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上午課間操剛下,班裏鬧哄哄,汗濕的氣味濃重。

聞聲到班裏時,旁邊的座位依舊空着。

李延時上午三節課都沒上,又不知道去了哪裏。

聞聲走到座位旁,蹲下整書。

學校發的書多,課本、練習冊還有各種卷子,一疊一疊。

抽屜裏放不下的大多都被放在了座椅下的空地上。

聞聲的所有東西都放得規矩,練習冊和卷子在抽屜裏,椅子下的是書本和筆記本。

一本書一本筆記交叉着放,最上面的是語數英三科,下面是物化生,再往下是政史地。

聞聲正從壘好的書裏抽筆記,耳側突然被打了聲響指。

打響指的人手離得近,“啪”一下聲落,指尖甚至蹭到了她的耳廓。

聞聲仰頭。

是回來上課的李延時。

男生身上還是那件冷酷的黑色衛衣,手上卻拿了瓶和他氣質毫不相幹的草莓牛奶。

玻璃罐裝的,最上面用白色的皮筋纏了粉色包裝紙。

可愛到發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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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聲懷裏還抱着書和筆記,愣神間,這瓶草莓牛奶已經被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給你的,”李延時敲了下聞聲的課桌,解釋,“還你的早飯。”

聞聲按着椅子站起來,側了側身,讓李延時進去。

還早飯?

哦對,李延時早上說課間操買東西賠給她。

“哐”一下,男生手上拖着的椅子撞在了另一側的牆上。

他坐下,歪着身體靠向另一側的牆面,又去翻手邊的漫畫書。

聞聲把課本和筆記放在桌子上,也抽了椅子坐下來。

上午第二節 是王建國的數學,他借着下課前的五分鐘,又給班裏一小半的人調了位子。

聞聲的前面,也就是溫九儒的同桌,換成了班長周佳恒。

兩人後面則換來了文越和文童兩兄妹。

哥哥文越和聞聲的成績差不多,也走競賽,集訓完又請了兩天假,現在還沒到校。

至于他妹妹文童......是個話痨八卦精。

就比如現在——

“山潤的草莓牛奶!咱們超市現在有這個了?”文童扒着桌子往前探頭,“不過話說你倆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還給買牛奶?”

李延時家裏給學校捐過校車捐過樓。

說不清是因為家境還是因為他這人本身的出格行為,班裏的人多少都有點怵他。

但文童不一樣。

說是缺心眼也罷,自來熟也好。

反正她跟李延時說話時,一點畏他的感覺都沒有。

“多少錢一瓶來着,回來我也讓我哥給我買。”文童腦袋往前探。

手上的漫畫被男生很随便地往後翻了兩頁,他語調清淡:“忘了。”

文童絲毫沒有吃了閉門羹的尴尬,伸手又戳了兩下聞聲的椅背:“久仰大名,聞聲姐姐,我哥說去集訓的人裏數你成績最好,老師也說讓你今年就報名試試,什麽時候能跟你學數學啊姐姐。”

文童年紀比不比聞聲小先暫且不論,但齊劉海學生頭,一笑起來兩個小梨渦。

這一口一個姐姐叫的一點都不違和。

她聲音不小,方圓兩排位置都能聽見。

前桌的周佳恒轉過來搭腔:“就你那數學成績,阿基米德從棺材裏爬出來都教不會你。”

文童随手摸了本書砸過去:“就你話多!!”

周佳恒被砸得“哎喲”直叫。

砸周佳恒的那本書掉到了聞聲腳邊。

她彎腰,把那書撿起來,還給文童。

接着聽到身邊的男生問。

“你跟文越一起集訓?”李延時看她。

聞聲點頭,又瞥到自己桌上的草莓牛奶。

“多少錢?”她指尖頂上那個瓶子。

男生轉回去,翻漫畫的空檔,又踢了下前面周佳恒的椅子,問他課表。

也不知道這少爺又不聽課,還裝模作樣問課表幹什麽。

“五六塊?”李延時把腿從橫杠下伸出去,“跟可樂一起買的,忘了。”

得到回答,聞聲想了想,去摸書包側面的口袋。

半分鐘後,李延時桌子上被壓過來三個一塊的鋼镚。

李延時勾在書頁上的手指停住,側眼看過來。

男生轉身時遮了一半從窗外灑進來的光。

本敞亮的桌子暗了一半,那幾個鋼镚恰恰好,躺在他的陰影裏。

聞聲指了下那鋼镚:“五六塊的話,取中間值五塊五,早上的牛奶兩塊五。”

李延時一怔,兩秒後明白過來聞聲的意思。

他左臂往後,搭上自己的椅背,右手把書合上,想笑又無語:“不是......”

