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夢成

夢成

田知意低下頭,心裏有幾分被他珍重的寬慰,又有幾分物傷其類的感慨。

她和那位女生都是青睐聞漫的人,不過聞漫只有一個,注定不可能令兩人都滿意。

田知意想了想,問聞漫:“你怎麽跟她說的?”

“我跟她說書看完了,早點寄給她,她好繼續看。”

“她是怎麽說的呢?”

“她說書裏夾了東西,問我有沒有看到。”

田知意下意識地呼吸一緊。

果然……問到關鍵問題了。

“你怎麽回答的?”田知意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說她的書簽歪了,給夾回原位了。她沒再說什麽,跟我說了句‘謝謝’。”

田知意能想象對方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謝謝”的,她想如果是她的話,是很難有這份寬仁的胸襟的。

良久,田知意才出聲感嘆:“她好棒。”

聞漫疑惑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指的是什麽。

“你啊,倒是人如其名。”聞漫看着她,眼裏幾分憐惜、幾分無奈,“知人心,解人意。”

在聞漫家的日子過得飛快,田知意住了兩個月終于收到了3月底開學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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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她參加了線上百日誓師大會。

比起往年整個年級擠在一起鬧鬧嚷嚷的宣誓,她反倒更喜歡一個人的宣誓。

沒有人聲的幹擾,她的聲音能清清楚楚地傳進自己的耳朵裏,更像是宣誓給自己聽的。

這兩個月來,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關注自己。

氣溫在轉暖,萬物在複蘇,一個冬天沒有社交的人們重新開始聯絡。

聞漫的堂姐來串過一次門,看到坐在屋外曬太陽的田知意,捏了捏她的臉:“你比上次見到的時候能挂住點肉了。”

田知意也跟着揉了揉臉頰,确實要圓上許多。

“我現在這樣好看嗎?”她笑着問聞姐。

聞姐一愣,随即也跟着笑起來:“好看,俏生生的,好看。”

當然。田知意想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大拇指根部的深青色逐漸被櫻花色取代,她已經有兩次來月事沒疼過了。

她依稀記得自己曾經羨慕過聞漫手掌的顏色。

現在她也等來了這份健康。

田知意不敢繼續放任自己“吃了學習,學習了吃”,怕等到開學胖得沒了形狀,便在課餘抽時間讓自己活動活動。

章成絹花在農活上的時間漸長,田知意便也跟着去田裏。章成絹不要她幹活,她就在田埂上溜達。

起初她在田埂上走不平穩,尤其是一夜過後的青苔地,回回都教她打滑。

時間久了,她逐漸适應了凹凸不平的田地,能小跑着給章成絹送水。

鄰家的人不認識她,笑着問章成絹什麽時候多了個女兒。

章成絹不正面回答,只笑着感慨:“要真有這麽個貼心女兒就好了。”

菜地裏的菜長好了,田知意就跟着聞漫去摘菜。

她不會,蹲在菜邊上硬拔。

聞漫看了,也蹲下來,輕輕按住她的手阻止她,教她從菜根部往上三四公分的位置掐葉片,告訴她掐哪些留哪些。

後來她就自己拿着菜籃子自己來摘蔬菜,摘完放到水池裏浸泡起來再去讀書,家裏吃什麽蔬菜由她說了算。

章成絹早晚各打一次八段錦,田知意也跟着學。先是照貓畫虎地跟着比劃,慢慢地也逐漸感覺到氣息在經絡裏流動。

她将這份氣力用在更遠的溜達上,從村東逛到村西,自然的風光無論看多少次也不會厭煩。

有次她走過個路口,發現路邊的樹有些眼熟。走近細看才發現竟是聞漫提過的那棵很像“未”字的樹。

但它現在已經被好好地剪過了枝,新的柔嫩的枝條正從斷截面抽出,枝幹冒出了細細的淺綠的葉芽,煥然一新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聞漫說的“死於未”了。

田知意感覺自己也像這棵樹一樣,邁過了草木零落的寒冬,剪除過往承重的負擔,正煥發出新的生機。

聞漫的父親從武漢平安回來後,給他們帶了很多見聞。

他本就是個幽默的樂觀的人,講的故事也多是行程中的糗事趣事。

田知意從中捕捉到些許苦中作樂的意味,聽着只覺得心酸。她不好當衆問出掃了大家的興致,只能趁堂屋只有他倆的時候問:“聞叔,你覺得跑這一趟,苦嗎?”

聞父有些意外她會這麽問,但還是認真地回答了她:“這是必須要去做的事,沒必要去考慮苦不苦。”

田知意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聞父又換了個說法:“難道因為苦就不去了嗎?”

