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吃人火鍋(3)

3-吃人火鍋(3)

一頓尋常的火鍋,王建偉做東,左右兩側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發小,對坐一胖一瘦一老一少,操着滿口蹩腳的普通話,聽口音像是百越一帶的人。

王建偉的店,打的是正宗川渝招牌。實則為了迎合當地人口味,弄了黃銅鴛鴦鍋和麻醬做主料的蘸品,再引入廣式火鍋的營養湯底和上好牛肉,五花八門,土洋結合,滿滿當當擺了一整張桌子,乍一看面子裏子都有了,叫人眼花缭亂。

五個男人湊在一處把酒言歡。一杯接一杯的茅臺下肚,笑談早年王建偉下海的光輝歲月。

東北小鎮的冬天有多冷,看桌邊落地窗凝結的霧氣就知道了——

雙層大眀窗之間,朦朦胧胧蓋了厚厚一片細密水珠,結成長流順着窗沿往下滑,一直滑到底,将窗外霓虹彩燈映照出來的夜色。扭曲成光怪陸離的世界。

怎麽回事?

明明才睡着沒多久,天竟這樣黑了麽?

劉钰站在靠門的角落恍惚再恍惚。

包房本來挺大的,可是滿桌子壘砌起來的菜盤和五個男人笑罵吹噓的談話聲,給了她一種強烈的逼仄感。

好像被塞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口袋,裏三層外三層,伸展手腳都十分困難,呼吸也異常不順暢。稍稍喘息,都能切實感覺到塑料袋子稀裏嘩啦堵住口鼻的聲音,弄得她頭昏腦漲,又躁又悶。

另外,這間屋子供暖已經足夠好了,男人們熱得脫下厚厚的毛衣、絨衣和保暖內衣,光着膀子在那劃拳動筷。

翻騰的火鍋再次加深悶熱的感覺,濃濃的水蒸氣卷在他們制造的煙油氣中,升騰至半空盤旋不落,莫名為這頓飯增添一抹不真實感。

仿佛他們和她相隔在兩個世界,她只是個不起眼的闖入者沒有被他們發現,依然專注讨論火鍋文化的優劣之分,激動之餘,還放肆叫罵,再有兩杯辣酒下肚,又重歸舊好。

但,真的沒有被發現嗎?

劉钰輕輕挪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想找到更舒适的姿勢,給自己攢出方寸呼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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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任她怎麽動都是徒勞——四肢像是被什麽捆的結實極了。她費力伸了伸舌頭,居然真舔到了薄薄的塑料,上面依然挂滿濕漉漉的水汽,被她一舔,順着微微張開的唇瓣溜進喉嚨裏。

薄淡的腥氣霎時蔓延在口腔,還有一股像是冰凍了很久才緩化了的熟食味,她合眼咂嘴,只琢磨出花椒大料的味道。

她努力翻找腦海裏那些熟悉的炖肉料,疑惑間,又覺得料酒氣息甚濃,竟還有點刺鼻。

等她稍稍清醒過來,驚慌發現自己真的被放在塑料袋裏,眼前漆黑一片,連男人們的說話聲聽的都不真切了。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胡肆臨呢?他剛剛說什麽來着?

啊……想起來了。

他要她警醒一點,什麽東西來頭不小?是什麽……

迷迷糊糊想着,就在窒息感快要摧毀她的意志時,劉钰隐隐約約聽到那兩個百越人說,今天他們專程帶了好東西給王建偉補補身子,吃了以後不僅對身體好,還有壯陽奇效,抱着兩個洋馬大戰一夜都不是問題。

劉钰聽後不免想笑,心道:壯陽的東西也就那麽回事吧!

什麽三鞭酒啊,鹿茸鹿血啊,螞蟻大藥丸啊,算上所謂的海狗丸和某哥,頂多逞一時之勇,吃多了反而傷身,徹底掏幹底子,早晚永遠失去活力。

偏偏很多中年男人在這方面執着的要死。讓他們相信現代醫學有病治病非不同意,努力把持荒唐的尊嚴,大把大把吃些亂遭玩意兒,更有甚者還喜歡喝童子尿,吃人胎盤,最離奇的甚至吃人胎,而且必須是男胎,女胎都不稀罕吃。

等等……吃人胎……

對了!她剛剛親眼看見了——

王建偉那個胖乎乎的百越老友,從塑封口袋裏,掏出一個熏得黑乎乎的胎兒,“唰”地撕掉一條風幹小腿,邊扔進銅鍋邊興奮解釋:“偉仔啊,還記得這東西不?03 年你剛來鵬城,阿明哥請你吃的第一頓飯就是這個啦!你啊,癡線啊,哈哈哈……還問阿明哥是不是狗肉,很香的啦……結果嘞,一聽說是人肉,直接吓吐你了嘛,哈哈哈哈!”

