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5.23日的更新
第81章 5.23日的更新
四月末的最後一個周末, 王啓勝拉着他們這個小團體再次聚在二高校門前的燒烤攤。
原先幾乎是每半個月就要來一次的聚餐,到了這個學期,頻率直降, 這回才是開學以來的第二次。
和先前不同的是, 多加了一個人——吳封。
有了之前大盤雞店幫文童拍視頻和給聞聲發消息讓她管老師要名額這兩次,他們這個小團體的人或多或少都把吳封當成了自己人。
縱然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那樣的陰郁又刻薄。
好久沒來這片吃飯了, 新開了幾家店他們都不知道。
七楓巷對着的路口是家小龍蝦,再往前兩步是個幹鍋店。
門頭的燈很亮, 一看就是才裝修過不久, 臉門牌上的油煙氣都比別家的少。
王啓勝既想吃燒烤, 又想吃小龍蝦和幹鍋,最後一合計,從另外兩家店各要了點東西,讓送到燒烤這兒來。
顏可挑着眉,十分的不理解:“你這麽能吃嗎?”
王啓勝擺擺手, 頗有點得意:“上周末在肯德基,我一個人幹了兩份雙人餐,完全不在話下。”
文童撇撇嘴, 為了遠離她哥, 跟顏可換了個位置,坐到了周佳恒的旁邊。
好久沒露面的溫九儒這次也參與了聚餐, 李延時一邊撈了聞聲的手機查微信, 一邊跟溫九儒聊天:“曹林說你昨天去參加什麽比賽?”
溫九儒把餐具鋪開, 沒回答。
“你三天兩頭往省實驗跑什麽?”李延時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 手上把聞聲微信裏的聯系人從上到下劃拉了一遍。
聞聲的手機原先沒有密碼,現在這個密碼還是李延時給設的。
用的他自己的生日。
還真就符合他這拽比大少爺的人設。
聞聲正在給文童遞筷子, 一擡頭就看到跑到李延時手上的手機。
她皺眉,伸手想拿:“你又看我手機幹什麽?”
李延時側身避開。
“什麽叫‘又’?”對聞聲的用詞表示不滿,“上次要看被你攔了。”
聞聲無奈:“所以你到底為什麽要看我的手機?”
李延時提了下褲腿,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手機屏幕,語調懶懶:“看看你究竟有沒有加王啓勝給你介紹的那幾個。”
那幾個?
好幾個月前的事兒了,聞聲甚至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
視線落到李延時身上。
他怎麽還記得。
“真的沒加。”聞聲解釋。
聞聲通訊錄裏的人實在少得可憐,三兩下便滑到了底。
好像确實沒有不認識的男生。
聞聲把自己面前的碗碟用茶水涮幹淨,側目再看向身邊人的時候,那人已經把手機鎖屏,遞了過來。
大少爺像是絲毫沒覺得自己查手機這一行為有什麽,手往聞聲這邊遞着,臉還朝向溫九儒再跟他說話。
聞聲正打算伸手接過來,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并不算溫和的女聲。
“李延時。”
燒烤店臨着馬路,他們八九個人拼了兩張桌子就坐在路邊。
此時一轉身,隔了兩三米的馬路邊停了輛黑色轎車。
車後座的窗戶被降了一半,裏面坐着袁娅。
晚上十點這個時間,女人的頭發依舊盤得一絲不茍。
“你媽是不是有強迫症啊?”文童憋不住,對着桌對面的李延時悄聲來了句。
周佳恒拉了下文童的袖子,示意她先別講話。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發現了,與其說袁娅是在看李延時,不如說她是在看李延時手上拿着的手機——那個遞向聞聲的手機。
袁娅這情形......車最起碼在路邊停了有三兩分鐘。
也就是說從剛剛李延時從桌子上撈了手機,熟稔地輸入密碼,到翻完再往聞聲的方向遞,袁娅大概率都是看見了的。
周圍幾桌都坐了人,互相撞擊着啤酒瓶。
袁娅就在這鬧哄聲裏,推開車門,走下來。
李延時把手機放在跟聞聲之間的桌子上,望着幾步外走來的袁娅,輕滾喉,想着怎麽解釋。
下一秒,那手機突然被人撿了起來。
是剛被七班人拉住,問作業的吳封。
他塞了個凳子,坐在聞聲和李延時中間,語氣不善,問李延時:“你動我手機幹什麽?”
