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皮子墳(3)

5-黃皮子墳(3)

回家以後,劉钰随便洗洗倒頭就睡,難得一夜無夢。

醒來上完香,她頂着一嘴火炮出現在奶奶面前,吓得奶奶直梗脖:“你是吃啥不對勁了還是說錯話了?”

劉钰捂臉嘶氣:“我犯了口業。”

奶奶抄起筷子敲她腦門:“以後長點記性!”

劉钰蔫頭耷腦連連稱是,小心翼翼吹豆漿往嘴裏送。邊喝邊呲牙咧嘴,在心裏苦哈哈和胡肆臨抱怨:“不就嘴了那臭司機兩句麽,是他先罵我的,憑啥讓我滿嘴起泡!”

胡肆臨打着哈欠道:“說過很多遍了,我門規矩非常嚴明,惡意詛咒是不對的,錯了就要認。”

“我跟你打過招呼了啊!”

“嗯,雖然但是,該罰還得罰。”

“……”劉钰郁悶了。生氣,捂死一疊雞蛋羹不讓胡肆臨聞。

胡肆臨二話不說上身捆竅,靈巧使用她的手和嘴挖勺吃羹。

好大一勺熱騰騰的雞蛋羹進了嘴,擦過嘴角火泡的時候,劉钰眼淚都出來了,在心裏狂吼他“不是人”。

胡肆臨立刻反駁:“我本來就不是。”接着,清淺笑出聲,很是愉悅的借她嘴巴告知奶奶,“有點齁兒。下次別放那麽多鹽,你年紀大了少吃鹹的防止動脈硬化。”

奶奶:“……”

聽聽,這“封建迷信分子”合理運用科學知識的樣子是多麽優秀!

吃了兩口,他滿足了,又打起哈欠說:“嚴防死守一晚上我眼睛都沒閉過,幸好沒事,我去休息一會兒,那小子來了你點煙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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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钰點點頭,胡肆臨即刻飛身離席。

現在是周六早上 7 點多。

以往情況下,從這個時間一直到下午 4、5 點鐘,連着兩天都會來不少登門拜訪的香客。但今天就很離奇——劉钰坐在客廳百無聊賴等到 8 點半都沒人上門,感到意外的同時又覺得合情合理——或許求仙問路之輩也知道劉钰最近攤上事了,冥冥之中有所察覺,便自覺自動給那幫“事兒爹”騰地方,讓她先專注處理完棘手的,再來叨擾她。

實在沒事可做,劉钰翻箱倒櫃找出祖傳靈媒日記随手翻翻,在看到太爺爺寫的“各路仙堂”清單時,她凝神逐字逐句地讀。

太爺爺将出馬仙堂歸為兩類,一類叫“清堂”,一類叫“混堂”。顧名思義——

清堂,就是比較素淨清淨的堂子。随領堂主仙坐鎮的都是自家門派同族弟子,戒規森嚴,一般不允許外來或旁族入堂同修。當然有的清堂門戶也存在其他族仙,不過數量不多,即使被主仙接納了,也是做過詳細的背景調查才能得到一席之位。

劉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狐仙堂就是清堂,這一門能人輩出,道行高深自是不必多說,一籮筐的傳說奇聞,早聽得劉钰耳朵起繭子了。對人而言,能領清堂出世濟人是非常有面子的事,無外乎算是業界名流。但清堂有好處也有弊端,就是不接受鬼仙。

鬼嘛,誰見了都得躲着的主,修成仙也不行,正經清堂更是避之不及。因此,如果清堂主仙座下沒有能過陰探路的精靈報馬,就無法像那些請鬼入堂的出馬仙一樣,可以随時随地去陰司府第查問事項。

這也是清堂和混堂最大的區別。

混堂,就是狐黃白柳灰五大仙,另外再加鬼仙齊聚一堂。正所謂人多口雜,外仙來路太多,主仙管理起來難免糟心,而且每種仙各有各的脾氣和道行,捆弟馬竅的時候狀态各異。

劉钰雖然自己沒經歷過,但頂香之前,被奶奶撺掇着也見了不少混堂弟馬被仙家占身的樣子。那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了,簡直和雜耍似的,什麽跳大神的、唱請神調的、渾身抽筋的……劉钰往他們跟前一坐,有時候都分不清誰才是被鬼附身犯精神病的那個。

太爺爺詳細寫了關于兩種堂口下設各“部門”的分工,看得劉钰眼花缭亂,懵懵懂懂覺得是那麽回事,認真盤顧自己的經歷,又覺得有很大的出入。可她沒理由質疑太爺爺,偏又想不出其中的問題出在哪,一不小心陷入了擰巴狀态,直到防盜門響了第三遍,她才回神過去開門。

奶奶去樓下鄰居家串門了,屋裏便只剩下她和張勳可兩人。

劉钰倒沒什麽可介意的,張勳可自從進了她卧室就開始拘謹。劉钰去廚房給他拿飲料回來,剛進門,站在原地好奇打量的張勳可,竟像做錯事被家長發現的熊孩子,腿一軟差點給她跪下,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辯解:“我啥也沒碰!就就就就、就随便看看,你你你、你別誤會!”