聞聲也不管李延時想說什麽,三個鋼镚往前一推,一個字一個字幹巴地往外蹦:“找給你的。”

李延時把書推開,右手點身前桌子上的書頁,看她:“你這人怎麽這麽死板,到底是吃什麽長大的?”

“吃飯。”聞聲回答,“我比較愛吃米。”

李延時手上的筆“啪嗒”一下扔在桌面上,覺得跟她說話實在是累人:“我是問你到底吃的是什麽嗎?”

“不然你問的是什麽?”聞聲奇怪。

男生唇線繃緊,兩秒後從嗓子裏發出一聲極短促的笑。

還有幾分鐘才上課,教室裏并不算安靜,攀談、說話聲不斷,甚至講臺上還站着倆互相扔粉筆頭的。

“幹什麽?”李延時伸手擋了下即将要砸到聞聲腦袋上的書,揚聲,對着她背後,“看不到坐的有人?”

包了磨砂白書皮的課本被李延時這麽一擋,撞在過道另一側那學生的課桌上,發出“砰”一聲巨響,緊接着落地。

被吼的那倆男生停了互相拽着對方領口的手,小跑過來,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把地上的書撿走。

兩個人跌跌撞撞跑走,李延時輕吸了口氣,目光重新落到面前人身上。

從昨天到現在,坐了一天半的同桌。

李延時頭一次這麽認真地打量聞聲。

正如剛去上操時曹林在他耳邊叽叽呱呱描述的那樣。

皮膚确實白,陽光從身後的窗戶灑進來,落在她身上,襯的她白得像個打光板。

但直直的冷白色,怎麽看怎麽讓人覺得她有些不近人情。

聞聲不明白李延時這會看着她又是什麽意思。

兩人對視了兩秒,聞聲面上仍舊是除了皺眉外沒什麽太大表情。

随後,在這沉默裏,女生擡手,把鋼镚又往李延時的方向推了推,轉回去低了頭,拿筆開始做題。

李延時垂眸。

直到鋼镚中的一個轉了最後兩圈,從立着的姿勢“撲騰”一下倒在桌子上,李延時才把目光擡起來。

在後面聽了整個過程的文童,瞄了眼臉色不太好的李延時,拿筆頂頂聞聲的椅背。

鼓了鼓嘴,小心翼翼地給這位“不通人情世故”的姐姐解釋:“朋友之間相互送東西是不用給錢的。”

文童給她舉例子:“你今天給我買瓶飲料,我明天給你買包糖,像這樣的事情給錢顯得生分......”

聞聲盯着文童看了兩眼,像是困惑:“但我跟他不是朋友。”

昨天才認識,怎麽能算是朋友?

文童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吃飯被噎住般繃住唇,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接着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又見聞聲轉了頭,問李延時:“我跟你是朋友嗎?”

李延時撐在椅背的手半支着下巴,衛衣的帽子半挂在頭頂,要掉不掉。

他輕呵一聲:“不是。”

轉了回去。

得到回答的聞聲,則看向文童,眼神裏有種學霸們得到答案時該有的“澄澈”。

文童:.........

文童本來是趴在課桌上,往前撲的姿勢,此時直起身體,摸了下鼻尖,往回找補:“我是說如果是朋友的話......”

“不是的話就,給錢也行,給錢也行。”文童結巴着擺手。

“手機拿出來。”右側敞開的窗戶突然伸進來一只手拍在李延時的後腦。

王建國下節八班的數學,從走廊路過,剛好看見李延時掏手機。

李延時被抓多了,頭都沒擡,揚手直接把手機從窗戶遞了出去。

王建國把拿着的課本夾到腋下,去接手機。

“上學不能帶手機不知道?這麽明目張膽的玩兒,當我死了??”

