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二更

第74章 二更

董方規跟着虞上卿、董衡等人趕到周家, 來到周元瑢房中。

董方規生怕看到什麽讓他難以接受的場面,幸而,周元瑢還好好地躺在床上, 雖然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卻還意識清醒, 向他們點頭致意。

“周少監,你這是怎麽了?”董方規連忙擠到床邊, 觀察着他虛弱不堪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被病擊垮了,臉色十分蒼白, “昨天還好好的, 怎麽突然就……”

床邊,大夫收起藥箱, 周泰、虞上卿跟着大夫一起到一邊去, 交流周元瑢現在的身體情況。

董方規隐隐約約聽見“下毒”“禁|藥”一類的詞, 聽得他迷迷糊糊。

“沒事……”周元瑢安慰地拍了拍董方規的手,董方規感覺到周元瑢的手特別涼。

“你中毒了?”董方規驚奇地問道。

周元瑢“诶”了一聲, 面上顯出疲倦之色, 身子也從靠墊上往下滑。

“我扶你,你快躺下休息吧。”董方規扶住周元瑢, 讓他躺回被子裏。

“謝謝……”周元瑢的枕在枕頭上,閉上眼睛。

董方規幫他拉起被子,看到昨天還健康正常的同僚, 今天就變成這副樣子,董方規有些驚慌失措。YXDJ。

“方規, 別打擾他了, 我們出去吧。”董衡這時開口道。

董方規站起身, 跟着董衡出來。

“書簍怎麽還背着?快放下吧。”董衡提醒兒子。

董方規這時才發現,自己一直背着周元瑢的東西,忘了放下來,他也沒覺察到沉甸甸的書簍壓着自己的後背。

“哦……好。”董方規卸下書簍,放在牆角,随後跟着董衡來到外間。

周家看起來并不富裕,外間只有一張桌子和三把椅子。

董方規這還是第一次來周元瑢家,以前只知道周家是前朝餘孽,從來不知道周家生活這麽樸素,或者說落魄,跟董家肯定是沒法比。

周元瑢每天都精神抖擻地去少府寺,說話也從來沒有自卑閃躲的時候,所以,董方規一直把周元瑢當成和自己家庭條件差不多的人來相處,今天來到周家,才覺察到,原來周元瑢每天晚上回家,都是回到這麽樸素的地方。

董方規心下有些蕭瑟。

“周少監到底是怎麽了?”董方規問董衡。

董衡搖了搖頭,道:“我也是接到虞上卿的通知,說周少監出事了,才趕來的。”

這時,虞上卿從裏面走了出來。

董衡和董方規立刻看向虞上卿。

“事情可能有些麻煩。”虞上卿嘆了口氣。

他告訴兩人,周元瑢是中毒了,中的還是“夜昙”,就是上一次毒死耗子的那種宮廷禁|藥。

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誰能想到,又有人用相同的手段對周元瑢下手了呢?

而這一次,引為時間間隔的有些久了,将作監的警惕性也放松了,周元瑢的運氣就沒有那麽好了。

不知是在吃食裏還是茶水裏,有人給周元瑢下了“夜昙”,周元瑢當天晚上就感覺非常不适,不僅把白天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還吐了血,一直折騰到今天早上,才稍稍安定下來。

董方規想到那耗子的死狀,知道這毒藥歹毒非常,雖然虞上卿只是輕描淡寫地概括了兩句話,當時的情況肯定非常危急,非語言可以表述萬一。

“不過,”董衡疑惑道,“昨天趙三并沒有來将作監,到底是誰下的毒呢?”

董方規一愣,趙三?

他怎麽記得,趙三來過呢?

“不對!”董方規當即說道,“趙三來過!”

“什麽?”董衡和虞上卿同時看向董方規。

董方規這時候徹底回想起來了,那一幕歷歷在目,周元瑢和他從虞上卿的房間往将作監正堂走的時候,周元瑢說,看見了趙三。

“趙三真的來過……”虞上卿不由得陷入沉思。

“肯定就是他幹的!”董衡氣不打一處來,“我早就說了,這件事不能這麽過去,放過趙三,就是留下一個隐患,現在可好了,周少監差點被他害死!”

“這件事,還需要查一查。”虞上卿謹慎地說。

“還查什麽查,那種藥不是只有大皇子手中才有嗎?是誰幹的,還不是一目了然!”董衡氣道,他瞪着虞上卿,“難不成,你還要包庇他不成??”

