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預知兇兆(2)
4-預知兇兆(2)
比起王建偉,劉钰內心更無法平靜。頂香一年多,這是頭一回做如此清晰的預知夢。
她萬分篤定——嬰靈真實存在過。短暫交鋒于幽夢裏,它比當年幫她竄開七竅靈識的鬼老太婆還要厲害,比十幾年來和她糾纏不清的鬼魅更加邪門,居然可以侵入她的靈魂,又能放她全身而退。
可劉钰終究沒有聽從它的警告,将利害與王建偉一一掰扯清楚。
王建偉認了。相比較起江湖義氣,保住小命最要緊。
他接受劉钰的主意,暫且按兵不動,當那倆百越人到達安縣,他會親自帶着另一個鐵哥們兒前去“大義滅親”。
至于他自己……
王建偉說:“我混這老些年,啥人脈沒有,左右扯不到我頭上,仙姑放心。”
“關我啥事,”劉钰嫌惡道,“你屁股屎沒擦幹淨前,我絕不會出手幫你送瘟神!信也好不信也好,言至于此沒什麽好說的了,起開,別擋路!”
王建偉趕緊閃一邊去,看着劉钰罵罵咧咧出了門。
等她走出老遠,他後知後覺唏噓:唉呀媽呀,這小娘們虎超超的,将來誰娶進門誰倒黴——
哪料,劉钰如同聽見他心聲一般,突然回頭死亡凝視。
王建偉立刻汗毛直立,卻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重新端起老板姿态,對路過的服務員吆五喝六。
劉钰順着回廊快步走出火鍋店,随便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掏出半包煙。
手指不可控的微微顫抖。試了好幾次,她才按動打火機點煙召喚胡肆臨。
他還是老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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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栖在她肩頭,輕如鴻毛,竟能讓她七上八下的心就此找到倚靠,回歸平穩。
他的語調比雙手更暖:“別怕,小钰,我一直在你身邊。”
聽到他缥缈的聲音,劉钰繃不住了,悶頭不語抽着煙,心情再度躁動不安,一股腦向他傳遞信息。
感知到她的慌亂,胡肆臨耐心十足安撫:“嗯,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事實上,這次招來鬼胎,起因還是在紅煞鬼身上。小钰,到這一步我也不瞞你了,紅煞鬼在你爺爺老家那邊一棵老槐樹下修煉了很多年,它有它的山頭,那天我陪長老們過去交涉,并沒有完全解決因果報應的問題……所以,恐怕我們得擔一陣子陰債官司了。”
“啥意思?”劉钰皺眉追問。
胡肆臨淡淡一嘆,擔憂道:“抱歉,具體的我不能直說,洩露天機的責任太過重大。但你午睡時候被那鬼胎竄了魂識,足以表明,法力高強的陰魂已經盯上你了。這只是開始,後面的事,我也無法預知,只能見招拆招。”
提到預知,劉钰趕緊問:“我做的預知夢,是不是也和它們有關?”
“我想是的,”胡肆臨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對了,我有個好消息還有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劉钰:“……”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有心情插科打诨!
劉钰氣的直翻白眼,胡肆臨忙解釋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怕你接受不了,探探口風而已。”
“那就一塊說!”劉钰扔掉煙屁股,用力碾入雪堆。
可胡肆臨接下來的話,令她瞠目結舌——
“好消息是,煙魂已經将你的靈竅全部竄開了,以後,你的預知能力會越來越強。不出三年,無需再入夢感應未來,掐指一算便能知曉對方十年大運。即使沒有我門捆竅坐鎮,你獨自一人都可道破天地玄機,好比你祖宗劉神通那樣。”
天吶!劉钰感覺渾身血液沸騰起來。
之前看過太爺爺劉長河的日記,她曾對老爺子只字片語提及的初代靈媒老祖宗——劉神通的本領而心馳神往。
劉神通,顧名思義,同樣是诨名。
縱使劉長河年老近妖,仍不及劉神通三成水平。