“好了,坐下吧,”劉钰咂咂嘴,見怪不怪,“喏,喝點可樂壓壓驚。”

“謝謝……”張勳可兩手握着可樂,很不自在地坐在劉钰身旁,臉頰的緋紅就沒消退過。

劉钰房間布局是胡肆臨親自幫她調整過的——進門是衣櫃,緊挨着她的單人床,床邊是帶書架的書桌,正對面是供奉狐仙牌位的供桌,兩張桌子剛好挨着窗臺。

每天傍晚,夕照日會将她的小屋照的金碧輝煌,為牌位渡上一層暖洋洋的光。

張勳可與劉钰坐在書桌前,背對着供桌。他總覺得背後像有很多眼睛在盯着他看,心裏頭毛毛的根本不敢回頭,望着自己膝蓋出神。

“胳膊伸出來,手腕給我。”劉钰突然說。

張勳可愣了一下,繼而将衛衣袖子撸起好大一截,露出健康小麥色的手臂,這時才有些放松又帶了幾分顯擺的意思,沖她眨眼微笑:“咋樣,我很結實吧?不瞞你說,近兩年我專門練過,胸肌腹肌二頭肌樣樣俱全!”說着,象征性握緊拳頭,将半臂青筋展現給劉钰看。

“呵呵。”

收到兩聲不輕不重的冷笑,張勳可悻悻抿起嘴角,聽話的将手腕遞給劉钰。

而劉钰已然點起煙來。見張勳可愣愣盯她,微一挑眉遞出半包煙:“抽嗎?”

張勳可搖頭:“我,早戒了……”

“哦,那你得忍着吸會兒二手煙了,我不抽不行。”劉钰吐出一口煙氣。

坐的那樣近,幾乎全噴在張勳可臉上了。他下意識眨眨眼,緊接着瞳孔微縮——清淡的煙氣裏,他恍惚看到一條高大身影輕飄飄的貼在劉钰身旁,正冷眼不客氣地打量着他!

“連陰陽眼都開全了呢……”胡肆臨邪邪一笑,俯身貼近劉钰耳畔,“這小子根骨不錯,如果有人好好指教,假以時日,就是做不了靈媒也是個不錯的二神指的是和靈媒搭夥的人。有的出馬仙自己不願意主動開口,香客又可能說不清楚訴求,就得有個二神坐在一旁,負責建立兩邊的溝通渠道,或幫靈媒做些力所能及的準備。跟秘書的職業差不多~~。”

劉钰彈煙灰故意避開張勳可的目光,悶悶心語:“你少來打馬虎眼,我已經明确表示過我對他沒興趣,別動不動就推銷。”

再說了,做個普通人就很好了,何況張勳可還是個非常有錢的普通人。無論如何,劉钰都不希望他沾上這些神魔鬼怪,他能平平安安過自己的日子就可以,能離她遠點不撩閑再好不過。

想到這裏,她屈指搭上他的脈門。

微涼的指尖緊貼皮膚的瞬間,張勳可心頭突突跳,變得更加不知所措,眼睛都不敢往劉钰身上瞟。

劉钰忽視他的異狀專心捋脈,而胡肆臨也順着他異常跳躍的脈流去到了他身上,轉悠一圈便回來了,将所查看到的前塵舊事一股腦告知劉钰。

末了,胡肆臨語氣有些惱:“該死!鬼黃仙竟然也在老槐樹下修煉的!太放肆了,那幫家夥這是公然向我門挑釁麽!”

劉钰蹙起眉頭,急忙問他:“難辦不?”

“一點點,”胡肆臨喘口氣,稍稍恢複平靜,“也好辦。”

“啥意思?”

胡肆臨盤腿坐于床上,拄着下巴侃侃道:“要麽讓他出馬領堂,要麽……掘了那黃皮子墳。”

這叫一點點難辦,以及……好辦?!

劉钰瞬間頭大:“拜托,這兩個選項都不好吧?”

