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月銀光

第004章 白月銀光

入夜,紀少海拖住太子往外走的腳步,勸道:“殿下莫去,外面危險。”

東宮已被赤翎府修士包圍。

修界不幹涉朝堂,但深境中有庇護萬民的金烏。此番妖獸在深境附近擾民,赤翎衛不得已,只能請授權在索引符所指的東宮布防。

江懷遠面露憂色道:“煙煙不知去了哪裏,要是她被妖獸傷了可怎麽好。”

此時,李靈溪繞過衆修士布陣的地方,往假山懷抱的寒池走。夜裏骨灼發作,浸在寒冷的水池裏能讓她好受些。

捉妖陣內五色靈流彙聚,江玦神情肅穆,衣袂翩飛,月光為他鍍上一層銀光。

子夜剛過,衆修士忽然聽見空中傳來虎嘯聲。一團濃重的黑霧迅速掠過庑殿頂上,引起風聲凄厲。

江玦一手握橫雲裂,一手扔出禦靈仙符,在妖獸渾身震顫、不能自控時縱身攻向它。

繆妙接替江玦站在陣中心,雪袖曼舞,名為雅柯的鳳首箜篌奏出了清樂。妖獸被禦靈仙樂迷惑,很快就不能動彈,渾渾噩噩地受了江玦一劍。

電光石火間,污濁妖氣突然消散了,烏紫色的魔氣迸發出來。妖獸揮舞着黑爪撓向江玦和裴允,二人默契地向左右躲閃。

江玦落到繆妙身邊:“有魔人在幕後控制妖獸,它的真身是驺虞。”

繆妙一點就通:“我們要找出在背後控制驺虞的魔修,否則殺得了眼前這個,保不齊還有下一個。”

燕辭秋立功心切,躍到空中與驺虞對峙。赤練劍身如火舌,劈開那團烏紫色的黑霧,燕辭秋反被驺虞淩厲的爪風扇倒在地。

“辭秋!”裴允急喚。

分神之際,驺虞趁機逃離,魔氣破解捉妖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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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妙沒防住,箜篌靈氣散去,她心口一疼跪在了地上。江玦顧不上救護師妹,徑直飛身追蹤驺虞。

驅使驺虞之人魔氣充裕,術法高深莫測,江玦被驺虞的爪風淩空一擊,躲閃後再追,就被黑霧擋住了視線。待橫雲裂劈開濃重的魔氣屏障,已經不見驺虞的蹤影。

江玦凝神搜尋,捕捉到一絲若隐若現的魔氣。

描金白靴掠過宮牆,短暫停留在一處偏僻的石山旁。江玦忽地聽見一聲女子的呻吟,定睛一看,瑩瑩月光下,白日見過的黃裙美人正浸在水裏,抱着纖白的雙臂。

江玦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跳下石山,站在李靈溪面前。

“姑娘,你可是傷着了?”

李靈溪驀然擡頭,撞進一雙明亮星眸裏。

江玦怎麽會出現在這?

李靈溪思考很快,當即決定順水推舟,為自己備好另一條路。她擡起下巴,羽扇似的長睫忽閃,淚珠濕潤着姣美眼眸,一副可憐至極的模樣。

江玦與她對視一眼,面上無動于衷,卻默念起清靜經訣。

李靈溪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月色慘白,崎岖山石繞着一池涼水。李靈溪阖眸皺眉,濕潤的長睫細密顫動,像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江玦問:“此處寒冷,姑娘何故在此。”

李靈溪仰望江玦,似在咬牙忍痛:“我是東宮司記。前日因救太子,被那妖獸所傷。受傷後,我一到入夜就會高熱疼痛,只有泡在寒泉中才能緩解幾分。”

江玦看着她薄紗覆蓋的肩頭,後知後覺地偏過臉,繼續凝神搜尋驺虞的魔氣。

“列山宗派人進了洛都,姑娘怎麽不去請他們看。”