說着,他把手機翻過去移到自己面前,臉上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表情。
顏可一瞬間反應過來,瞥了下李延時問吳封:“你是不是跟誰罵他了?不然為什麽翻你手機。”
文童舉手,幫着打圓場:“我舉報,李延時翻了足足兩分鐘。”
袁娅目光在幾人身上點了下,落回李延時身上:“又調回三班了?”
“嗯。”李延時點頭,轉身掰筷子。
小店的餐具不好,筷子也不頂用,随便一掰,連着的那段沒掰開,倒從中間斷了。
母子都不是話多的人,跟對方更是沒什麽要說的,袁娅得到回答,視線在幾人的桌子上又掃了下,沒說別的,轉身回了剛剛那輛車。
因為被打斷這一下,桌上的氣氛一時間沉默不少。
片刻後,文童用手上的筷子敲了敲桌面,指向聞聲和李延時背後,小心翼翼道:“你媽好像往學校去了。”
李延時倒酒的手頓了下,脊背稍稍一僵。
兩秒後放松。
可能也是因為經過剛剛那一遭,現在聽袁娅去學校,總覺得哪裏不大舒服。
吳封勾着椅子站起來,重新找了個桌角的位置坐下。
王啓勝一臉嫌棄地看向他:“你坐我旁邊幹什麽?”
吳封跟沒聽見一樣,拆筷子吃東西。
聞聲收了手機,拖着屁股下的凳子想把吳封空出來的地方填上,但剛拖了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停了手。
李延時看到,放了手裏的杯子,目光上移,深黑的瞳仁和她對視了幾秒,緊接着手垂下去,在桌子下攥住了她的手。
飯吃到最後,聞聲收到表叔的消息,又想到吳封的母親。
她可以确定吳封母親的身體狀況和聞清鴻差不多,如果連她家都幾乎掏空了家底,那吳封家更是好不到哪裏去。
大概是推己及人,更能體會吳封的難處,所以聞聲很想問問他母親的病怎麽樣了,或者缺不缺錢,她知道省醫最近有一個援助的項目,盡管不是針對糖尿病的,但或許也可以試試。
聞聲猶豫了很久,待看到王啓勝和吳封又互頂了兩句時,把這話吞了回去。
可能吳封這樣的人,并不喜歡別人揭他的痛處。
......
袁娅是來找王建國的。
二高的老師在學校都有宿舍,距離高考只有一個月不到,很多老師一周都會在學校留那麽一兩天,班主任則更是。
王建國已經連着兩周沒有回家。
穿着墨藍色西裝的女人推開辦公室的門,沒有寒暄地喊老師,甚至是連簡單的點頭示意都沒有。
王建國從辦公桌後迎上來,泡了茶,又拿了李延時最近幾次的卷子。
快五十的小老頭,坐在茶幾旁的單人沙發上,略有些局促地把李延時的卷子遞過去:“李延時這幾次大考小考都考得不錯,二模考到了将近670,他真的很努力,好幾次早上我來班裏,他都是最早幾個到的,孩子這成績真的不是非要出國......”
袁娅化了淡妝,帶了眉峰的眉毛微微上挑,她皺眉,直接打斷王建國的話:“我同意讓他在國內高考了。”
王建國摸着後腦笑道:“那就好。”
袁娅把手裏的卷子一合,放在一邊:“我今天來是想問,除了學習,李延時在別的方面還有沒有做違反紀律的事?”
王建國很明顯地怔了下。
李延時雖然混,傲氣也幾乎沖上了天,但不是那種愛頻繁違紀的學生。
“比如,”袁娅把手搭在一側,“早戀。”
王建國這回明白了。
他摸了摸桌面上的茶杯,端起來,放在手裏,沒有喝,只是轉了轉。
老實講,作為帶了他們三年的班主任,班裏誰和誰有貓膩王建國是知道的。
但只要不是太過分,或者很影響成績,他一般都不太會管。
畢竟他,又或者是說整個二高老師的看法和現在的大環境都不太一樣。
十七八歲的年齡,有些悸動你是按不住的。
喜歡這種東西是你跟他說“你別喜歡了”他就不喜歡了嗎?