虞上卿見董衡正在氣頭上,也不好再說什麽刺激他的話,便道:“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清楚,給周少監一個公道。”

董衡這才稍微氣順了些。

“走吧,我們先回去,把大家召集起來,問一問情況,還有……宣布周少監的身體狀況,看看排水系統這個工程,後續怎麽辦。”虞上卿嘆道。

董衡這才想起來,還有排水系統的事兒在這懸着。

排水系統的設計圖全都是周元瑢畫的,也就是說,沒有人能代替他繼續畫,幸而總的方案已經敲定了,現在就是執行圖沒有完全出來。

虞上卿、董衡、董方規以及随行的人一起返回到少府寺,虞上卿将幾個參與到工程之中的大監事、少監視召集起來,向他們宣布了周少監中毒的事。

衆人不由得大驚失色,嗡嗡的議論聲在室內響起。

“怎麽會這樣?”“周少監怎麽會中毒?”“周少監明明昨天還好好的,到底是誰,給周少監下毒?”

虞上卿擡起手,示意衆人安靜。

“幸而周少監的情況,現在已經穩定下來了,只是身體非常虛弱,無法繼續工作,所以,我們現在要探讨的重點是,京城排水系統工程後續的工作怎麽辦。”

議論聲頓時沒了。

屋裏一片死寂。

大家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周元瑢在這個節骨眼上倒下去,不管誰都無法代替他,那麽,楊文虎想要在冬天來臨之前,把排水管道全部鋪完的計劃,就沒可能完成了。

“不對,不對。”安靜之中,忽然有一人說道。

虞上卿擡眼看去,發現是楊文虎。

“楊文虎,你有什麽想法麽?”虞上卿問道。

發生這種突發事件,誰都不想的,如果能有人想出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問題,虞上卿是求之不得。

然而,楊文虎沉着臉撥開人群,走上前,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覺得此事十分蹊跷……會不會,周少監是故意裝作中毒,拖延時間啊?”

虞上卿臉色一變,還未說話,董衡先沖了上來,怒視楊文虎:“你說的是人話嗎!楊文虎,你聽聽,你自己說的是人話嗎!”

楊文虎抹了一把臉:“董大人,你這容易激動的性子,還真是一直沒變啊。我這樣懷疑,又不是沒有根據的,你能不能聽我講完?”

“你這就是胡說八道!人家周少監都那樣了,你還能說出這樣沒人性的風涼話!楊文虎,我真是看錯你了!”董衡怒氣沖沖,瞪着楊文虎的眼睛都紅了。

“能怪我這麽猜嗎?”楊文虎忽然也提高了聲音,“昨天周元瑢剛剛找過我的岔,對我管理工匠的方式指手畫腳,好像是在責備我為了提高效率,就置苦役犯的人身安全于不顧?苦役犯有什麽人身安全?從他們犯罪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是人了!都是畜|生!只能用鞭子趕着幹活!”

衆人吃驚地看着楊文虎,不知道楊文虎為何會突然暴怒,從他的話語之間,衆人仿佛聽出了,楊文虎和周元瑢早有龃龉。

“是,我是為了趕工期,那難道是我為了我一個人嗎?還不是為了排水工程!為了老百姓早點享受上幹幹淨淨的街道!清新自然的空氣!”楊文虎慷慨激昂地給自己戴了一番高帽,接着,他把矛頭調轉向周元瑢,“可是,周少監呢,只是為了他那點婦人之仁,就叫我不許對苦役犯使用暴力?這也未免太可笑了!我看他是閑着沒事幹,才催他快點交下一階段的設計圖,昨天,就在這裏,虞上卿可以作證。”

虞慎嘆了口氣。

“可是今天,他就中毒了,起不來了,設計圖也泡湯了,工期也完蛋了!”楊文虎越想越氣,情緒漸漸失控,“你們說他不是針對我,我不相信!那毒|藥,你們不是說是宮廷禁|藥嗎?宮廷禁|藥還有毒不死人的情況??周元瑢憑什麽逃過一劫?!”

“所以說,只有一種可能,周元瑢是裝的,他根本沒有中毒,他就是想給我使絆子,拖延工期!!”

