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停工通知

停工通知

吳明早上一出門，就感覺遠處寬闊的河面和以往有些不同，今天的河面上像被鋪上了一層墨玉，平坦而寧靜。一個穿着深色外衣的人，正蹲在靠近河中心的地方。距離稍遠了點，吳明看不清這人具體在做什麽。

很快這人回到岸邊，拿上什麽東西後又走到剛才的位置，看走路的身形應該是個女人。

她居然走在水面上！

吳明被震驚到了，他立刻往前走，想靠近些，看得更清楚一點。走了幾步突然反應過來，只是河面結冰而已，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

路過廚房門口的時候，吳明随意的朝裏面看了一眼，一位看上去有幾分眼熟的女人也注意到了吳明，兩人只是簡單的對視了一眼。

吳明禮貌的對她笑了笑後繼續往前走去，這時他才想起用相機記錄下遠處的畫面。吳明剛轉身要去拿相機又怕河面上的人離去，幹脆用手機先記錄一張。吳明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早上起床手機又沒帶，又趕忙小跑着回去拿手機。

抓起床頭的手機跑出來趕緊對着河面拍了幾張照片，吳明一張一張的看了看自己拍的照片，始終感覺還是不理想。又看了一眼停在屋外的雪地摩托車，吳明縮了縮脖子，剛起床的那點熱情，這會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寒風開始順着領口往身上灌。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吳明把手機放在打印機上，選了兩張自己稍微滿意的，還特意選了8寸的相紙打印，準備用相框把照片給裝裱起來。

簡單的漱洗後，吳明拿起相片往廚房走去。

女人正在煎蛋，轉過頭來剛好看到走進來的吳明。

“你是？老王呢？”

女人停下手上的活，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吳明。

“吳隊長，我是老王的媳婦，他去買菜了，所以早飯就讓我來給大夥做。”

“哦，對對，去年你是不是來過？”

“去年端午節來過，給你們送粽子那次。”

“哦，想起來了，我說怎麽看着有些眼熟。”

“吳隊長很喜歡攝影啊？”

吳明笑了笑，女人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相片。

“記錄生活而已，我剛打印了兩張，正準備給老王看看呢。”

“他不在，我能看看不？”

女人不是特別漂亮，但笑容裏透着一股暖意。

“當然可以。”

吳明把自己比較滿意的一張遞了過去，女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用雙手從他手裏接過相片。

吳明自己也拿着另外一張看了看，這時候吳明才注意到相片上的河裏居然有很多黑色的陰影。

“這河裏怎麽有黑色的東西？”

“你說這些東西啊？”

女人指着河裏的陰影。

“對。”

“水太肥了，長水藻了呗。其實一直都有，以前河水在流動，遠遠看着不覺得，現在都被凍上了就很明顯。”

女人把照片還給了吳明。

“我記得嫂子你是本地人吧。”

“對，我從小就在這邊長大的。我記得小時候水還是很幹淨的。”

女人一邊說着一邊又準備繼續煎蛋。

吳明把照片背在身後，往旁邊鍋竈走去。籠屜還冒着水蒸汽，陣陣羊肉包子的香氣傳來，讓肚子已經有些餓了的吳明，忍不住吸了一大口包子的香氣。

“今天早上吃什麽？”

“羊肉包子和油潑面，還炒了兩個配菜，要先來一碗嗎？吳隊長。”

聽到吳明問起，女人又停下手上的活，走到吳明身邊把鍋蓋拿起來挂在一邊。鍋裏正熱着一葷一素兩小盆配菜，還有一小盆切成小截的玉米、番薯、土豆塊這些粗糧。

“油潑面怎麽都沒弄點肉夾馍啊？”

“老王說做馍的機器壞了，已經聯系人來修了，這幾天應該能弄好。”

吳明看了看廚房上挂的石英鐘，7點25分，離開飯還有5分鐘。

“我的面先煮吧，一兩就行。”

“好勒！”

