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奪命婚禮(1)

1-奪命婚禮(1)

好好的婚禮差點變葬禮——

憶起上午的遭遇,新娘趴在老公床前哭得直抽氣,斷斷續續和婆家大姑抱怨:

“還親表弟呢,他到底想幹啥,哪有那麽鬧騰的……拿滅火器往人臉上噴,他是想我們死嗎……我就應該報警抓他!”

大姑被她怼的一聲不吭,強擠出笑臉,雙手奉上一包面巾紙,企圖以卑微姿态向新娘子賣個好。

但人家根本不買她的賬。

大姑環顧一圈,窄小的單人病房裏,無論坐着站着,滿滿當當的人,個個面色陰沉。

被新娘不間歇地罵了一個多小時自家兒子,大姑再怎麽不高興,到底沒敢辯駁一句。

瞥見二弟和弟妹眼神不善的剜她,大姑心裏一急,随即軟下膝蓋跪在新娘身旁,咧嘴哭道:“侄媳婦,你有氣就打我罵我吧,別跟你表弟一般見識,他還小——”

“小什麽小,21 的大小夥子了還小?我說他大姑,你兒子差點要了我姑爺的命,攪黃我們方何兩家的喜事,到你嘴裏一句年紀小不懂事就完了?你可真想得美啊!”

新娘母親抹了把眼淚,沖上前一把将大姑拽起,指着她的臉叫罵:

“別以為我不知道咋回事,你就是看不得你二弟過的好,故意讓你家那個小兔崽子鬧事,想看笑話是吧?惹出這麽大亂子,以為假惺惺哭兩聲我就能放過你?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別做夢了!我現在就給萍萍她老叔打電話,把你兒子送派出所去——拉我幹啥?給我放開,別跟我動手動腳的,給你臉了……”

說話間,大姑和新娘母親撕扯一團。

見狀,周圍的親戚群起拉架,無人管顧新娘驚聲哭叫,瞬間吵得整間病房沸聲疊起。

劉钰靜默坐在不遠處的角落裏,悠哉翹着二郎腿。

手裏沉甸甸的銅煙鬥被攥的微微發熱,睨了眼混亂不堪的場面,她低頭在凳子腿上磕了磕煙鬥,細碎的煙灰徐徐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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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钰緩慢站起稍捋衣襟就要走,人群中有個穿西裝的中年男人倒是眼尖,立刻退離“戰場”,小跑向她将人截在門前。

他抱着十二萬分的歉意說:“劉家小姑,不好意思讓您看笑話了。那什麽……您暫且留步,我我我我、我有件事想求您——”

劉钰剛想叫“大侄子”,又覺得面對一個四十來歲的大老爺們,她實在叫不出口,于是微笑回道:“王先生你太客氣了,雖說論我奶奶的輩分,咱倆确實攀親帶故,但你這聲小姑我消受不起,還是叫我劉钰好了。”

“哎呦,那怎麽成,不管咋說是您幫忙救了我侄子一命啊,”男人擦着額汗說,“不如這樣,我就随別家叫您一聲劉仙姑吧!”

劉钰沒否定,微微點頭算是默認了他的說辭。

男人又急忙說:“劉仙姑,我這事挺急的。本來想等我侄子婚禮結束再去拜訪您的,但是、但是……您能借一步說話嗎?”

說着,男人打開病房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劉钰施然邁開步子,等男人也走出來關起門後,随着他向空蕩蕩的走廊盡頭走去。

這個時間才下午 4 點半,但位于東北的小縣城冬日裏頭天黑的極早。

整條走廊除了頭頂蒼白的燈光,唯剩路燈在照亮凜冬的城市,隔着上了霧氣的窗子,透出幾分朦胧昏暗的詭秘氣息。

男人最終在無人問津的安全通道停住腳。

樓梯間沒有窗戶,天花板只有一盞低瓦燈泡,昏黃的光照在他本就蠟黃的臉上,顯得臉色更倦怠晦暗。

劉钰擡眼,掃過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拆開包裝抖出兩根來,遞給他一根,另一根則叼在自己嘴角。