胡肆臨當然知道不好。

一方面掘那鬼黃仙的墳屬實惡心,一方面鬼黃仙算張勳可的仇家——

當初年幼貪玩,在姥姥家和那個叫強子的在後院土堆上耍的時候,意外摸到一個“耗子洞”,混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掏出家夥對着人家的窩眼送了泡熱尿。也不知道童子尿哪來那麽大威力,好死不死,沖死了黃仙公婆倆和一窩新下的崽子。而鬼黃仙本差一遭天劫就能飛升作仙,張勳可這泡熱尿不僅送了它的命還斷了它的仙根,所以它心生怨恨,立誓與他一家不死不休。

鬼黃仙原想要張勳可母親命的——要這不知死活的熊孩子嘗嘗沒娘的滋味,一輩子都受它折磨,還要他大病纏身做短命的鬼。哪料出師不利,張家太有錢了,花重金請來無數能人異士替張勳可和他母親改命改運,到底沒攤上因果報應的孽緣。

但無巧不成書,張勳可姥姥所在的村子和劉钰爺爺老家繁榮屯緊挨着。兩個村子中間地帶是片密林,林子盡頭被兩村人商量着規劃出一片空地用來做祖墳。

而那棵老槐樹就在林子邊角。

鬼黃仙尋着同道中人的氣味拜了山頭。許是它家教主出的主意,沒過幾年就找上了張勳可的姥姥,把老太太折騰一溜十三遭,有出氣沒進氣,才托夢給張勳可母親,威脅她:

要麽祭子,要麽獻母。

張勳可母親自然哪個都不可能舍出去,緊趕慢趕回家探望母親。見老娘被折磨的人模樣都沒了,張勳可母親抱着她嚎啕大哭。聽完女兒的哭訴,素來疼愛外孫的姥姥暗暗作出決定——她要舍出自己一條老命,換女兒和外孫後半生無憂。

姥姥并沒有把自己的決定告知女兒,強打起精神哄着女兒離開。

而那晚過後,姥姥毫無預兆突然病逝。

當哥哥打電話哭着告訴妹妹妹夫消息時,張勳可母親直接暈了過去。

沉夢之中,她親眼看到蒼老的母親,被一群尖嘴猴腮的人扒下衣褲換上舊時喜服,吹吹打打将人強行擡進一座紅轎子,又歡天喜地吹着怪異的曲調,擡起轎子向老林深處狂奔。

張勳可母親連忙追上去,連滾打爬哭喊“媽媽”。

姥姥掀開轎簾,老淚縱橫凄聲阻止:“老丫頭,別追了,快回去!千劫萬難有媽替你扛着,好好照顧大可,下輩子有緣再做母女吧!”

說完,一陣狂風拔地而起,狠狠迷了張勳可母親的眼睛。

粗糙的砂礫還夾雜着一股漚糞的惡臭,她原地掙了掙,再一睜眼,人就從病床上醒了。至于為什麽會聞到十分嗆鼻的臭味,張勳可母親一直說不清楚,她也找過很多大仙看過,統統搖頭表示沒轍。

聽完張勳可的故事,劉钰對此也很好奇,趁張勳可在現場,便問胡肆臨:“你說他媽聞到的臭味,是不是黃皮子放屁了?”

“不,既然做了仙,無論神鬼精怪,我們都很注重個人衛生的。”胡肆臨說着話,竟又貼到劉钰耳邊,吐着熱氣反問,“小钰可有聞到過我身上有狐騷味麽?”

“……沒。”劉钰咽了口唾沫,大氣都不敢出,心裏卻七上八下起來。

清楚感知到她的局促,胡肆臨嘿然一笑:“就是嘛,我香噴噴的多好聞呀!推己及人,鬼黃仙必不會有如此腌臜行為,真正的原因是——”

他頓了頓,換了副無可奈何的語氣:“鬼黃仙死後,那窩廢土被拉去老林附近用來搭成旱廁了。也就是說,它的屍骨就葬在廁所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劉钰徹底失語。

張勳可見她表情變化的厲害,眨巴着四六不懂的眼睛,傻裏傻氣問道:“你咋啦,我難道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你不好意思通知我?”

劉钰白他一眼:“你當我是醫學機器嗎,摸個脈就能看出你有沒有不治之症啊!”

“那是啥,”張勳可繼續冒虎氣,“沒事,別不好意思說,我堅強着呢。”

這人……腦袋好像被傻狍子踢過。

劉钰懶得和他廢話,只告訴他:“你姥姥的事好辦,不過,得需要耗費很多財力人力,你能接受嗎?”

以為她是讨要香油錢,張勳可無所謂笑笑:“說個數,要多少我都給你。盡管開口,家底我都雙手奉送。”

劉钰被他傻氣上身的樣子氣樂了,扶額解釋:“我要你家底幹啥?不是那個意思,你負責去找一隊幹拆遷的,順便再找幾個掏大糞的,等我算出來一個黃道吉日,陪你去撅了鬼黃仙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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