“妖獸橫行,我不敢随意走動。”

霎時灼熱感席卷而來,李靈溪掙脫身上穿的紗衣。江玦忽然看見一片雪白胴體破水而出,待轉身避開視線時,已經來不及了。

“今日長街一見,公子身邊有一乖巧女伴,原以為,我與公子此生無緣。”

李靈溪拖着虛軟的雙腿走向江玦,“不敢奢想……還能與公子在長安宮相見。”

非禮勿視。

江玦閉眼扯下雲水發帶,覆在眼上以示守禮。李靈溪迷蒙間看到他這一舉動,不禁啞然失笑。

江玦行禮道:“在下雲水大弟子江玦,受托前來捉妖。姑娘受妖魔毒害,是我捉妖不力,連累姑娘了。”

李靈溪款款走到江玦跟前,再也沒有力氣,腰肢一軟跪倒在江玦腳邊。她這一跪狀似無意,纖纖玉指從江玦的腰際滑到腳踝,像狐貍尾巴掃過人的皮肉,即便江玦看不見,也被這動靜擾得心神動蕩。

“原是二殿下。我叫沈煙煙,二殿下可以喚我煙煙。”

李靈溪說着話,把司魂符打入江玦體內。

“二殿下不愧是仙體神軀,我一靠近二殿下,疼痛就緩解多了。”

江玦後頸一涼,意識開始模糊。

雖然一開始只是為了勾引,但接近後,李靈溪發現江玦的靈氣能減輕她骨灼的疼痛。她不由自主地貼着江玦,越靠越近,甚至以極其失禮的姿态攀着江玦往上摸。

江玦推開作亂的手:“司記身子若有不适,就去尋醫罷。”

李靈溪勉力站起,擡手輕輕一牽就拽下江玦的發帶。

空氣裏恍然有魔氣浮動,江玦警覺地睜開眼。這下眼前沒了遮蔽,江玦借着月光把沈煙煙看得清清楚楚。

美人烏發披肩,口若含丹,膚如凝脂,白蘭香氣撲鼻,神女降世也不過如此。

江玦錯愕一瞥,見沈煙煙的胸前有一片淡紅傷痕,似乎真的被妖獸打傷過。

李靈溪抿了抿唇問:“若二殿下心無邪念,遮眼睛做什麽?”

江玦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李靈溪,淡然道:“姑娘魔氣入骨,舉止失常了。”

因離開冷水太久,李靈溪身上又開始細細密密地疼痛。她阖眸倒在江玦懷裏,很快疼得神志不清,呢喃着喊疼。

疼痛是難以假裝的反應,她額頭冒出的汗珠,頻繁顫抖的肩膀,還有逐漸蒼白的嘴唇和面龐,實在真實得不得了。

江玦心中疑惑不減反增,他隔着外袍把沈煙煙架起來,為她輸送靈力,同時繼續搜尋她體內“魔毒”。

沈煙煙得寸進尺,掙紮着擺脫江玦的鉗制,縮進江玦懷裏。

“二殿下抱着我罷。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只要接近殿下,身上就不疼了,求你……”

李靈溪修為極高,魔氣隐藏頗深。江玦查驗一番,沒發現一絲修煉的痕跡,只能當她真是魔毒入體、神智失常的可憐女子。

骨灼到了最盛時,李靈溪在江玦面前撲簌簌流淚,緊咬着牙關瑟瑟發抖。江玦見她實在痛苦,提出要帶她去找醫修,又被制止了。

“二殿下的靈力就是靈丹妙藥,多謝殿下替我緩解疼痛。”

李靈溪軟着身子要倒,江玦想推開她,一擡手卻是摟抱的姿态,司魂符生效了。

換作旁人,司魂符入體瞬間就會變成李靈溪的傀儡。李靈溪松一口氣的同時,暗想道:從江玦這裏下手果然比江懷遠難多了。

晨光熹微時,李靈溪身上的披風濕透。她神色清明了不少,擡眼看了看閉目念咒的江玦,莞然一笑。

望着沈煙煙光裸的後背,江玦從迷離大夢中醒來。昨夜種種還在腦海裏跳躍,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若二殿下心無邪念,遮眼睛做什麽?