她又掏出打火機先給男人點了煙,這才點燃自己嘴邊的。

“噗嗤”一聲,細長的煙前端亮起猩紅火光,她稍稍吸吮,煙絲便撲簌簌的卷起一小串灰白的煙火。

當她吐出第一口煙氣時,空曠的樓梯間同時響起低啞的嗚咽和溫暖的男聲。

劉钰不禁微微挑眉,耳邊的胡肆臨正在低語:“病死的小鬼而已,不礙事。”

聞言,劉钰沖對面的男人笑笑,淡然道:“王先生,最近半年,你生意做的很不順吧。”

男人頓時渾身一顫,瞪大眼睛驚訝無比:“仙姑料事如神,您說的太對了,哪裏是不順,我簡直是倒黴到家!您不知道啊……”

提起自家煩惱,男人苦起臉來,大有不說上個三天三夜恐怕沒完的架勢。

沒一會兒,劉钰已經吸盡半根煙,聽到背後的胡肆臨打起哈欠,她趕緊打斷男人滔滔不絕的訴苦:“王先生,醫院這種地方陰氣重,咱們就別提亂七八糟的了。這樣吧,明早 8 點,我在家等你,記得準時來,過期不候。我先走了,不用送,明天見。”

說完,她轉身離去,留下男人站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

路過剛才那間病房,她還深深看了一眼。見兩夥人仍吵得不可開交,不屑笑笑,在病房前攆滅煙蒂随手扔進垃圾桶,然後頭也不回直奔電梯。

走出醫院大門,凜冽的冷空氣呼嘯灌入鼻腔,劉钰把頭縮進圍巾裏,跑向路邊的出租車。

才打開車門坐進去,就聽司機沖對講機喊:

“唉呀媽呀,別提了,我當時正好送人去黑龍大酒店。我滴媽呀,那新郎讓人禍禍的,連個人模樣都沒了——啥?120 都來啦?卧槽,牛逼啊!這他媽婚結的可真熱鬧啊……行了,先不跟你叭叭了,哎,美女,去哪啊?”

“富城花園 A 區。”劉钰說。

司機應了一聲,又抓起對講機和其他司機在線暢聊,今天上午那場鬧得人盡皆知的婚鬧奇聞。

劉钰聽着幾人誇誇其談的表述,不免暗暗發笑,心想:說的就像你們親眼看見了一樣,夠能吹的。

不過出租司機嘛,侃大山的本事一個賽一個厲害,随他們議論去,反正丢人現眼的又不是她。

但這場鬧劇,她不僅是親歷者,還是解救新郎脫險的那個。

想到這裏,劉钰更瞧不上那兩家人了。

本來是奉奶奶之命,前來參加這遠的不能再遠的遠房親戚的婚禮,大手一揮送了 500 塊錢紅包,可結果呢?救條人命只收到 20 塊錢。

就這點尿泥錢,主事家還摳摳搜搜不想給。要不是她那位王姓大侄子說了句:“求仙姑辦事哪能不給錢?這是要擔陰債的,咱可擔待不起。”那家婆婆才不情不願的封了 20 塊錢紅包塞她手裏。

劉钰上來脾氣也沒慣着她,笑嘻嘻道:“論王家的親哪,我就叫你一聲外甥媳婦吧!畢竟咱都實在親戚,小姑我呢就勉強收你的紅包了,下回再跟我見外,別說小姑我跟你翻臉。”

當時,那家婆婆臉都綠了,原就因為兒子遭難心情不好,險些張嘴罵人。

好在王大侄子出面打了圓場,總算平息了風波之外的小風波。

回想起幾小時前的經歷,劉钰不由得握住大衣口袋裏的那杆銅煙鬥,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15 年前,爺爺臨終前專門把她叫到身邊,遣退老伴和一衆兒女,粗糙的大手用力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仰頭費力說:

“這老物件是祖傳的,你爸沒福氣,但你跟它緣分不淺,那就傳給你吧……往後,遇到什麽難解的事了,你就點上煙,他們……他們會幫你度過難關,保佑你平平安安,化險為夷……”

年僅 10 歲的劉钰不明白爺爺在說什麽,只是看到病榻上素來疼愛她的老人,就忍不住悲從中來,邊哭邊使勁點頭。

那晚,爺爺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她聽不懂的話,直說了一整夜,然後心滿意足閉上眼睛,永遠的離開了她。

15 年來,劉钰無數次點燃這杆銅煙鬥。正如爺爺交代的那樣,無數次在煙塵落盡的時候,她驚險脫困。可每每逃出生天,她總也免不了病上幾天,窩在被子裏,渾身燒的滾燙,陷在各種可怕的夢魇中找不到出路,說盡胡話。

直至去年農歷九月初九前日,在奶奶的授意下,她翻開太爺爺傳下來的一本厚厚的日記,鄭重對着老宅倉庫裏那方紅紙祠堂三拜九叩,也終于懂得了爺爺彌留之際,反複念叨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我們劉家世代為狐仙靈媒,傳到你這裏是第九代了……九九歸一,這就是你的命!躲不掉,也不用躲,到了那一天你就會明白,咱這一堂仙家到底要你幹啥。是濟世救人,還是除惡揚善,不管啥都好,讓你做你就做!前程坎坷,勿忘本心,終有造化啊……你都聽進去了嗎?”

聽進去了,我也做到了。

劉钰凝視着手裏泛着烏光的煙杆,走下出租車,緊趕慢趕向家裏跑。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清幽的香火味道。她都來不及脫衣服換鞋,慌慌張張跑向自己房間,推門就見奶奶跪在地上,正對着一桌排位磕頭。

劉钰趕忙走到她身後,也跪下盈盈一拜。

三拜結束,劉钰攙扶奶奶起身。

奶奶瞥她一眼,噘嘴嗔怪:“咋回來這麽慢啊,何家還有啥事非得留你在那鎮場子?”

還好趕上焚香就磕頭了,不然今晚準又得頭疼腦熱的。

劉钰一邊暗暗慶幸,一邊回答奶奶:“何家沒事了,是你那王家大孫子,他明早過來問卦,奶奶你留意着電話,別漏接。”

“嗯呢,知道了,”奶奶拉住她走向廚房,“快吃飯,做好半天了。”

劉钰卻掙開她的手:“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我得打坐半小時,奶奶你記得這期間不要打擾我。”

她難得一本正經,神情也帶了幾分不容置疑的認真。

奶奶深知孫女遇到了難題,就沒說什麽,幫她脫掉大衣後,任由她回到自己房間關好門,站在原地嘆了口氣才進了廚房。

劉钰跪坐在供桌前,呆滞片刻,打開供桌抽屜摸出一包煙絲,不疾不徐放入煙鬥裏,随即點上。

煙火燃起的剎那,安靜的小屋霎時鬧哄哄起來,無數人聲七嘴八舌灌入耳朵,可周圍除了她再無一個人影。

劉钰盤腿坐在蒲團上,背挺得筆直,将煙鬥嘴送入口中淡淡一吸。

随即就在煙雲缭繞的香爐碗前,依稀看到一間燈火輝煌的古宅正廳,一抹白衣白褲的男人身影端正跪在一位長髯長須的白發老人身前,而他身後站着無數狐貍臉的男男女女,正交頭接耳說着什麽。

随老人輕咳瞪眼橫掃,狐貍臉們立刻鴉雀無聲。

而那遠遠跪地背對着劉钰的男人立刻俯身叩首,凜聲說:“弟子胡肆臨向大太爺請罪!今天是弟子失手殺了那紅煞邪祟,不關弟馬劉钰的事,大太爺要罰,便罰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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