田知意紅了臉:“對不起,是我想逃避。”

“沒有什麽值得道歉的。”聞父勸慰她,“逃避看起來簡單,但要說服自己逃避還心安理得卻是最難,不如去面對。”

田知意別開眼,目光落在剛好走出廚房的聞漫身上。

她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剛好被聞漫捕捉到她的目光:“你們在說什麽?”

“能說什麽?”聞父點了點聞漫的額頭,“講點武漢的事。”

說着,他起身回房間:“我走了,你們聊。”

待房門關緊,聞漫才坐到田知意身邊,低聲問她:“我爸說話直接,沒說什麽讓你不痛快的話吧?”

“沒有。我們聊得很愉快。”田知意搖頭,“但我可能要先去跟我父母通個電話了。”

聞漫不方便跟着,只能目送她上樓。

田知意躲進房間裏才給母親打了個語音通話。

母親的聲音很疲憊,孕晚期把她折磨得不輕:“怎麽了?”

“沒事。”田知意平靜地答,“日常問候。”

她聽到母親輕聲笑了笑:“想家了嗎?”

田知意确實有想到過家的時候,只一想到父親可能說出來的話,和高齡懷孕的母親,立馬什麽都不敢想了。

但她知道母親聽不得這樣話,便只軟了軟語氣:“還是想的。”

“我就知道。”母親笑得很自信,“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家的狗窩。”

田知意覺得母親真是孕糊塗了,以往她是萬萬不可能拿狗窩形容自己家的。

可是跟孕婦有什麽好講的呢。

田知意咬咬牙,将心裏的吐槽強壓下去,主動問候母親:“最近過得還好嗎?去醫院檢查還方便嗎?”

這一問打開了母親的話匣子,她接連不斷地講起了醫院特殊時期的管控措施和她每次去醫院産檢的心驚膽戰。

田知意松了口氣,知道自己的問題問對了。

母親在說話的時候,她是插不上話,只要是不是“嗯”上幾句,表示自己在認真聽就行了。

她能空出時間走個神,不用全神貫注地應對。

許是發洩了太多負能量,母親的情緒愈發低落,她向田知意抱怨:“我都不知道我那麽辛苦圖什麽。”

田知意發現話題走向不對,連忙想辦法調整:“檢查出來結果好嗎?”

提到産檢結果,母親總算能提起些勁:“那倒還蠻好的。”

“那不是挺好嗎?”田知意試圖安撫她,“身體健康是最好的。”

……難道産檢苦這個孩子就不生了嗎?

田知意在心裏想,但她知道這又是一句不能說出來的話。

所幸她已經能平靜地對待母親的訴苦。

母親被她強行岔開話題,也逐漸冷靜下來:“是啊,再過段時間就要生了,希望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會的。”田知意又說了幾句祝福的話,主動提出結束通話,“我要去讀書了。”

“去吧。”

挂斷通話,田知意徹底放下心來。

這次母親講得很高興,沒有把父親喊來與她對話,她應對得還算游刃有餘。

時間一晃到了開學前,田知意換上了自己來時的衣服,把章成絹給她的衣服洗幹淨曬幹還給她。

章成絹提出送給她。田知意遲疑片刻,沒有收衣服,收下了她做的那雙鞋。

田知意提出要再補給章成絹一個月的食宿費,章成絹怎麽也不願意接受:“我這裏畢竟不是學生公寓。況且你也幫我做了很多事,不是白吃白住的。”

“但我學到了很多東西。”田知意很堅持,“就算是學費也得多交一些。”

“都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事。而且你願意學,我也情願教……”

見她們各執己見,聞叔出來打圓場:“要不這樣,錢我們就不收了。大家認識一場也是緣分,就當認了門親戚,我們長輩多照顧着點晚輩也是應該的。”

田知意知道不好再推拒他們的好意,只得不再堅持。

章成絹也順着話頭問:“你還有什麽需要阿姨做的嗎?”

田知意想了想,還真想出件未了的心願:“我想梳麻花辮。”

剛來時,她的頭發又軟又少攏起來都困難,如今長出了不少絨絨的新發,想來可以挑戰一下了。

章成絹一雙巧手,很快幫她編了一對三股低麻花辮。

蓬松的發絲完美地掩飾了她頭型的不足,等她出現在聞漫面前時,他的眼睛亮了亮,随即一言不發地跑了出去。

再回來時,他的手裏多了一支海棠花。

“我看到你就想到海棠。”聞漫說,“著雨胭脂點點消,半開時節最妖嬈。”

他伸手要給把花遞給她,田知意卻微微偏頭,要他為她插上。

聞漫微怔,握着花枝的手勉力才能保持不抖。

田知意卻輕笑着幫他把後兩句詩補上:

“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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