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夢成
夢成
田知意愣怔了好久,才緩緩放下書。
在收到重瓣櫻花标本時,她就曾憧憬過這枚标本能有點特殊的含義。
但那只是個不太抱希望的小小憧憬,她太清楚這個年紀的直男在感情上的遲鈍,既不奢望聞漫能有那些浪漫的彎彎繞,也不敢奢求他的喜歡。
……只是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成了真。
夢境突然照進現實,就像霧裏看花,總有一瞬疑心是幻是真的恍惚。
現在……該怎麽辦?
田知意在心裏問自己。
她不是沒有預想過得知聞漫喜歡自己的情景。
她想過自己會心跳不已,想過自己會努力收拾好激動的心情裝出一派泰然來回應他,甚至想過自己會直接撲進他懷裏,一句話都不說。
唯獨沒想過自己會像此時般手足無措。
她的愛戀像是剛吹出的肥皂泡泡,只有在陽光下才會折射出奪目的光。
曾經的她以為聞漫的回應是她需要的陽光,此時才知她需要的不過是陽光的些許的照射,一旦面對真實的太陽只會迎來破滅。
她回應不了陽光的溫暖,甚至連享受都做不到。
只身在陰暗的角落,能一直偷偷地看着,就算是恒久的幸福了。
田知意把剪紙書放回書架,拎着《綻放》走出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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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移門關得緊緊,田知意單手不方便推,只摩擦出“咚咚”的聲響。
聞漫正在堂屋預習明天的課程,聽到她開門的響動,立即過來幫忙。
田知意停了手,隔着玻璃與他四目相對。
外面暗,屋裏亮,田知意能清楚地看見聞漫,聞漫卻看不清她。
門外的她藏在隐隐戳戳的影子裏,仿佛一團将被揉碎的夢。
聞漫湊近移門,碰散了室內燈火照在玻璃上的浮影,手掌貼在她的臉所在的位置,卻在觸到一片冰涼時陡然清醒。
他與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他與她之前卻隔着一層結實的障壁。
聞漫迅速握上門把,拉開移門:“這門在外面開不太方便。”
他用話語來掩飾尴尬。
田知意點點頭,說了聲“是啊”算作認可了他的話。
她在堂屋找到位置坐下,剛好落座在聞漫對面。
聞漫看着她手裏的《綻放》,吃不準她的來意,只試探着問:“怎麽把書拿過來了?”
他不敢問田知意有沒有發現,怕她沒發現,更怕她發現了。
田知意把書遞給他:“我找到線索了。”
聞漫心底一顫。
她什麽都知道了……可她的反應為什麽平靜得甚至有些冰涼?
猶豫片刻,聞漫還是選擇問出口:“打算拒絕嗎?”
他是硬着頭皮問的,抱定了“死也要做個明白鬼”的覺悟。
田知意搖頭:“不打算。”
聞漫松了口氣,起碼不是最壞的結局。
但她毫無喜色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會說“我願意”的樣子。
他不敢出聲,便只能沉默着。氣氛愈發凝重,仿佛是随時會落下雨的天。
“我不能在現在這樣的狀态下回應你。”不知過了多久,田知意打破了沉默,“我還在吃藥呢。”
“還在嗎?”聞漫聲音顫抖着問。
初見時,她狀态糟糕得像一具人偶,也在他面前吃過藥片。
當時他心下有些猜測,但她不提他也不方便問。後來她愈發好轉,也沒再在他面前拿出過藥來,他便沒再放在心上。
不成想,她竟一直沒有停藥。
“我不介意”這幾個字在他的舌尖大了好幾圈的轉,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不是他心中介懷,只是覺得這不是田知意愛聽的回答。
“我明白了。”聞漫垂下眼,小聲補充,“其實沒關系的。”
“18歲的聞漫覺得沒關系,28歲的聞漫還會這麽想嗎?況且……”田知意無力地笑笑,“我要的也不是沒關系。”
“28歲的我……”聞漫無奈地捂住臉,“這……我沒法回答。”
他想為未來許下承諾,又怕那時的他讓現在的自己失望。
“忘記我病過。”田知意說,“等痊愈的田知意站在你面前時,如果你還喜歡的話,再熱情地回應她的期待,好不好?”
“我覺得那天不會太久。”聞漫看着她的眼睛,“我很久沒覺得你病着了。”
“謝謝。”
田知意別開眼,她的心緒有些起伏。
一旦說出了心裏話,她的感情就像移去了最後一塊阻礙的巨石,在心房裏橫沖直撞,只是礙于現實不得不強行按捺住。
她不敢再看聞漫一眼,生怕情緒沖散了理智,教剛剛的話不得不作廢。
“我會等你的。但在此之前,你能先接受我對現在的你的喜歡嗎?”