所以強硬地施壓只會适得其反。
你只有在這個基礎上去教女孩兒們怎麽保護自己,教男生怎麽尊重自己喜歡的女生。
況且......李延時和聞聲又沒有影響成績。
王建國沉默片刻,端起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應該沒有。”他搖了搖頭,“我們老師這邊沒聽說過。”
袁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翹着的腿,拎了包,從沙發上站起來,高跟鞋打在辦公室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噠噠”的響聲。
王建國放了杯子,在身後喊住她。
袁娅眉頭緊皺,兩秒後轉過身。
王建國兩手交握在身前,像袁娅剛進來時一樣局促。
別看他在學生面前總是一副兇了吧唧的樣子,其實一見家長總會忐忑促狹,不怎麽會說話。
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想說兩句,關于李延時。
“李延時媽媽,”王建國搓了下手,“我知道你是他母親,您怎麽教育孩子不是我該多插嘴的,”
袁娅的高跟鞋鞋跟在地面上敲了下,顯現出她的不耐煩。
王建國上前一步,接着把話說完:“可是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上,這些路都是孩子自己的,選擇也應該是他們做,老師和家長能做的都是引導,而不是幫他們決定,讓他們必須按自己的想法來......”
這次袁娅沒再等王建國說完。
“關好你自己就行了。”說罷,她轉身兩步拉開門走了出去。
-
似乎是之前李延時的那番話起了作用,聞聲隐隐往下掉的成績突然穩住了,甚至一次比一次考得更好。
五月初的全市聯考更是擠進了市前三。
文童抖着聞聲的成績單激動地跟她自己考了那麽多似的。
“我的媽啊,到底要不要這麽厲害??”文童快哭了,“我什麽時候能這麽光宗耀祖?”
顏可戳她的頭,笑:“下輩子吧。”
聞聲被兩人夾在自己的位子上,仰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眯着眼睛笑。
跟聞聲的成績比,周佳恒更關注的是另一件事
“你那個編導考試過了嗎?”他問文童。
文童咬着果汁的吸管:“過了啊。”
說完轉頭晃聞聲的胳膊:“我文化課要是能過北藝的線,就能跟你們一起去北京了!”
聞聲笑着點點頭。
這大概是從過年到現在,她笑得最多的一天。
“你呢?”文越突然看向顏可,“還是出國?”
顏可表情微微一頓,抽出抱臂的手撩了下頭發,撇開視線:“也不一定。”
二高每年的高考動員會,代表講話的學生都會選兩個,一男一女。
今年定的是聞聲和李延時。
都在三班,可給王建國高興壞了。
動員會那天各班排着隊進報告廳時,王建國在門口遇到梅奇蘭,還沒忘記陰陽怪氣地得瑟了兩句。
王建國承認,自己這人有時候也挺招人煩的。
報告廳前側的最上方,拉了一條巨大的橫幅。
紅底白字,寫着“航天南路75號的學子,山河浩蕩,你們亦風光”。
老師代表講過話後是李延時,男生三年來第一次把校服穿得這麽板正,但饒是如此,前襟的拉鏈依舊只拉了一半,半敞着懷。
他前傾身體,雙手扶在臺子的兩側,稿子攤在桌面上,他卻幾乎一眼沒看。
洋洋灑灑的一篇稿子講完,有高一旁聽的學生舉手問問題。
學生會的人把話筒遞過去,學妹說學長你鋼琴吉他籃球,甚至是連魔方比賽都拿過獎,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并不多,所以學東西這事兒是不是真的要講天賦。
李延時單臂挎在講臺上,略微歪了頭想了想,右手掰直了話筒,俯身,調侃着開了個玩笑。
男生說:“你知道二高後面有個菜市場嗎?”
