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吃人火鍋(1)

3-吃人火鍋(1)

不出意外,剛一睡着,劉钰就靈魂出竅。

像是遇到了超強力吸油煙機,她順着冷冰冰的氣息,一溜煙的,從床上被拽入牆壁的另一側。那面牆緊挨着客廳,熟悉的一切卻全然消失不見,目之所及,只有兩條交叉的柏油馬路。

荒蕪,僻靜,半個人影都沒有,只剩下凍得人手腳發麻的冷風,自四面八方呼嘯襲來。

離開肉身,劉钰的五感和心覺變得十分遲鈍。腳灌鉛似的向前走了一陣,她漸漸反應過來,身後有個東西跟着她。

她按兵不動,盡力把心思放在回憶裏,滿腦子搜羅胡肆臨教過她的驅邪口訣。沒辦法,魂魄和身體一旦割裂,完全歸屬于夢境世界,不僅感知力大不如前,記憶力也急速減退。

劉钰磕磕巴巴小聲念起短短 4 句口訣,總覺得沒念全,反複了兩三次,她開始慌了,因為那東西并沒有離開,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劉钰想拔腿跑,但雙腳仿佛在冰冷的路面下紮了根,走路就夠困難了,跑是根本不要想。

突然,一只手輕輕拍上肩頭,劉钰磕着牙齒,費勁巴力轉動脖子回頭去看——

一張白幽幽臉幾乎貼上了她的鼻梁。

她沒忍住“嗷”地大喊出聲,對方竟也被吓了一跳,撒開手向後蹦了好幾步。

劉钰驚慌不已,停在原地粗喘半天,慢慢辨認出,不遠處拍着胸口的那個,是胡肆臨的妹妹,五金。

“弟馬……你吓死我啦!”五金吐着舌頭又向她靠了過來,擡手重新搭在她肩上。

“你……你才……吓……吓死我。”劉钰依然說不利索話。

五金卻沒嫌棄她,反而老氣橫秋搖頭咂嘴:“啧,你怕啥嘛!我剛剛四處溜達了一圈,啥都沒有,幹淨的很呢。正想告訴你一聲這裏很安全,哪成想被你一嗓子吓夠嗆。唉唉,世風日下啊,如今的弟馬都不怎麽中用了喲……”

五金長得極俏,小臉蛋兒又白又嫩,一雙細長眼睛毛漉漉的。每次看到她,劉钰都有種見到女明星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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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置身鬼窩裏頭,仿佛因為五金的出現,髒亂可怖的地方也自帶幾層柔光濾鏡,變得夢幻異常。

聽她說眼下的環境很安全,劉钰懸着的心終于落了地,又遲鈍了片刻,笨嘴拙舌地問:“你、你四哥……什麽時候……回、回——”

“哎呀,弟馬你不要說話了好不好!”

五金總算表露了嫌棄,十分好心的解釋道:“天一亮四哥哥就回來啦!不用惦記他,難得今晚沒什麽危險,咱們找個地方坐下,好好聊聊天如何?”

“好好好、好……好的。”

劉钰如同樹懶上身,五金皺起秀眉,跳着腳喊:“算了算了,弟馬只管聽我說就是,你還是保持沉默吧!”

劉钰:“……”

五金是個話痨,有她在從來冷不了場。只要趕上她值班,就算從睡夢中醒來,劉钰仍會覺得耳朵嗡嗡響,“五金牌”餘音那就不能用繞梁三日來形容,聽一次準得懵個七八天,稍稍閉眼,仿佛都還聽得見她叽叽喳喳的聲音。

劉钰費力坐在地上,認命似的抱起膝蓋聽五金瘋狂嘚吧嘚,左耳進右耳出昏昏沉沉的,直到熟悉的天旋地轉和下墜感支配了她,劉钰打着哆嗦緩緩睜了眼。

半透明的暖黃窗簾外仍是一片漆黑。她伸展了一下僵硬的雙手,翻身去摸枕頭邊的手機。

看了眼時間,正好 6 點整。沒工夫貪戀被窩的溫暖,她滾了兩滾就下了床,匆匆洗漱後走回卧室,在供桌前敬香叩拜。

煙霧彌漫起來的時候,天色漸亮,胡肆臨果然回來了。

感知到他的存在,劉钰卻不像平時那麽自然的和他打招呼,很是局促地說:“嗨,那個……餓了吧?你真是嘴壯,才剛點上香,你就來吃了。”

胡肆臨的下巴搭在劉钰肩上。

雖然完全感受不到重量,但他不停喘動的鼻息,順着臉頰輕輕浮向她的睫毛,又軟又暖,還帶着一股好聞的栀子香。

劉钰便不由自主緊張起來,僵硬坐在蒲團上,半天不知道該不該動彈。

她知道,胡肆臨現在特別疲憊,更知道,他其實就盤腿坐在自己身後,細長的手臂虛虛環住了她,頭挨着頭,親昵的和她貼的緊緊的。

一時間,劉钰甚至不敢有任何雜念。生怕腦海裏一丁點風吹草動,都會被心有靈犀的胡肆臨察覺。

可越是想隐藏什麽就暴露的越多。

胡肆臨突然站起來跳到床上去趴着了,頭歪向劉钰的方向,一瞬不瞬盯住她。

劉钰轉頭看過去。

淩亂的床鋪,明明什麽都沒有,但那裏的确有一個身長腿長的男人,與她靜默對視。

劉钰頓覺心跳加快,臉也控制不住發燙,猛然驚覺自己只穿了一身睡衣,便慌忙捂住前胸,不自在說:“你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了。”

胡肆臨發出滿不在乎的笑聲,劉钰頓時惱羞成怒:“讓你出去就出去,趕緊的!”