這話有些繞口,田知意費了好大的勁才理解。
她紅了紅臉,垂下眼回過頭來。遲疑片刻,她慢慢起身,走到聞漫跟前,緩緩地展開雙臂。
“我現在……只能先抱抱你。”
她的聲音啞啞的,像是風拂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
聞漫站起身,回應她的擁抱。
他側着臉,耳畔與她相貼,緊緊摟着她的肩胛,仿佛抱着一只柔軟的洋娃娃的。他的臂膀又是那樣小心翼翼地松弛着,生怕弄痛了她半點。
田知意原以為他會吻她,或者會有偷吻的動作,在她了解過的故事裏,男生都是這樣的。
但他沒有,只很單純地抱着她。
這教她不由得想起在《小王子》裏看到的句子:
“我很激動,就好像抱着 一個脆弱的寶貝,就好像在地球上沒有比這更脆弱的了……”
她微微垂下頭。
至少她現在還能這樣表達。
這一晚,田知意睡得很安穩,早上鬧鐘醒時,還有片刻的恍惚,像是神魂流連夢裏不曾歸來。
直到褲子上的異常讓她心裏一驚。
她瞥了眼床單,果然看到了斑斑點點的血跡。
田知意的例假向來不準,但來前總會有這兒酸那兒疼的,而且量也不會太大,因而從未出過岔子。
誰知道這次毫無征兆地來了,而且來勢洶湧卻沒有半點疼痛,田知意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只知道她該洗床單了。
所幸她只弄髒了床單,褥子還是幹淨的,把床單扔進洗衣機裏也不算特別艱難的活計。
田知意私心不想為了這麽點事麻煩章成絹,更不想讓聞漫知道。她搬了張板凳坐在洗衣機邊上,打算洗衣機一停止工作就把床單取出來晾上,說不定幹了晚上還能繼續睡。
她以為自己做得隐蔽,但還是在取床單的時候被章成絹看到了:“床單怎麽洗了?”
“我那個突然來了……弄髒了。”田知意把床單展了展,“洗得及時已經很幹淨了,我馬上去晾……”
“你別……”章成絹出聲阻止她,“我等下去晾。”
田知意不明所以,以為章成絹是怕她累到了:“沒事的,床單很輕的,我拿得動。”
“不是重,是涼。”章成絹搶在她之前那過床單,“小姑娘這幾天要好好養着,別碰涼水。”
“涼水也不可以碰嗎?”
田知意有些震驚,以往她從沒在意過這些,也不知道痛得死去活來和這有沒有關系。
“最好不要,非要洗東西的話最好戴上手套。”
章成絹晾好床單,又去廚房裏搗鼓了一陣,給她端來了杯熱茶:“你慢慢地把這杯喝完,站着活動活動或者躺一會兒都可以,這麽坐着會不舒服的。”
杯子裏飄着玫瑰花、枸杞和紅棗,一看就是為她專門泡的。
茶有些燙嘴,杯子倒是溫暖,田知意幹脆捧着杯子捂手,站在院子裏曬太陽。
如今的她,穿着寬松的棉衣,蹬着手工鈎針棉鞋,梳着松松垮垮的辮子,甩脫了在母親身邊養成的精致模樣,靈魂倒跟着這份随意自由起來。
……絕對不能讓母親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打扮。
田知意這麽想着,兀自笑了起來。
她邊喝茶邊想心事,過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日屋裏太過安靜。
……好像沒聽到聞漫的聲音。
“阿姨,聞漫去哪兒了?”
田知意有些不安地問,生怕聞漫因為昨天的事心裏不自在。
“他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要買菜,把我電動車都騎走了。”章成絹想想又覺得不對,“這麽久了也不知道買菜買哪裏去了。”
“能買到哪裏去?這不是回來了嘛。”
說話間,聞漫騎着車進了門。
他從後備箱裏取出一袋排骨拎到廚房裏:“讓那邊剁肉花了些時間。”
“家裏自己也能剁,多花那個時間。”
“這不怕您累着嘛。”聞漫邊說邊走出廚房,看到田知意與她打招呼,“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田知意看着他,“去過鎮上的驿站了嗎?”
聞漫有幾分驚訝:“你怎麽知道?”
田知意指着他的口袋:“你剛戴了口罩。”
“買菜也可以戴口罩啊。”
“那你摘下來做什麽呢?”
聞漫笑了笑:“真是瞞不過你,我把那本《綻放》寄回去了。”
田知意知道他的心思,只勸他:“倒也沒必要這麽着急……”
“不。”聞漫堅定地搖頭,“它不屬于這裏,不能再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