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15-生而為人(1)

15-生而為人(1)

晚上 10 點多,強子開車把張勳可送到他家樓下。

轉頭瞅了眼後排肩并肩、手拉手的男女,20 分鐘前遭遇驚魂夜的強子,有些承受不來好哥們兒和他女神“飛速進展的關系”,搓着腦瓜皮試探性詢問:“那個……我都不知道該咋稱呼你了,要不,繼續叫姐吧。那啥,你是跟大可上樓啊,還是——”

“麻煩送我回家。”

“走你的。別管我們。”

兩人同時給了他不同的答案,強子要崩潰了,薅着頭發欲哭無淚:“你倆商量好了再告訴我。”

胡肆臨才不屑于跟個凡人商量。

他抓起腳底下臭烘烘、髒兮兮的外套,打開車門扯住劉钰跨出張勳可的大長腿。

依然不發一言,依然是那副油鹽不進的嘴臉。

劉钰掙了掙。他力氣大的驚人,半個身子都被拖出去了,她扯開嗓子不管不顧大吼:“胡肆臨你有病嗎!給我撒開,我才不跟張勳可走呢,快點放開我!”

見識到如此複雜的三人行,今夜的強子,大腦有了徹底死機的趨勢——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說話也不是,沉默也不是。他在那淩亂半天,張勳可“砰”地關上車門喚回他的意識。

那瞬間,強子想的不是和哥們兒整兩句無關痛癢的道別髒話,而是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踩到底火速遠離一門之隔熟悉又陌生的大兄弟……

這麽想的就這麽做了,強子向來有眼力見兒。

天氣預報早就報過臨近午夜有降雪。

這會兒小雪漫天洋洋灑灑,遠去的車尾燈留下兩串飛騰旋轉的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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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子的車慢慢消失在馬路盡頭。

劉钰收回目光,在淺淺一層雪面裏不停搓鞋底,邊搓邊發火:“你到底想幹啥,啊?胡肆臨,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真的很奇怪!那次過陰回來你就跟我別別扭扭的,是我哪裏做得不對惹你了嗎,還是你又得到啥指示故意給我打災啊?現在沒別人了,今天必須把話說清楚,不說清楚誰也別想走!”

一年多了,她從來沒對他這麽沖過。

臘月以來經歷過不少令她左思右想甚感怪異的波折,他又變得神神秘秘,一肚子疑惑積壓久了終究變了味兒。從他附身張勳可開始,劉钰就在強忍着,若非人多眼雜不适合掰扯,她都恨不得立刻揪着張勳可耳朵沖胡肆臨喊兩嗓子以洩怨氣。

如果不是——

回想起 15 分鐘前他們剛坐進強子車裏那件事,劉钰的臉“騰”地又燒起來,上去扇了張勳可一小巴掌:“啥不要臉的事都能幹得出來,我他媽真是倒了血黴了攤上你這麽浪的教主!以前蔫了吧唧地跟我裝單純,整半天是老流氓子!你咋不接着裝呢,拿我當猴耍很好玩嗎!”

劉钰掄圓了巴掌,又給了張勳可一嘴巴子。

對方的臉色像被蠟糊住了似的,比面無表情更僵硬。被打了也不急不惱,很悠閑的轉回臉蛋看着她:“親個嘴兒至于上綱上線麽。剛剛我不那麽幹,你又該說我不好好善後給事主添亂,我幹點好解釋的事,你又來罵我輕薄,你們人類怎麽這麽難伺候?”

“你還有理了——”劉钰再三揚起巴掌。

“只管打,無所謂,”他歪着頭,理直氣壯較勁,“反正疼的也不是我。”

劉钰快被他氣死了。醞釀半天,揪着張勳可脖領子大叫:“你給我下來,痛快地跟我回家!你非得把我拉他家來要幹啥,我以前跟你說的那些你是不當放屁了!”