那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劉钰回想起很小的時候坐在爺爺懷裏,聽他和幾個長輩唠酒嗑:
“想當年神通老祖宗在世,皇帝幾時死都算的清清楚楚!老早就支會家裏小輩,去找個沒人的山溝子挖坑填財,一代一代不停的埋銀子銅錢。因為啥呢——哎,對喽,不出五代江山易主!得虧神通老祖宗未蔔先知啊!不然吶,兵荒馬亂那些年,我爸都不知道咋養活一窩八個孩崽子……”
能預知百餘年身後事,可想而知,劉神通旁的本事得有多吓人。
他的傳說,在劉家人口中代代流傳下來,真真假假雖無可考究,卻永遠成了劉家靈媒的精神信仰,也是八方來財的活字招牌。
爺爺還說過,作為初代靈媒,狐仙大太爺對劉神通寄予厚望,不止将狐門秘法盡數傳授,還專門找了當年在深山老林修煉千年的鬼仙幫他竄開靈竅,這才有了他洞悉百餘年前塵後事的好本領。
竄竅,捆竅,是每個靈媒必經之路。
竄竅,就是借助神鬼外力,将肉身七竅靈識以及魂魄靈識的閉塞之處捅開,讓靈媒得以靈活自主與凡塵之外的生物無障礙溝通。
捆竅,則是神鬼占據靈媒肉體現身說法,分為半竅和死竅——
前者,靈媒尚有自我感知,行動也不會受限制,只是将身體借給對方使用,劉钰和胡肆臨平時就是捆半竅的狀态。
而後者,靈媒的五感和心覺徹底消失,如同進入“鬼附身”之态,被捆死竅,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靈媒自己一無所知,直到對方功成身退之際,才可以拿回身體所有權。
一般來講,仙家并不願意捆死竅,在某種程度上,這會對靈媒造成一定傷害的。
輕者會覺得異常疲憊,四肢無力,頭暈眼花,休息幾小時才會恢複;重者免不了得在床上歇菜幾日。更有甚者,若被陰魂之流多次捆住死竅,不僅有損運勢還可能賠上幾年陽壽。
因此,胡肆臨的壞消息讓劉钰深感犯愁:“鬼嬰強行竄開你的靈竅,又将你魂魄捆死多時,等于徹底幫你打通任督二脈,算是先一步替我門幫你完成這最後一道關口。”
嘆了口氣,胡肆臨又說:“原本,大太爺是打算讓你自家青風上身竄竅的,自己人畢竟知根知底,可惜……小钰你不是一般的倒黴,竟又碰到惡鬼竄竅了。天意既如此,我門毫無應對之策,現下你算是被迫和陰魂惡鬼簽訂協議了,接下來,它們會三不五時登門捆竅,帶你同修陰間路,為那些冤魂枉死之輩求取往生法門。”
“……”
先是沉默,胡肆臨也跟着沉默,好一會兒,手機鈴聲喚回劉钰理智。
她接通電話心不在焉和同學寒暄兩句,重新走進火鍋店,邊走邊忍不住在心底咆哮:“我不理解!我不接受!我不答應!”
胡肆臨無奈表示:“我也不願意和別人分享你,但太晚了。都怪我,應該好好看着你的,唉……”
他很內疚,正想再發表一些鼓勵的話,突然感覺到劉钰心花怒放,藏不住的笑聲在她腦海裏橫沖直撞。
胡肆臨詫異了:“小钰,你是不是吓糊塗了,激動什麽?”
“哈哈哈哈哈,”劉钰彎起嘴角,捂嘴眉開眼笑,“沒啥沒啥,要見老同學了,我高興。”
胡肆臨不信,劉钰只顧着笑,根本不搭理他,興高采烈直奔老同學那桌。
十來個年輕男女見她來了,難得沒露出什麽尴尬的神情,班長還熱情站起擁着她坐在自己旁邊,勾肩搭背和她唠上了。
上學那會兒,班長是為數不多肯給劉钰好臉色的同學,所以劉钰也願意跟她親近。
笑嘻嘻唠了好一陣,火鍋開始咕嘟冒泡了,兩人才結束對話,和大家一起往鍋裏下東西,邊下邊互相盤問彼此近況。
大家年齡幾乎一般大,曾經都是不谙世事的高中生,如今各有千秋——有人考公走家裏關系去了不錯的機關單位,有人畢業回鄉繼承爹媽生意的同時早早步入婚姻殿堂,有兩三個女生當了老師,男生則出來好幾個美工和程序員。
坐劉钰正對面的男生,叫張勳可,上學時候算是小校霸。
那時候他最看不上劉钰,動不動就想欺負她。但他也見識過劉钰當衆被鬼附身瘋瘋癫癫的樣子,屬于有賊心沒賊膽,全靠嘴炮輸出。
多年不見,張勳可出落得人模人樣的。
他家裏條件好,富二代一枚,人靠衣裝,往那一坐相當惹眼。好幾個未婚女同學明顯春心蕩漾,明着暗着向他示好。
張勳可統統視而不見,眨巴着一雙風流桃花眼,牢牢鎖定劉钰,不管她幹什麽,他就盯着她瞅,好似望穿秋水。
本來距離就不遠,劉钰想忽視他都不行,跟班長也唠差不多了,實在沒啥話題聊,她伸長胳膊想把蝦滑盤子拿起來,哪知張勳可緊随其後,上手拽住盤子另一段。
滾燙的男人指骨用力扣住她的食指,徹底不給她無視他的機會。
劉钰挑眉詫異的與他對視,三五秒後,張勳可扯開笑容,主動問:“劉钰,我聽說你出馬了?咋想的啊,年紀輕輕走上這條路?”