我叫沈煙煙,二殿下可以喚我煙煙。

沈煙煙,生得是淑女面容,舉止卻像狐魅蛇妖。江玦念完最後一遍清靜經,起身整理亂七八糟的袍子。

李靈溪穿好衣裙,濕透的烏發還沒來得及盤起,只淩亂披在單薄的肩上。她轉身走向江玦,忽然雙膝一跪,淚眼汪汪地看着江玦說:“我昨夜神志不清,冒犯了二殿下,如今不知該怎麽贖罪才好。”

江玦頭痛欲裂。

李靈溪懇請道:“還望殿下保守秘密,此事你知我知,別讓第三人知道。”

江玦道:“如姑娘所願,我不會說出去的。”

李靈溪起身,盈盈一拜,準備向江玦告辭了。

江玦忽然想起昨日那從天而降的芍藥,出言喊住沈煙煙:“沈姑娘且慢,你有一朵花落在了我這裏。”

既然有那樣的寓意,這花江玦可千萬不能收。

李靈溪卻道:“贈與你的,豈有再要回來的道理。”

她走了半晌,江玦才用靈力烘幹身上的衣袍,昏沉間竟然未察覺,宮縧所系的瓊華佩已經不在身上。

洛都風俗,抛花意為求親,接花意為應允。江玦不是沒收到過女子的示愛,但無論女修還是凡身女子,都沒有這麽不含蓄的。

比起一見傾心,江玦更願意相信沈煙煙別有所圖。然而,沈煙煙既非妖物,又非魔修,她能有什麽企圖?

江玦想了許久,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待平複完千思萬緒,江玦慢步踱回住處。

遠山上,薄霧散去,紅日金輝灑在他的披風,仍舊纖塵不染。

東宮有成片梧桐,洛水穿過樹林,雕龍畫鳳的石橋橫跨水上。

李靈溪走到石橋頭,枯黃葉片飄落至她的發頂,似黃蝶飛舞,自願做了她的金簪蝴蝶釵。

慕風立于橋頭石墩旁,幾步迎上來攙扶李靈溪,李靈溪對她笑了笑:“不問我去哪兒了。”

慕風說:“聖女身上有臭男人的味道,不問也罷。”

李靈溪攏着松垮的衣領,嘆息道:“可恨男人的恩情都是嘴上說說而已,我就算疼死了,江懷遠也不會肯讓我進深境的。”

慕風心疼不已,“那靈溪昨夜……又受了大苦了。”

李靈溪眸光亮了一亮,狡黠一笑,“你可知臭男人是誰?是二皇子江玦。他周身冷清,比寒泉更能緩解骨灼疼痛,或許是因為他修煉的內丹有此功效……”

慕風驚微微愕,正要提醒李靈溪在仙門弟子那裏要萬事小心,李靈溪接着說:“慕風,若他早些出現,我何必在江懷遠面前虛情假意這麽久。江玦生得俊美無雙,便是美人計,對着美人使也更舒服些。”

慕風擡眸,凝望着弱柳扶風的沈煙煙,憶起煙羅山間如鬼魅般舞動銀蝶弦的李靈溪,恍如看見不同的兩人。

“江玦能把路平原殺了是最好不過的,至于那一計,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用。”

慕風挽了個漂亮魔印,将魔氣緩緩輸入李靈溪的體內,

李靈溪握着慕風的手腕,“待我做了聖主,我的慕風就是煙羅聖女,我一定護你周全,助你直上青雲天。”

“靈溪,魔修者不上青雲天,只願逍遙人世間。”

“那便祝我們有花有酒有知己,逍遙人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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