女人打開了旁邊不遠處用來煮面的電熱水鍋開關，然後又非常利索的把鍋裏的配菜和粗糧端出來放到窗口邊上，再把羊肉包子端了一籠也放過去。

女人的動作非常麻利，看來平日裏沒少幹這些話。

吳明在廚房的桌上拿起一顆大蒜開始剝蒜皮，旁邊的碗裏已經放好了一個煎蛋。

很快鍋裏的水就開始沸騰了，女人把旁邊蓋着各種面食的防塵布掀開一個角，随意抓上一小把寬面條丢進了沸水鍋裏，攪和攪合後就等着出鍋。

女人又把做油潑面的熱油也開始加熱。

随着開飯的鈴聲響起，不一會的功夫，大約四五十人已經從另外一邊走到了和廚房一窗之隔的食堂外，女人也開始在窗口忙碌起。

随着吳明碗裏的面條被淋上一勺熱油，味道非常香的一碗油潑面就做好了，吳明一邊拌着面條一邊從廚房裏走來。

“早，吳隊長。”

“嗯，早......”

“這就先吃上啦！”

“哎呀，抱歉，今天忘了等你。”

“包子啥餡啊？”

“嗯，今天包子不錯，羊肉餡的！”

......

吳明在上學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和身邊的很多同學都不一樣，他的爸爸媽媽孩子特別多，而同學的爸爸媽媽大都只有一兩個孩子。

直到自己稍微大了一些後，他才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是都滬市的一所福利院，他的親生爸爸媽媽在一場交通事故中去世了。

吳明從小的走的是傳統學習路線，這也是大多數家庭的選擇，還有一種學歷也被社會認可，就是從小學習專業領域知識，但一般選擇這種學習路線的家庭，往往各方面條件都非常優越。

到了大學時期，吳明選了新能源電池專業，不過在大學期間也沒有什麽出色成績。後來參加了一個集體研發項目，算是勉強混了一個研究生學歷。在當今社會，基礎工業已經高度發達，并且以無人化為主。像吳明這樣在專業領域裏沒有太深入的理論成果，很難有一份收到較高的工作，這也導致他畢業後一年時間內就換了幾家公司。

後來在工作中聽說了軍隊正在招人，于是就毅然選擇了報考軍隊。吳明最終通過了一系列的考核選拔，順利進入一個隸屬陸軍的機動支隊，在裏面簽了8年服役合同。服役到期後吳明沒有選擇繼續留在軍隊，在他的團長李衛鋒的幫助下，進入現在的華能科技公司。這是都滬市，乃至全國最大的能源科技公司。

像這樣的科技公司，絕大多數崗位都被智能機器人所取代，一臺中央計算機，就可以保障整座工廠的運行，只要設備不出現故障，工廠裏一年見不到人都很正常。而像銷售和服務類的崗位早就被擠滿，只有研發部門對于科研人才的需求是一直居高不下的，而吳明肯定進不了這樣的部門。因為有了自己團長的推薦，吳明最終進到了華能科技公司的外場工程部。

對吳明而言，這是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所以他一直非常感激他的團長。

吳明所在的工程隊，是位于玖州共和國昆梧山南緣的地熱能發電站建設項目。

今天是周一，在例行的早會上，他把本周的工作計劃說了下，最後提到要很大程度上壓縮工期。這讓隊裏的很多人都不滿意，大家議論紛紛，怨言不斷。一方面是現在的氣候條件加班屬實困難，另一方面工期縮短意味着收入減少，這都是大家不願意接受的。

現在的昆梧山脈已經入冬，最近一直零下40多度的天氣，正常開展戶外作業已經很是困難。在這種情況下趕進度，雖然大都是以駕駛艙操作機械設備為主，但偶爾還是會需要人力檢修和調整。而且現在工程已經進入設備安裝階段，在深五千米的井下作業趕進度，如果出現工程事故，稍不注意就會死人。

房間裏都是各班組的負責人，也都是一線施工人員，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這種風險。随着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坐在旁邊沙發上的男人敲了敲前面的茶幾。

“大家安靜點！等經理先把話說完！”

吳明現在是這裏的項目經理。這個海拔四千多米的房間，算是他的辦公室，也算施工隊的會議室。只有三十多平米的房間，包括吳明在內，有十多個人在裏面，有些人坐在沙發上，有些人在旁邊随意站着。