“哈?真的嗎?劉钰你現在當出馬仙了啊!”
班長驚奇叫道,偏頭又扯住劉钰的手:“對啦,我咋忘了呢!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媽還帶我去你二姑那批八字,說的老準了,你這是……接你二姑班了嗎?”
劉钰白了張勳可一眼,松開盤子,任由他無事獻殷勤給大家添菜,繼續視而不見,和班長談笑:“沒,我二姑還在幫人批八字呢,雖然都是一堂仙,幹的不是一套活。”
“那你幹啥呀,”身邊另一個女同學好奇追問,“哎,我聽家裏老人說過,仙家不是不抓沒結婚的人當弟馬麽?劉钰你這咋回事啊?”
劉钰只是笑,哼哈扯道:“我也不懂,反正既然抓到我那就聽話辦事呗。正好,我借此機會向大家毛遂自薦,招了邪的碰到鬼的,求平安符啊,算命啊……都可以找我,給你們打折。”
同學們頓時鬧哄起來。
女生叽叽喳喳向她提出感情問題,愛開玩笑的男生問她明天彩票中獎號碼是多少,一時間,劉钰成了滿桌最受關注的人。
想到以前大家都對她避之不及,這才幾年過去,她就變成他們眼中的香饽饽了。劉钰失笑,連連擺手推辭,大家好奇心大盛,不肯輕易放過她。
鬧着鬧着,班長提議是時候該甩開膀子痛飲了,便自顧提起一杯啤酒帶頭站起。
她說完一堆場面話,同學們也陸陸續續舉杯起身,劉钰則端着可樂最後一個站穩。
沒等舉杯,張勳可冷不丁對她喊:“就你隔路土話:特殊的意思,我們都喝酒,你喝飲料算咋回事啊!”
大家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劉钰身上。
劉钰暗自磨了磨牙,心想:這犢子玩意兒怎麽老跟我過不去?面上卻哈哈一笑:“那什麽,我不喝啤酒。”
“來來來,服務員,這桌加瓶五糧液!”張勳可揮動手臂招呼服務員。
劉钰趕緊搶白:“別鬧,白的我也不喝,一喝就上頭,耍酒瘋吓到你們多不好。”
“可別逗了,”張勳可笑出一口小白牙,表情有點壞壞的,“沒聽說過出馬仙能喝醉耍酒瘋的,你怕不是自己喝不好意思吧?沒事,我陪你,今天晚上我肯定把你陪樂呵,放心大膽的喝!”
“我——”
劉钰還想再說,班長竟號召大家一起滿飲此杯了,劉钰沒轍,只能把可樂一幹到底。
剛放下杯子,五糧液就位了,班長主動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酒瓶,邊擰瓶蓋邊說:“今兒誰也別假假咕咕土話:扭捏,惺惺作态的意思的哈,都給我喝,能喝白的喝白的,不能喝白的就對瓶吹啤酒,反正誰也跑不了,喝完這頓一會兒去歌廳繼續!”
同學們再度起哄應和,又是喊又是笑的,引來周圍食客注目。
到了這一步,劉钰再推脫就顯得不給面子。當班長給她倒了滿滿一杯二兩酒時,劉钰瞧着在杯中打圈旋轉的糧食酒,在心底默默向胡肆臨祈願——
“胡小四,你聽話嗷,待會兒輕點喝,別把我同學吓死。”
想到這裏,熟悉的溫熱感再度從脊骨蔓延上升,聽到班長重提一杯,劉钰忐忑的随大家一起舉杯。
嘴角才沾到酒味,她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身子也不可察覺晃了兩晃,下意識閉了下眼。
再睜眼,她對面的張勳可清楚看到,劉钰眼底蹿過一抹幽光,又邪又魅,直接把他看呆了。
然而,更令他驚呆的還在後面——
“同學們,幹杯,祝大家天天開心!”
“幹杯!”
“幹……”
班長一聲令下,所有同學碰杯大叫。
不等大家把酒送到嘴邊,劉钰捏着杯口快速遞到自己鼻子底下,一仰脖,全幹了。
同學們:“……”
三十多雙眼睛不約而同瞪大,集體看向劉钰。
只見“劉钰”伸出粉嫩的舌頭意猶未盡舔了一圈嘴唇,被酒氣熏過的眸光更顯幽魅,揚起下巴沖張勳可挑釁笑笑,操着一股子慵懶邪惡的聲音對他說:“你不是要陪我樂呵樂呵麽?喝啊,敢一口見底,我敬你是條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