李延時被這麽訓也不啃聲,手揣進衛衣前的口袋,上身向後一靠,閉目養神。

王建國看怎麽說都是對牛彈琴,不想多費口舌,把收了的手機一揣,往走廊拐角處的熱水箱走去。

然而前腳剛走,後腳聞聲就見李延時從抽屜裏又摸出來一個手機。

“.........”

跟剛剛那個連手機殼都一樣。

聞聲看的一愣一愣。

半分鐘後,接完水倒回來的王建國在李延時旁邊停住,他深吸一口氣,隔着半截牆,把窗戶拍得“哐哐”響。

李延時轉頭,掀起半拉眼皮,看了王建國一眼。

“你下節不是八班的課?”李延時懶洋洋,“接完水應該往左邊走,倒回來幹什麽?”

聞聲握着筆的手,食指在筆杆側面蹭了蹭。

再一次感嘆王建國能安穩活到現在沒被氣死,是真不容易。

王建國胸口猛烈起伏了兩下,怒氣肉眼可見地頂起來。

他把手上的書往牆上一摔,手心朝上,沖李延時攤開。

李延時擡手,第二個手機再次交上去。

“還有沒了!”王建國沒控制住脾氣,吼了一句。

這次,不僅是聞聲,文童往這邊看,就連前桌的周佳恒和周圍兩排的同學也都望了過來。

然後,他們就見李延時手磕了磕桌面又摸進抽屜。

下一秒——拿出兩個和王建國手裏一模一樣的手機。

“.........”

聞聲少有的驚訝了一下。

等王建國揣着四個手機,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時,聞聲實在忍不住,望着李延時,問了句。

“你家是做手機生意的?”

李延時半揚了眉,看她一眼,胡謅:“不是,是賣手機殼的。”

“.........”

就無話可說。

幾秒後,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角落,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再次響起——李延時又從抽屜裏掏出來個......手機。

那種老舊的不能再老舊,扔大街上,拾廢品的都不會撿的破直板手機。

聞聲眨了兩下眼睛,盯着那手機被磨掉了漆的邊框。

察覺到聞聲審視的視線,手機被李延時抛了一下,往她這邊遞了遞。

笑得挺壞:“怎麽,你也想玩?”

聞聲覺得李延時對自己有什麽誤解。

她搖搖頭,拿筆示意了一下那手機黑着的屏幕:“我是覺得它打不開。”

怎麽看怎麽像個手機模型,就手機店玻璃櫃裏擺的那種。

“怎麽可能,”李延時嗤了聲,不信,“我昨天晚上才充過電。”

他以為聞聲是說沒電了。

聞聲目光落在那手機邊框的按鍵上。

那上面的标識都印歪了,是真的,像個,假的。

聞聲忍不住再次問道:“昨天充電的時候屏幕亮了嗎?”

李延時一愣:“沒注意。”

說着拇指按上開機鍵。

随着按鍵被按下。

聞聲和李延時的目光都落到那黑洞洞的屏幕上。

半分鐘後——

聞聲:“還沒開開嗎?”

李延時:“這手機久,開機時間長。”

又過了十幾秒——

“還沒開開?”

“昨天怎麽沒見你話這麽多。”

兩分鐘後——

“還沒......”

李延時把黑着的手機“咣”一下扔桌子上。

“我感覺這像個手機模型。”聞聲說出自己的猜想。

“用你說?”李延時瞥她一眼,“我沒長眼?”

聞聲木愣愣地看着他。

李延時瞥到她那視線,沒好氣:“曹林找我要了二百五從樓下收廢品那兒買的,昨天晚上就打不開,他說是因為沒電,我以為真是因為沒電......”

“算了。”李延時煩躁地擺擺手。

在這驀然斷掉的對話裏,聞聲擡頭,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李延時點着桌面,笑了下:“你敢說我是二百五你就死定了。”

“沒有。”聞聲搖頭,接着,仿佛意有所指,視線掃向了李延時的頭發,“我是想說和你剪頭發一個價錢。”

“你跟這數字挺有緣的。”聞聲補充。

李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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