明顯感覺到她真生氣了,胡肆臨呵呵笑着飄出房門直接溜進廚房——奶奶早就起來了,正在熱火朝天煮早飯。

劉钰趕緊爬起來把門關上,火急火燎換衣服,邊換邊在心裏對胡肆臨喊道:“你給我輕點吸氣,被你聞過的飯沒法吃!”

胡肆臨忍俊不禁:“放心吧,我只聞一顆笨雞蛋……”

近半年來,幾乎每天早上都會發生這樣一幕——

胡肆臨雷打不動趕在劉钰焚香時,第一時間出現在她周圍;劉钰則沒好氣的把他趕出門去,且在他回來前以最快的速度換好衣服,不像最初和他合體的時候,那麽不分彼此親密無間。

就好像是母親和孩子的關系。即使曾經血脈相連,可終有一日要各走各的人生路。

何況劉钰和胡肆臨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獨立個體。一個是整天看不見摸不着的狐仙,一個是實打實的肉體凡胎,只不過被不可抗力的因素強行串連起彼此的軌跡,再者一男一女,劉钰免不了生出些許羞恥感。

哪怕她明明白白知道,即使把他趕出十萬八千裏,只要她一天活在這世上,他永遠可以随時随地看見她的一舉一動,比任何跟蹤監控管用一萬倍不止。

如他所說,上廁所也好,磨牙放屁也好,就連她光着身子洗澡都被他見了無數回,甚至比她親爹親媽還要了解她的生理構造,确實沒什麽好羞臊的,胡肆臨早司空見慣了,但劉钰不行。

自從半年前初次和五金見面,清清楚楚看見那位狐貍姑娘的好皮相,劉钰總忍不住去幻想胡肆臨的樣子,只要稍微代入那樣明媚精致的五官,她整顆心就慌得要命,總是在單獨和胡肆臨相處的時候哪哪都不自在,更別提做那些必須一個人解決的日常瑣事了。

所以,在她的強烈要求下,胡肆臨配合她約法三章:無論什麽情況,一不能陪她上廁所,二不能陪她洗澡,三不能陪她換衣服。

胡肆臨對此深感不解。他覺得劉钰這是多此一舉。偏劉钰倔的像頭毛驢,他不答應,她就要一頭撞死在他面前。

深知她不是說說而已,胡肆臨便不情不願應下了,卻不服氣地質問:“小钰,你缺心眼嗎?将來等你嫁了人,新婚之夜我還得坐鎮守在你床邊呢。就是生孩子那天我也得陪你進産房,親眼看着你怎麽生,你現在跟我這麽見外,到底還是不是我的弟馬?”

哪知他一說完,劉钰更生氣了。

除了生氣,他還明顯感覺到她特別傷心,甚至沖他大呼小叫:“那我就不結婚不生孩子呗!我這輩子又不是為了結婚生子才活着的,憑啥要聽你安排這這那那的?你閉嘴,我不想聽!”

胡肆臨也生氣了:“像話嗎?一輩子不結婚那不成老姑娘了,等你老的不能動彈那天,誰伺候你屎尿屁?誰幫你養老送終?”

“那也用不着你管!哪涼快哪待着去,別跟着我!”

說罷,她擡腿跨進人家的靈堂。滿臉兇神惡煞的樣子,直吓得那不舍兒女的老頭鬼差點魂飛魄散。沒等她出手将其從女兒身上趕下去,老頭鬼“唰”地逃出二裏地,以至于徘徊在那棟小區的新鬼老鬼們,全體知道了這位劉家靈媒令鬼聞聲喪膽的威名,消停了很長時間……

想起這些啼笑皆非的經歷,覺得荒唐之餘,劉钰深感慶幸。

虧得胡肆臨五百年狐生見慣了人間悲喜,對待任何情感狀态,他就像個靈活的不能再靈活的 AI——只想他該想的事也只做他該做的事,除此之外他都視若無睹,更沒興趣琢磨人類那些彎彎繞繞的心腸。否則,劉钰真怕自己那點龌龊心思,會離間他們的“同事情誼”。

也幸好她總能在理智偏離時快速撥正自己,至今沒讓胡肆臨察覺出她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他們才可以相安無事緊密無間了一年多。只不過偶爾劉钰會有點悵然——往後餘生還有幾十年,難道她真要孤獨終老麽?又或者能把持住自己,一輩子不去惦念那本就不屬于她的旖旎麽?

想着想着,她給自己點了顆煙。

吞吐間,惆悵和迷茫徐徐燃盡。攆滅煙蒂,她還是她,也只是她而已。

8 點一到,王大侄子準時敲響她家的防盜門。

劉钰在自己屋裏準備蔔卦畫符用的東西,奶奶負責開門迎客。

劉钰人不在,耳朵卻支棱着,清楚聽到王大侄子正和奶奶熱情寒暄簡話家常。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了能有十來句廢話,劉钰這才慢悠悠打開房門,嘴邊挂起淡淡的笑,向沙發上的王大侄子微一颔首:“早上好,王先生,進來聊吧。”

“哎哎,好嘞。”

王大侄子忙不疊起身點頭哈腰,小跑着進了劉钰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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