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愛難求

第052章 我愛難求

冬夜嚴寒, 裴允在雪廊下接到江玦的消息。才剛讀完那行字,只聽長廊腳步聲響,他立即放飛素衣, 若無其事地看起手中所執劍譜。

來人步伐活潑,但顯然不如姒容輕捷, 不是修煉之人。

裴允在原地等了半晌, 沒等到葉語棠出現。她似乎半途拐去了木梯,“噠噠”地爬上洗硯樓。

片刻之後, 葉語棠在閣樓窗邊輕喚:“裴公子!”

裴允後知後覺地想逃, 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只好應聲擡頭, 果然看見少女面露羞澀, 手中捧着一支清新美麗的海棠花。

葉語棠是洛城女。

裴允常年行走北界, 有時輪值到深境赤翎府。身為鳳簫門首徒, 他生得高大俊逸, 又聲名遠揚,收過的飛花自然數不勝數。那些飛花有單純表達敬意的, 也有盼着能得他青睐的。

裴允知道,葉語棠必然是後者。

于是海棠花枝落下時, 裴允沒有伸手去接。

洗硯樓檻, 少女懷揣懵懂春心。同州夜空忽然飄下細雪, 綴在粉白嬌嫩的海棠花上。此時不是海棠花開的時節,春生臺催開桃山莊百花, 又叫姒容撤了去。

裴允仰頭看飛雪落下,葉語棠滿臉是淚。

無望地對視半刻, 葉語棠突然翻身過窗臺跳下樓。如海棠飄落, 一片粉綠交織的羅裙翩翩而下。

裴允當即飛身上去,雙手接住半空中的葉語棠, 轉了半圈平穩落地。

“你這是做什麽?”

裴允聲線依舊溫和,但葉語棠聽出隐隐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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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裴允放下,垂着眼睫,淚水還在斷線珍珠似的掉。裴允用劍挑起那支海棠花,遞到她眼前。

“葉姑娘,”裴允耐心問道,“我看你并不是求愛不得就要尋死的人,為何作此舉動?”

葉語棠聽了這話猛地擡起頭,哽咽道:“你,你知道……”

裴允又無情地說:“你不告訴我,我怎麽知道?”

葉語棠接過海棠,仍舊垂着濕睫毛。

“我原以為仙門中人都像裴公子一樣,不問出身,待人有禮。那日我聽公子的囑咐上了韶都山,公學主事季先生收留了我,我還很高興。可是後來,那些人知道我是雲樓妓……”

葉語棠沒有說下去,但裴允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

“公子,我并非肖想什麽,我只是想知道,公子為何不願意接受我,哪怕是婢妾。莫非公子也和他們一樣,嫌棄……”

“不是,”裴允打斷了她,“我不需要婢妾,與你無關。”

葉語棠一時哽住,裴允繼續道:“語棠,他人輕賤你,是他們品行不端。我會向掌門禀明此事,讓他整治公學風氣。入雲樓是你身不由己,錯不在你。沒有人生來就是給人做婢妾的,自重自強才是修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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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語棠聞言眼眶再度蓄滿了淚,裴允于心不忍,擡手為她揩去。

大雪天裏,溫熱的淚水流出來不多時就變得冰冷,葉語棠感覺自己整張臉都涼涼的,只有裴允指尖帶來的一點溫度,讓她還有春暖花開的希冀。

裴允掌心向上,變出一枚碧玉鳳凰佩。

“這碧鳳佩不甚金貴,也沒什麽靈力。但我想,韶都人都能認出這是我的東西。你把它系在腰間,鳳簫弟子們見了,多半會給我幾分薄面,不會再欺辱你。”

這便是狐假虎威罷。葉語棠想到這,終于展顏一笑,欠身道:“多謝公子。”

裴允把碧鳳佩交到她手上,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不必。”

葉語棠走後,裴允撿起劍譜,輕拍譜上細雪,走回廊下繼續研讀。

劍譜上有姒容的手記,易錯心法都被細心标注好,要求裴允不得再犯錯。裴允摩挲着那些字跡,思的想的不是如何修煉,卻是姒容的一舉一動。

葉語棠求而不得,他又何嘗不是。

夜雪深,也不知道師尊睡了沒有。裴允不由自主向姒容居所走去,途中折了一支紅山茶。

倚山小院內,硬山屋頂蓋滿新雪,襯得窗裏燭火更亮。透過一層窗紙,裴允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正在等下讀書。

踟蹰半晌,裴允轉身離開,兩刻鐘後端着一碗米釀甜羹,敲響姒容的房門。

不必問是誰,姒容道:“何事?”

裴允溫聲細語說:“弟子下廚熬了一碗米釀甜羹,特送來給師尊。”

很快,門被姒容推開,裴允身上一暖,感覺适才在雪裏來去凍的全好了。

姒容說:“進來。”

裴允便乖乖進門,把甜羹擱在榻上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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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突然想起熬米釀甜羹,”姒容問,“傷都好全了?”

裴允關上門,坐到姒容對面說:“好得差不多了。今夜天冷,不宜練劍,我猜師尊一定在鑽研封魔陣法,所以熬了米釀甜羹來,給師尊暖胃提神。”

姒容拈起勺道:“有心了。”

甜羹裏有薯芋和小丸,點綴着桂花蜜。姒容把桂花蜜攪開,舀了一勺吃。

裴允心頭酸脹,悄悄盯着姒容看。察覺那道目光後,姒容繼續攪拌桂花蜜,頭也不擡,問:“近日可有江玦的消息?”

