眉道:“陛下,已不單單是□□之事。這藥已是宮廷禁方,創了這方子之人,便是瑄王的母親李淑妃,正因她用此方邀寵後敗露于人前,才被先皇送去了佛寺靜心。”

“且其中還有一味僅有瑄王封地才有的陽起石……如今瑄王隐有割據一方之勢,這東西卻出現在寧國公府上……”

她為難地看了寧國公一眼。

帝王之疑遠比家中不寧要嚴重的多!

寧國公本就難看的臉色更覆上一層霜:“陛下,老臣忠心可鑒!”

“朕知道。”

陛下象征性地扶了扶他,令他猜不透喜怒。

寧國公心中對明薇的不滿更添幾許。

“事到如今,你還不趕快交代,這藥是哪兒來的?”

明薇咬唇沉默。

沈硯補充道:“說起這藥……臣似乎曾經在另一處也見過。”

“上回長公主壽宴,寧府上下獨邀了寧大小姐,臣覺事有蹊跷,便在宴前提前換了她席上的酒壺,封存取樣。”

“若臣猜得不錯,八成與今日這小圓盒中的藥材如出一轍。”

“陛下可還記得上次翻船一事?”

皇帝的臉色愈發不好看,冷哼一聲道:“這瑄王的手往京中伸得愈發長了。蠱惑親妹與姑母為他遞話也罷,如今居然也能策反得動老師了。”

寧國公撲通一聲跪下,叩首道:“老臣萬萬不會做出愧對陛下之事!”

他鐵青着臉看向明薇:“說,這藥哪兒來的!你若還不如實道來,老夫這就給你寫一封休書,陛下該誅該殺,你一概認命!”

寧沅獨站在一旁看戲。

她也不會料到今日這藥居然會與意欲謀逆之人有所關聯,如此一來,誰還會在意她究竟如何給沈硯解的藥?

如今人人自危,能把自己從謀逆之罪裏摘出來已然很好了。

明薇終扛不住壓力道:“……妾身斷無謀逆之心,只不過……只不過是與長公主多說了幾句話……她恨寧沅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她的好事,我也……我也不願見她好過,這才……這才……”

“陛下,瑄王之事妾身當真什麽都不知道……”

“……她恨寧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她的好事?”陛下看向沈硯,“執玉,你方才說……你曾在長公主壽宴上替換了她的酒,所謂之何?”

沈硯緩步走至陛下身邊:“此事說來話長。”

“陛下不妨回養心殿,臣與您慢慢道來。”

直到陛下又重複了一遍沈硯的話,寧沅這才反應過來,她愣在原地,望着沈硯與陛下一同遠去的背影。

……那夜她聽到的不假,長公主居然真的給她備了催情酒。

那麽……是他換了她的藥酒,她才勉強躲過一劫?

否則若是她那時落入與沈硯一般無二的境地……

她不敢去想。

說來,他到底還是救了她。

可她今日亦還了回去。

如此,也算與他兩清了,從此以後,與他路歸路,橋歸橋。

反正騙她一事不可原諒!

*

寧澧不僅爬床計劃未得逞,夜裏乞巧宴的穿針戲奪魁亦未得逞。

她的穿針戲與楊知意打了個平手,而獻繡圖一項上,則是楊知意拔了頭籌。

她并未貪圖什麽,只望皇後娘娘賜她一張她爹和她小娘的和離書,從此,她将帶着她娘徹底自由。

宴飲時,寧沅與她遙遙對望,相視一笑。

席散歸來時已是深夜,寧府寂靜一片,仿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她有些好奇,待明日的太陽升起,她爹會如何處置她的繼母。

寧沅特地囑咐了侍衛大哥在她的院周加強防守,以防又有某些“讨厭鬼”再來侵入她的領地。

暑熱未散,她的木窗支着一條小縫,帶來清風縷縷。

她今日累得很,沐浴罷後也懶得燃燭,徑直躺在了床榻邊,一面吹着小風,一面把被褥扯過來往小腹上蓋了蓋,阖了眼睛醞釀睡意。

她擡手虛握了握掌心,莫名覺得手指還是有些發麻。

都怪沈硯。

她不明白,沈硯生得那樣一個斯文俊秀的外表,為何它就不能一同生得斯文俊秀呢?

徒有那樣粉嫩的顏色,在情濃時連它也會随之變得濃郁,如今回想起來,仍是歷歷在目。

而且她的手甚至都不能徹底環住!

寧沅不受控制地想了下去。

若是和他試試話本裏那些令人面紅耳赤的事……會是什麽感覺呢?

會疼?

還是會快樂?

……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還是快睡吧。

耳後浮現些燙意,她不由扯了扯被子,把臉頰蹭在微涼的緞面上。

沈硯正單手撐着腦袋,側卧在她床榻的最深處,腦海裏回蕩着她那些不可言說的心聲。

見她止住了旖旎心思,冷不丁地出聲道:“沅沅,你在想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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