胡肆臨反手握住她的腕子,冰涼的指尖有些發硬:“小钰,你要談什麽不如直說,我們之間開誠布公也不止一次兩次了,眼下不過多了個沒用的廢人,當他不存在吧。”

“扯犢子呢,”劉钰掙紮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壓根沒屏蔽他的意識,之前你幹的那些混事他都眼巴巴看着呢——等會兒……”

呆了呆,劉钰兩手抓過張勳可異常紅腫的手腕,細細端詳一番,擰起眉頭興師問罪,“看你幹的好事!他手脖子都挫出這麽大個筋包,還不趕緊給人揉開了!”說着,她搶過他手裏的外套踮腳往他肩上披,“你想凍死他啊!你可以拿人不當人,我他媽不行,老老實實穿上!”

“打架哪有不受傷的,這點小磕小碰瞎緊張什麽,”胡肆臨閃身推開她,嫌惡道,“我不穿,臭死了!那死豬精往衣服上揚了多少大糞你剛剛沒看見嗎?你要真是擔心姓張的小子就跟他回家啊,這間房子只有他一個人住,才沒人管你那張臉皮有多薄。”

“你——我他媽——”

劉钰氣到舌頭打結,顫抖的巴掌都揚起來了,借着幽亮的雪光看到張勳可烏青的嘴角和眉骨,頓時洩了大半火氣,無力地垂下手臂,咬牙低吼:“他他媽到底住哪,帶路!”

就見張勳可自言自語:“問你呢,家住哪?”轉臉換了副迷茫的表情,呲牙裂嘴抽氣,“哎呀我操疼死了!我家……我家——”再度向劉钰看過來時,他又切換成胡肆臨,指着左邊那棟高層說,“二單元 1002,走吧。”

劉钰:“……”

怪不得強子被他這副比精神病還像精神病的樣子吓壞了。

劉钰也快受不了了,忍着臨檔一腳的沖動,罵罵咧咧跟在他身後,往張勳可獨居的小複式行進。

5 分鐘後,兩人進了屋。

嘁哩喀喳脫掉髒褲子髒鞋,胡肆臨駕馭着張勳可的身體,自來熟般去到一體式魚缸酒櫃那裏摸出瓶沒開封的茅臺,拎着酒瓶子走到沙發邊老神在在坐定。

劉钰換好拖鞋的工夫,他已經叼起煙正要點上,劉钰快步上前奪下那顆煙,表情凝重道:“差不多得了,他不抽煙好嗎,你再給他抽上瘾咋辦。”

胡肆臨目光幽深地凝望她好一會兒,忽然笑了:“小钰,有的時候我真搞不懂你七七八八的小心思。天天說自己讨厭他,怎麽關心起人家還沒完沒了呢。”

不出意料,劉钰臉頰又熱了。

還好在外邊站了好久,根本看不出是羞的還是凍的,她梗着脖子辯解:“廢話,我不關心他難道關心你?你一大仙兒我哪有資格關心,張勳可畢竟是活生生的人,真因為我出點啥事我咋跟他父母交代!”

“沒錯,這話說的在理,我認,”胡肆臨重新抖落出一根煙點上,吸了滿滿一口,悠哉哉吐煙,“和你一樣,其實……我也很關心他。”

他擡起那雙亮晶晶的桃花眼,一瞬不瞬望着她,像顯擺玩具一樣沖她揮舞兩下胳膊,“小钰你瞧,這家夥的七竅打小便被那些外方仙竄開了,這身體素質多好呀,捆竅捆幾個小時都沒有任何排異反應。我很看好他,所以特別希望你們能多多親密接觸,将來有他當你的左膀右臂,我門也好做事不是麽?”

“喝多了吧你,胡說八道啥呢!”

劉钰又奪過他送到嘴邊的酒瓶,顫抖不已的手指險些抓脫,幹脆将酒瓶杵在茶幾上,這才轉身與他對峙,“胡肆臨,胡教主,我現在不想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就想知道知道你究竟幾個意思!咋着,您老管天管地還管着弟馬拉屎放屁了?我說沒說過我不想跟任何人處對象,你三番五次裝聾作啞有勁嗎?”

頓了頓,她咬牙發出警告:“我再說一遍,我不喜歡張勳可,也不會和他有啥別的關系!教主你要真是看上他了,那就抓他做你的好弟馬吧!如你所說,他單純又好用,不像我又倔又喜歡犟嘴,大不了這靈媒我不幹了,誰稀罕找誰去呗,讓惡鬼把我弄死又能咋的,實在不行我去老槐門當鬼修,看誰先折騰死誰!”