吳明從椅子上起身，從包裏掏出一盒煙，走到前面給大家都發上，然後自己也點上一根，稍微遲疑了一陣後，他把了解到的情況都跟大家講了一遍。

前不久公司收到一份政府關于環境保護方面的通知，裏面提到已經在建的地熱能電站，在年底前不能完成輸電作業的都要要停工，這就是要趕工期的原因。

雖然項目已經到了設備安裝環節，但只剩下兩個月，在怎麽趕進度，也不可能在年底前完成輸電。另一方面，這個項目結束後，除了運營人員以外，很多班組成員都會面臨失業。全國建這種地熱電站的公司沒幾個，就算政府不讓停工，在過個幾年，很多人還是得重新找工作。現在公司要提前結束合同，唯一能盼的只有經濟補償了。

靠在牆邊的一人舉手示意他有話要說。

“經理，我們這些人公司怎麽打算的，我只要錢到位都好說。”

聽着他的話，吳明笑了笑，在煙灰缸裏彈了彈煙灰。

“周末我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已經跟公司彙報過我們的情況，作為公司生活條件最差的一群人，公司領導還是很關心我們。按劉總的意思，項目結束後沒了工作的人，公司其他的崗位，只要是能勝任的，都優先讓我們的人進。進不了的，經濟補償肯定是一分錢不會少，所以大家就別抱怨了，這個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

說到這些的時候，吳明自己心裏都有些犯愁，自從他退伍以後，來到項目上有3年的時間。剛開始他是物料運輸組的成員，進入項目後一直在努力學習。今年上半年，他考過了地熱能電站建設高級工程師職業資格證書。公司為了獎勵他，将原來的項目負責人調往其他部門，由他擔任項目經理，現在看來他努力近兩年考下來的證書以後都沒什麽用處了。

想到這裏，吳明已經在為自己的退路考慮，心已經不在項目上了。他很清楚，公司這些部門的進入門檻都很高，什麽優先進都是說說而已。條件差不多的才有機會優先，像這些幹工程的，操作下機器還行，真讓他們去公司搞研發，那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說到技能，吳明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是以前在軍隊飛過大型無人機，公司也有無人機相關産業，但崗位早就滿員。雖然他也有一些其他技能，不過都是一些公司用不上的軍事技能，所以當初他去發電站的時候，也是從物料運輸組幹起。

“吳經理，那公司也沒下正式通知啊，現在這個進度我們是趕還是不趕？”靠在牆邊的男人一句話把走神的吳明拉回現實中。

“趕肯定是要趕的，但時間不一定那麽緊，電站必須在年底前建成送電，這也是公司給我下的死命令。不過輸電标準肯定會大大降低，公司周末已經在修改新的方案了，估計很快就會聯系我們。”

吳明把煙頭摁滅後丢進了煙灰缸裏。

“公司要的是電站建好，能創造經濟效益，不然等到年底停工還沒送電，所有的投入都打水漂。我們能順利讓電站輸電，後面公司調劑崗位的時候，也更好說話些。”

衆人聽了吳明的話，也都清楚了現在的情況。

見大家的抵觸情緒明顯減弱後，吳明心裏也松了口氣。

“那大家稍安勿躁，我會在跟公司聯系，等新的方案确定好，再說工期的事。今天大家就正常開工，到點下班，後面的事後面再說。”

接着大家又讨論了一些工作中的瑣事，吳明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讓大家回到工作崗位上去。臨走前，他叫住了老李，也就是一開始讓大家保持安靜的男人。

“老李，等下我回趟鎮上，這裏就交給你了。我擔心大家知道這個事以後，幹工作心不在焉，你是管安全的，今天可得多費點心。”

老李名叫李毅，是這裏較為年長的工人，有地熱能電站建設的中級證書，還有安全員資質。最重要是的老李做事穩健，而且對待安全問題很是心細，有他在現場，吳明心裏才踏實。

“放心吧，吳經理，你能把這麽重要的消息給兄弟們說，兄弟們都記着的，這裏我盯緊一點，工期的事大家就等你消息了。”老李接過吳明遞來的煙，點上後也離開了。

老李離開後，吳明先是在公司的官網上看了下招聘信息，上次發布的信息已經是兩年前。他要考慮給自己留條後路，在當今社會，大部分工作都已經被人工智能所替代。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司哪有那麽多崗位調劑這麽多人。

吳明思考了一陣後，決定還是盡快去拜訪一下他的團長，畢竟以團長和公司董事長劉珩的關系。在這個時候要是能幫他在說上一句話，那等到這邊項目結束的時候，他調整到其他崗位上去的機會就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