胖老頭說話的時候,一整個熏肉都被他拆解開來,先将最肥的四肢扔進紅油鍋,再将兩扇肋骨掰開,順着骨縫撕成窄長條,依次丢進菌湯鍋裏。

剩下的頭骨和頸骨相對較大,他用手肘怼了怼身旁的小年輕,兩人四手合力将頭骨掰開,一人摳着眼窩,一人掐着下巴,再繼續分解、拆除。

還好骨頭都被熏酥了,新生兒的骨肉又軟又脆。半分鐘過去,他們已經将胎兒全部撕完,放入鍋裏根本看不出是什麽東西的肉,不知道的會以為是牛肉幹。

胖老頭一手拿着骨肉交纏的頸骨,将另一只油乎乎的胖手塞進嘴裏,把粘在指縫的肉渣吸吮幹淨,又舔了一圈手指,才将頸骨遞給王建偉,笑得慈祥而滿足:“偉仔啊,你不是說想這口了麽?吶,最香的拿去下酒啦!其他的再涮一涮,吃起來更有滋味。”

兩個發小喝的眼睛都直了。一開始覺得很惡心,很震撼,見王建偉面不改色啃起貼骨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津津有味,獵奇心便戰勝了恐懼,吸溜着口水,直勾勾看着湯鍋裏翻滾的黑肉。

最令他們感到驚奇的是——

黑漆漆的肉在滾水裏翻騰幾輪,竟慢慢綻開,像吸足水的幹海綿,蓬蓬的,彈彈的。

幹癟的腳丫都像煥活了生機,踩着撲騰的紅油泡泡上下翻飛。

有些謝頂的發小再難忍住口腹之欲,伸出筷子快速将一條腿加入碗中,熱騰騰的氣息将微微凝固的芝麻醬重新融化,他又舀了勺韭菜花放進去,把筷頭用力戳進最肥的大腿肉裏,擱碗裏好頓攪和,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是什麽滋味呢?

男人眯起眼,細細咀嚼,慢慢感受。

濃郁的醬料夾雜十幾種香料熏熟後的餘香,味道很複雜,卻鹹淡适宜,越嚼越香。

他學着王建偉的樣子,吃一口喝一口。果然,肥佬沒瞎說,茅臺自帶的回甘潤過嗓子眼,配上入口即化的骨肉,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恍然覺得身上暖呼呼的熱氣是從心底發散出來的,某個沉睡了很久的地方正在漸漸蘇醒。

吃着吃着,暈暈乎乎間,他還有種錯覺——

他吃的哪裏是肉啊,根本就是唐僧師徒偷了好幾回的人身果。怪不得連那和尚都起了貪心,這麽好的東西誰吃誰知道,吃了一次這輩子都忘不了……

沒一會兒,五個男人風卷殘雲,将本就不多的骨肉吃的幹幹淨淨。

王建偉流連忘返,将兩三塊頭皮的部位舀出一碗湯來,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肚,喝完以後,長長一嘆,既是感念自己逝去的青春歲月,也在自豪如今的風光無限。

劉钰直愣愣站在那裏看着他們吃肉喝湯,肚子裏翻江倒海,很快再也受不了,挪動僵硬的四肢轉身擰開房門,瘋了似的跌跌撞撞跑進衛生間,彎腰低頭哇哇大吐。

太他媽惡心了!

他們是怎麽無動于衷吃進去的!

那可是人肉啊!哪怕胖老頭說的天花亂墜——什麽從醫院裏花高價買的別人不要的死胎,什麽土特産而已不用大驚小怪的,和普通的醬熏風味沒任何區別,但劉钰還是受不了。縱使見過那麽多妖魔鬼怪的駭人面目,她都無法淡定的目睹人吃人。

瘋子,他們都是瘋子吧?

不,是魔鬼才對,只有魔鬼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費力擡手,劉钰捂着疼的快要炸裂的腦袋,緊閉眼睛退出肮髒不堪的衛生間,摸索着走向洗漱臺,想洗把臉清醒清醒。

可她打開水龍頭,卻聞道一股散發着腐臭氣的紅油味,以及強烈的灼燒感。

慌忙睜開眼,她大驚失色——

她居然漂浮在黃銅鍋裏!

滾燙的沸水燒的她皮開肉綻,她的頭在紅油水裏魚躍起伏。

不遠處,王建偉抻長手臂伸過來兩根細長的火鍋筷子,笑哈哈的用力戳入她的眼睛!

劉钰下意識閉眼大喊,可怎麽都喊不出聲。筷子最終還是穿過眼眶,幾乎要将她整顆頭戳穿。

她很疼,在心底瘋狂大叫,嗚嗚哭着呼喚胡肆臨。

胡肆臨遲遲沒有來,而她已經被王建偉吃進嘴裏——

每顆牙齒都在磨吮她的骨肉,濕滑的口腔和舌頭不停翻攪,很快将她吞入腹中。

她很怕,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死死将她包裹住了。

軟濘的口腔如同堅不可摧的牢籠,恐懼和無助深深困擾着她,她覺得自己永遠完了——死亡都不算終點,地獄之門就在這間包廂裏,就在饕餮食客的嘴巴裏,他們笑得有多開心,她就有多絕望。

慢慢的,她聽到喉嚨裏擠出嘶啞細弱的哭聲。

那聲音既像她又不像她。劉钰正疑惑着,再一轉眼,竟又回到了包房的環境中。

只不過不再像剛開始那麽傻傻站在一旁,而是坐在了王建偉的位置上,一根不屬于她的手指,正強行帶着她,撥弄着那些被啃得七零八碎的骨骼。

周圍的人全然消失了。

飯桌上,只剩一口孤零零的銅鍋,和一堆孤零零的骸骨。

“她”的手仍在擺弄那些骨頭——雙手并用,很快拼湊成一副完整骨架。

最後,“她”将那顆頭插在肩甲裏,近在咫尺,空洞的眼窩與“她”互相對望。

“她”聽到自己口中發出滿足的笑,還帶了幾分調皮意味:“咋樣,我厲害吧?呵呵呵……哈哈哈……人骨拼圖,多完整吶……”

話音剛落,對面耷拉的頭骨突然揚起低垂的下巴,阖動空蕩蕩的嘴巴,操着陰冷尖細的聲音發出死亡式詢問:“好玩嗎?要不要……也來體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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