楊文虎喊叫完,室內一片死寂。

他的胸膛依然因為氣惱而起伏着,卻些微地覺察到,周圍的氣氛,好像并不如他預想中的那樣。

“你們……不相信?”楊文虎環視四周,發現以前這些對他笑臉相迎的同僚,此時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楊監事,你這個猜測,太離譜了。”虞上卿先說道。

“楊文虎,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小人。”董衡搖搖頭,他臉上的怒氣已經不見了,變成了鄙視。

“楊監事,你怎麽會這麽想,周少監都已經這樣了,你竟然還說他是為了和你對着幹。”其他跟着虞上卿随行去過周家的監事也紛紛嘆息着說道。

任誰看到周元瑢那副虛弱的樣子,都知道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且還有芝蘭堂的名醫在側,周家也不像是很有錢的樣子,有可能出錢收買名醫嗎?

“嘭!”楊文虎氣得一捶牆壁,推門率先離開。

他怒氣沖沖地走到少府寺的院子裏,快步向門前走去,口中嘟囔着:“既然你們都不信,我就自己去找證據,是不是真的中了夜昙,一查就知道。”

楊文虎畢竟是楊家人,對宮中禁|藥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聽楊太師說過夜昙,上次有人在周元瑢水杯中下毒,耗子的症狀等等,全都能對上,據說這一次下的還是夜昙,他倒要去看看,真的有人能活着逃過這種劇毒嗎?

楊文虎一路打聽着,感到周家舊宅,見大門虛掩着,他氣不打一處來,便狠狠地踢了一腳,門“嘭”地彈開,在風中搖晃。

“什麽人?”門內,有人冷聲問道。

楊文虎還沒看見人,先感覺到一股冷森森的威壓襲來,那不是屬于普通人的威壓,是刺客或是殺手才會有的氣場。

“少府寺……尚方署……大監事。”楊文虎腳下一沉,有些挪不動地方,他艱難地頂着威壓,從腰間解下腰牌,展示給門內那穿着黑衣的人看,“來探望周少監的。”

“這會不方便。”氣場稍稍減弱了,黑衣人冷聲說道。

“為什麽?”楊文虎感到自己又能活動了,他轉動脖子,看向門邊,門內牆下,一個穿着黑衣勁裝的青年正背靠牆壁,站在那裏,他的目光陰沉沉的,手中拿着一把同樣通體漆黑的長劍。

“主子在裏面。”黑衣人道。

“主子……?”楊文虎稍稍遲疑。

黑衣人點了一下頭,不再理睬楊文虎。

“那你能不能通傳一下,就說我有急事。”楊文虎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的主子是誰?”

能用的起這麽大氣場的手下,屋裏的主子也絕對不是什麽小角色。

黑衣人卻一言不發,半垂下眼皮,仿佛楊文虎不配知道他的主子是誰。

與此同時,卧房內。

張太醫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閉目給周元瑢診脈,他撚須沉思了一陣,說道:“确實不是夜昙。”

在他身後,身穿藍衣的少年沉聲問道:“那是什麽?”

張太醫道:“是一種發作效果類似于夜昙的藥,能夠激起血液逆轉,人服下之後,到了半夜,就會吐血,從表面上來看,确實和夜昙的效果一致。”

“這種藥,對人的傷害很大麽?”藍衣少年問道,“怎樣才能完全康複?”

張太醫撚須道:“吐完血會虛弱兩天,因為血液逆行,總是會有些耗損身體的,不過,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真的麽?”藍衣少年不信,“可是周少監看起來這麽虛弱。”

“回禀二殿下,周少監顯得特別虛弱,是因為他身體底子太差,這半年來雖然在服用太醫院開的藥,可是日間思慮過重,公務纏身,最近又有煩心事,本來就沒養起多少氣血,眼下更是虧耗殆盡。”

張太醫說到此處,見二皇子的臉都黑了,急忙找補:“不過,二殿下請放心,只要往後多多休息,好好調養,養個一年半載,總能恢複到正常狀态的。”

周元瑢躺在床上,聽着張太醫說的話,心中有種欣慰之感。

太好了,他要的就是這個醫囑。

有了張太醫的診斷,他就能慢慢拖着排水系統的圖紙,楊文虎想快也快不了。

另外一邊,他被夜昙弄倒了,也算是可以給大皇子交差,至少證明了趙師傅的作案能力,雖然,很不幸,周元瑢又一次死裏逃生了。

這就是周元瑢一箭雙雕的計策。

他欣慰之餘,又有些小小的頭疼。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二皇子會突然出現在周家老宅裏?還一副山雨欲來的陰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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