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23-五鬼運財(2)

23-五鬼運財(2)

“斬殺紅煞鬼和鬼黃仙的報應已經找上我了。”胡肆臨聲音顫顫的,“小钰,我好像病了……”

他清亮的嗓音都沙啞起來。

劉钰撲棱着四肢勾勾巴巴坐起,在他開口的時候就将恐懼和忐忑抛到了九霄雲外,想都沒想,拉住他的手攬過他纖長的頸子。

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病了,但這俱比真實的肉體更結實的靈魂确實不像平常那麽溫暖。他在她貼過來的時候僵着身子顫了顫,便屈起雙臂緊緊環住她。

他連呼吸都是亂的。

劉钰忍不住擡手摸摸他的後腦,将他的頭用力壓在自己頸窩裏,認命般地合起眼皮,感受着他身上最熟悉不過得蓮花香味——這是她每天焚香獻給他的專屬氣息。裏面涵蓋着她的虔誠和依賴,以及那份不必言說便能心意相通的默契。

她感受到了他的惶惑和掙紮,仿佛人類的輪廓下包裹着一個快要分裂出來的靈魂,令他無所适從也無力反抗。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如他一般不安。

摸索着撫上他冰冷的面頰,拉開些許距離,她在能見度很低的視野中捕捉到了他隐忍的眼神。

凝神對視很久,她努力捋直舌頭,心疼地問:“到底怎麽回事?難道說你前陣子一整溜沒影了,就是因果報應的反噬嗎,你為啥不告訴我?”

“是……”他将下巴擱在她肩頭,歪着腦袋蹭了蹭她的臉頰,“我不曉得該怎麽說,怕你知道了跟着我擔驚受怕,吃不好睡不好的,那還不如閉嘴。”

劉钰沒說話,這會兒除了安慰的擁抱,說什麽都是徒勞。

其實她早就察覺到他不對勁了。

那次過陰,他驟然對自己暴怒又愣住的模樣,她每每回想起來都十分費解。

包括這一次,他竟然想在夢裏掐死她。

如果真是他的本意,無論五金和胡玄舟有沒有趕來,肯定都阻止不了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但他們的出現,輕而易舉讓他放棄了那個可怕的念頭。由此可見,他的所作所為根本不受心念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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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被捆了竅,他成了某種不知名生物的傀儡,饒是法力無邊也躲不過這一遭。

一想到他是擔了因果債才變成這樣的,劉钰心裏特別難受,放在他後腦勺的手,撸毛都快撸出火星子了……胡肆臨頗感不适,掙了掙從她肩膀移開下巴,又望向她的眼睛,“小钰,我有點冷,我們躺在被窩裏說話好不好?”

“好啊。”劉钰往旁邊閃了閃,拍拍褥子,“快躺下,我幫你捂捂腳。”

他難得在她面前像個聽話的乖寶寶,背過身蜷着膝蓋始終很安靜。劉钰抖了抖被子将大部分都掖在他雙腿底下,靠着他躺倒後,緊忙摟住他,又伸出腳丫纏上他冰涼卻柔膩的雙腳。

當然夢裏的她也沒熱乎到哪去——沒有實體,靈魂從來都是陰冷的,跟鬼沒差多少。

默默依靠了好一陣,胡肆臨揉搓着她搭在他腰間的小手,偏了偏頭,說:“要不……我換個形态吧。”

“啥?”劉钰一愣。

眨眼間,她感受到小腹地帶鼓起一團很厚實的東西。很快那東西舒展開來,将兩人的腿腳蓋住,毛乎乎的掃過腳踝,她不由得吃了一驚,作勢就要掀開被子猛瞧。

胡肆臨卻一把按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別看……是我的尾巴,不好看的——”

“誰說的,明明很好看啊!”劉钰晃動着腳指頭去夾掃來蕩去的某根尾巴,突然變得興高采烈,“我覺得超好看!我還以為你是純白色的狐貍,原來還搞了挑染,你挺潮啊小老弟!”

發覺她并沒有嫌棄他的本相,胡肆臨有點開心,忽又覺得窩心不已,徐徐轉過身,和她面對面。

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他沉默一會兒,便垂下眼簾,不讓她看到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

再擡眼,他又恢複成那種異常倦怠的樣子,向前湊了湊,抵着她的額頭輕輕道:“你看到了,我是個殘廢。”

“嗯?”劉钰不解。

他抄起一根大尾巴,捏着尖端搔了搔她的鼻尖,悵然解釋,“我天生殘缺不全。若是全須全尾的九尾白狐,打出生起便可位列上方仙,不必熬了五百多年仍舊功德不滿,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入駐淩霄殿,做所謂的正神。”

受不住癢,她薅住他尾巴尖不讓他亂動,不理會他的抗拒,抓在手裏捏扁搓圓玩得不亦樂乎,然後又摟在懷裏當抱枕,好奇地問,“我不太明白,對你們來說做上方仙和普通地仙有啥區別啊?反正都沒有實體,法力再高也怕拆廟翻堂,何苦費勁巴拉競争上崗呢?”