不久前,裴允才答應姒容,再也不瞞她任何事。目下姒容問起,裴允在師尊和摯友之間為難,糾結半晌才說:“有。”

“怎麽說?”

“他讓我調遣赤翎衛保護三品院。”

小勺在碗裏停住,姒容微挑眼梢,“三品院,這是要幹涉朝政?”

“江玦去了複縣,”裴允稍作分析,“複縣有謝進,也許是謝進對他說了什麽,讓他不得不作此決定。”

姒容默聲思考着,裴允繼續說:“若師尊覺得不妥,我就不幫阿玦了。”

“不必,”姒容又舀了一勺甜羹,“照他說的做。”

末了又問:“江玦怎麽聯系你?”

裴允答:“雪鸮素衣。”

姒容若有所思,将那勺甜羹咽了下去。

雪下大了,裴允心內歡喜,暗暗期許下得更大些。待姒容吃完甜羹,積雪遮住門口的地燈,門外一路已全然昏暗。

裴允試探道:“師尊,雪下得很大。”

姒容說:“嗯,早些回去,雪重不好走。”

“我能不能……”

“不能。”

裴允默了一下,臉頰忽然發紅,像突發高熱一樣。姒容還未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見他直挺挺地栽倒在榻。

“阿允?!”姒容急喚。

裴允龇牙咧嘴說:“師尊,我傷口疼。”

這回換姒容沉默,鐵青着臉說:“起來,回去找辭秋給你上藥。”

裴允不起,背上當真溢出了血跡。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姒容冷眼瞧他,轉身道:“把衣裳脫了。”

他心中暗喜,裝作行動不便的模樣,慢吞吞地脫衣裳,半天才脫下中衣,姒容已捧着藥等候多時。

“趴着別動,鞭傷全裂了。”

姒容幾乎是抓犯人一般,把徒弟摁在木榻,空出來的手殘忍地倒着雪蒿粉。

裴允一動不動,疼得狠了也只是低低地“嘶”一聲。等到姒容幫他重新纏好紗布,他已咬牙忍耐很久,鬓發濕透。

這般可憐,姒容看了不禁動搖,妥協道:“罷了,你今晚先別回去,就在外間榻上睡。”

裴允壓抑着喜悅道:“多謝師尊,我幫師尊掌燈。”

姒容無言以對,徑自轉身進裏間。

這夜桃山莊暴雪,許多名貴樹枝被折斷。姒容早起看見一支紅山茶裝在白瓷瓶裏,如赤陽熱烈,融化冰霜。

益州下過雨,山裏寒冷非常。

江玦單手撐起身子,垂眸看還睡着的沈煙煙。将近辰時,沈煙煙醒了,發現江玦正捏着她的手腕,端詳她的指尖。

“你看,”江玦牽着她的手,遞到她眼前,“這兒有血。”

李靈溪剛睡醒,還懵着:“這兒有血,為什麽?”

江玦不答,只是轉了轉身體,讓她看自己後背。寬肩窄腰間,脊背的線條有力而流暢,皮肉之上遍布抓痕,可謂觸目驚心。

前夜誰的指甲劃過,又是誰拼了命使力氣,沒半點手軟,他們都心知肚明。

李靈溪明媚笑着,伸出帶血的手指頭,放到唇邊舔了舔。江玦說髒,要拿小剪子來給她剪。

她問:“疼嗎?”

江玦也問:“煙煙疼嗎?”

白蘭香鑽進床帳,勾起旖旎回憶。盡管江玦很小心,該疼的還是疼了。李靈溪自诩忍痛一流,彼時還是耐不住。

她不作聲,江玦自顧自答:“我不疼。”

但指甲還是要剪的。

江玦把燈挪到床邊,照亮視野,仔仔細細地修好圓潤甲片。收剪子時,李靈溪張握着雙手,像貓在适應自己平而短的新爪子。

“不疼為何剪我指甲?”

她作勢要撓江玦,江玦不躲,反而張開手迎上去,扣上那五指。

“日日見血,那也不好。”

煙羅聖女手上沾過的血太多,多到她忘了這是不好的事。從未想過有一日,指甲裏滲着的紅是情人得趣的見證。

這時,李靈溪覺得适才那一幕過于缱绻。

原以為到此為止,收好剪子就完事了。然而江玦還是捉她的手回去,拿一塊裹了紗的銅片磨平指甲的鋒利。

李靈溪心髒發麻,甚至身子都帶些顫抖。

江玦回頭問:“怎麽了?”

她說不出來怎麽了,猛地收回手,沉默着抱上江玦的側頸。

許是因為,她隐約看見自己沉淪,江玦磨平她的殺伐之氣,就像今日磨平甲片。這着實恐怖至極,她無法接受,也不可能允許它發生。

所以只能撒嬌,在每一個魔核躁動的時刻,軟和下去裝作依賴和嬌蠻。

“可以了,再磨下去太短,我指端會痛。”

江玦放下所有工具,伸手把她抱回膝上。她說“我給你上藥”,而後迅速脫離懷抱,像被燙着似的。

換做旁人,丈夫會覺得是新婚小娘子知羞了。可那是沈煙煙,江玦只當她又想到什麽新意趣,下回再做,便是野狐貍失了利爪,也不會讓他太好過。

沈煙煙給的,再不好過也是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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