說完以後,她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抄起桌上的酒瓶猛灌數口。

辛辣過喉,嗆得她直皺眉,可她沒有絲毫怯意。

像是做好了魚死網破準備的亡命徒,每個吼出口的字眼都帶着決絕的意味。

比起她危言聳聽的話語,表情才真的兇惡。一雙笑眼瞪得溜圓,裏面泛起癫狂的紅光,就那麽死死瞪着藏在張勳可皮囊之下的胡肆臨,令他錯愕許久。

直到她搶過他把玩的打火機,胡肆臨才回過神。見她顫顫巍巍按了好幾次開關終于燃起火苗,他微微垂眸波瀾不驚地問:“小钰,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這句話令劉钰眼圈驀地紅了,飛速眨眨眼将淚意逼回去。吞雲吐霧間,她穩了穩心神篤定回到:“不讨厭你。”

話是這樣說的,可她馬上幽怨一笑,“我哪有資格讨厭你?我這個人,這條命,包括我的靈魂在內,從生到死都是你的,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你讓我吃雞我不敢吃鴨,你要我活我才能活,你要棄我而去我也只能高高興興賠笑相送,你是神明我是信徒,你倒是說說看,我有啥權利對你說不呢?呵……”

她搖頭輕笑,喉嚨裏溜出壓抑的哭腔,“就拿今天這事來說吧,是你要捆着人家張勳可現身說法,明明有更容易的解決辦法對付黑煞神,但你有問過我意見嗎?你還不是揪着人家強子二舅的衣領子對他大打出手……你們這些鬼呀神呀各憑本事鬥法不好嗎,傷害人類算啥能耐,打贏了又咋樣……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有拒絕的權利麽,你以為人家尊你一聲大仙兒就真的是心服口服麽?”

她一頓質問,他一聲不吭,已然悶頭抽幹淨兩根煙。再去摸煙盒,發現裏面空空如也,下意識沖她伸出手,僵了僵,又默默縮了回來。

劉钰吸吸鼻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包沒拆封的煙甩給他,接着吐苦水:“敬你十分,七分是害怕,剩下三分是因為有自知之明!人活一世能有啥盼頭,有錢沒錢都不好過日子,無非是為了混口飯吃等到死那天可以體面點而已。可舉頭三尺的神明和十八層地獄的惡鬼哪個放過我們了?不信鬼神之說的逼着我們非信不可,信了你們的又偏要設下七災八難禍禍我們……胡肆臨,那你告訴我,究竟人要咋樣做才能一輩子平平安安無憂無慮活着?”

他張張嘴,想分辨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迎着她咄咄逼人的注目,不知是捆竅能感應到心跳的力度,還是久久不曾為人間事煩憂的心竅突然動了,竟覺得整個胸腔如同燒開了水般沸騰起來。胡肆臨情不自禁撫上心口按了按,才稍感舒服。

張勳可不抽煙,但家裏常來一幫小哥們兒吃飯喝酒吹牛逼,便備了幾個煙灰缸放着。

胡肆臨低頭從茶幾抽屜裏摸出一只白得剔透的水晶煙灰缸,将煙屁股攆滅,瞅了眼劉钰,緩緩伸手要去拿她手裏的酒瓶。劉钰欠身避開:“別喝了!”

“給我,”胡肆臨輕飄飄道,頓了頓,他嘆着氣解釋,“我不喝了。只是想噴點酒幫他捏捏手腕。”

他揚了揚高高腫起的手腕給她看,輕輕一笑,“你看嘛,都快成豬蹄子了。明早醒來,這小子肯定疼得哭爹喊娘的,到時候賴賴唧唧找你還得挨頓罵,慘不慘?”

劉钰“噗嗤”樂了。但很快又板住臉,把酒瓶塞他懷裏:“沙楞整,我困了要回去睡覺。”

“嗯,5 分鐘就好。”

他應着,喝了口酒,“噗”地吐在紫紅的腫脹部位,邊揉邊說,“這麽晚了下雪還不好打車,就在這住——”

“一邊拉去,”劉钰抄起身後的抱枕扔張勳可頭上,“沒完了你?再保媒拉纖以後不給你吃小雞兒炖蘑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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