拿着話筒的學妹搖了搖頭,表情有一絲茫然。
李延時笑了:“嚴格來說也不算菜市場,家禽賣的應該很多。”
他再次調整了話筒,道:“高一我還住校的時候,早晨聽過很多次雞叫。”
提問的人楞了楞,就連前排靠近臺子的地方都響起了不小的嘩然聲。
見了太多人給自己立“沒怎麽學就能考第一”的人設,還沒見過在這樣可以裝.逼的場合,親手撕掉标簽,說自己真的很努力的人。
要怎麽講,這是李延時自己的坦蕩。
他總覺得在學習上裝這個逼太不尊重別人的努力,也很對不起那些只有自己才見過的深夜和黎明。
多酷啊!我超級努力,所以才走到了我想走的終點。
聞聲還坐在整個臺子最右側的位置,等待下一個上臺。
她敲了敲面前鋪着的演講稿,又望向不遠處的男生。
藍白色的校服被穿在他身上,仍舊有種被扯得随意的感覺。
聞聲忽然明白為什麽第一次見李延時,會留意到他。
縱然并不是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很耀眼,無論是從哪個方面。
所以她和大多數正常人一樣,眼神不自覺地,會停留那麽一下。
他張揚耀眼,所以她才會覺得他比其他人都要吵那麽一點。
這個學妹之後是一個戴着眼鏡的男孩子,男孩兒說自己中考是臨市的第三,來二高後卻發現身邊各地市的狀元一大堆,大概是心勁兒不足,最近幾次考試都不大理想,他說自己有點迷茫,找不到前面的路。
聞聲目光從那男孩兒身上略過,再次看向不遠處倚靠在講臺上的人。
李延時一手還捏在話筒,斜斜地站着,他默了片刻說:“沒有路就都是路,正因為前方是荒原,所以才任你芳草連天。”
“路不是找出來,是要靠你自己走,”李延時的音色一改往日的低啞,帶了一些清亮,“永遠沒有人能規定你能怎麽樣,向前看,想你當下所想,做你當下想做,然後堅定不移地往前走,等走了那麽一段時間,再往身後看,會發現‘原來我走出了一條這樣的路,這樣一條我喜歡的路’。”
他嗓音清澈,說到最後帶了些不怕天地的少年氣,蕩在這碩大的報告廳,聽得讓人心髒跳動的位置莫名有些熱。
“18歲,”李延時再次俯低了腰,對着話筒,笑得含混,“只要你敢往前看,世界就會給你答案。”
李延時從講臺那端走過來,擦肩而過,坐在聞聲旁邊的位置上時,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她的指尖。
只短短的一瞬,手指上的溫度撤去,聞聲捏着自己的稿子,走到了半分鐘前李延時還站的位置。
她和李延時不一樣,上臺演講這種事,向來是提前一周就寫好演講稿,稿子周密地連個使用錯誤的标點符號都沒有。
但這次,仿佛受了李延時的感染,她不想幹巴巴地念手裏的稿件,幹巴巴地感謝學校、感謝老師,而是突然地想說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
聞聲目光從角落一直注視着她的男生身上收回,垂眸很淺地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其實很可愛,左側有一個并不太明顯的小虎牙。
“總有人問為什麽要學習,為什麽要高考,說自己上街買菜既用不到函數,也用不到數列。”
臺下一片哄笑,從沒想過年級第一的聞聲還有這樣的搞笑細胞。
聞聲低低垂眸,極冷的聲音多了層柔和:“可是,它們是你通往自己夢想的門票。”
“中國人太多了,大家不知道怎麽篩選人才,所以才有了高考,可能到之後我們會發現,高考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考試,它不考慮你長得有多漂亮,也不在乎你會不會走後門,只要努努力把分數考高一點,你就能上想上的學校,學你想學的專業,追你想追的夢,”聞聲輕呼一口氣,聲音清透,“所以再努力一點,要在多年之後回望這段時光時,是興奮地說‘我當年很拼命,所以我現在過着我想過的生活,做着我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抱着遺憾講‘如果當時我再努力一點,那我本可以......’。”
聞聲笑得很溫柔:“世界上最遺憾的事不是‘我沒做到’而是‘我本可以’.....等你二十八歲,又或者三十八歲,再回頭看,會發現現在的你比以後的任何一刻都更富有,因為現在的你擁有的是一腔熱血,是少年赤誠。”
偌大的報告廳很安靜,只有聞聲的聲音輕輕混回蕩着,合着五月夏風鑽進每一個人的耳朵。
她俯低身子,學着剛剛李延時的樣子,唇湊近話筒。
“我在《步履不停》的電影中看到過這樣一句話,說你才25歲,你可以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聞聲輕輕笑着,把目光投向臺下所有二高的學生,“而你們才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