“……”

沒想到,一下子竟把老狐仙給問住了。想到同門提起劉钰這個勤學好問的弟馬就頭大的幽怨樣,胡肆臨哭笑不得。

他學着她的樣子撈起一根尾巴慢悠悠地撸毛,不假思索回答:“你就當我們這群老不死的閑的沒事幹吧。我們又不需要像人類那樣吃喝拉撒,金錢對我們來說确實和糞土沒區別,活着倒不如死了有意思,只能研究 KPI 了。”

“……”

他的大實話把劉钰也幹沒詞了。

仔細思考着他的話,她總覺得不對勁,又琢磨一會兒,猛地想到了至關重要的問題:“咋的,你們閑的沒事就來折磨我們啊?這是完成 KPI 嗎,分明是吃飽了撐的!”

“弟馬,你又放肆了。”

“廢話,你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嗎!”

“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不管,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吧。”

“嗯……勉勉強強咯。”

“扯淡,就是這麽回事,你別想賴!”

“……”

互相扯皮半天,不知不覺兩人換了姿勢,頭挨着頭仰臉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胡肆臨扯累了,才發現抓在劉钰手裏的尾尖毛都快讓她薅禿了!有些肝疼地抽了她一下,趁她吃痛松手,趕忙縮回來壓在屁股下,委屈巴巴地瞪她。

劉钰不甘示弱瞪回去,好半天,才相視而笑,又重新臉對臉看着彼此。

微微收斂笑意,劉钰猶豫片刻,認真地說:“那個……我有個事要跟你講。”

“不必說了,我都懂。”胡肆臨淡淡道,“就當還他做你肉墊的恩情吧。接下來 3 天夜榮堂主負責接待他。論醫術我遠不及夜榮堂主精湛,跌打損傷又非我長項,正好我不稀罕看他那個死德行!我不出面才好,否則我怕忍不住一巴掌下去讓他癱瘓在床,大小便不能自理。”

“噗——”劉钰直接笑噴。腦補了一下雷春龍坐在輪椅上罵罵咧咧等人伺候他屎尿屁的慘樣,她就特想笑。

可笑着笑着,她表情忽然僵住了,因為她看到胡肆臨縮起的瞳孔。

那與夜貓沒兩樣的豎瞳又令她心驚不已。但在她向後退縮前,他已然放松了緊縮的雙眼,很怕她會逃走似的,八條尾巴全都盤了過來,将她向着他狠狠收了收。

“小钰,我不會再傷害你了。”他探臂攬過她,下巴抵在她額頭上,帶了幾分央求的意味,“別害怕我,更別把我當怪物,小钰,我只有你這麽一個能說知心話的親人,如果連你也嫌我古怪,那我不如回深山老林,一輩子不出來了——”

“瞎說啥呢!”劉钰埋頭在他心口,用力嗅嗅令她無比安心的蓮花香,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我永遠都不會跟你隔心,也不會真的嫌你怕你,你還得陪我走完後半輩子呢,等将來我死了,就去做鬼修繼續陪着你積功攢德,長長久久地陪着你!”

腦子一熱,她把心裏話全說了,相當于将含在口中長達一年的告白都交代了,等她回過神,不免心驚肉跳。

還好胡肆臨在感情方面一直都少根筋似的,只是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背,悶悶地柔聲應和,“好,我們永遠都不分開,從生到死我都會是你的掌堂教主,等你壽終正寝,我正式收你做我的關門弟子,接着帶你修行問道……來日方長,我們有的是時間,何必在乎一屆凡夫俗子。”

“對嘛,就是這個理兒。”劉钰趁熱打鐵,笑嘻嘻地試探道,“吶……你看啊,我們現在這個階段到底還是要借着張勳可他爸的勢力傳播名號的,只要和他接觸,怎麽都躲不過雷春龍吧?你也別總計較他了嘛,我今天跟他接觸下來,感覺他也沒想象中的那麽差勁,場面上總得過得去,我們還是要以揚名和圈錢為目的,就別在意他這個小蝦米啦,好不好?”

短暫沉默了一陣,胡肆臨輕輕點頭,“行吧,那就先這樣。不過你要答應我,不可以過多關注,更不可以心疼這個男人。”

“我沒事心疼他幹啥,我又沒吃飽了撐的!”

“你還意思說呢,今兒是誰看人家受傷就心軟了?”

“哎呀你看你……剛剛還說自己都懂,咋又斤斤計較上啦!五百來年白活了嗎?我那是看在張勳可的份上幫姓雷的一把,你能不能別老提這茬,煩死了。”

“好,不提了,你好好睡,我陪你。”

“嗯呢。”

剛撂下話音,劉钰倒頭就睡過去了。

胡肆臨收起笑容,随意揮手便将她的靈魂送回肉身,又站在床邊盯着她看了很久,擰身飄向窗邊一猛子穿透窗戶,轉眼便來到繁榮屯和勝利屯交界地帶那片老林。

早就感知到二更天會有貴客到訪。兩個一早被安排在林間小道入口的吊死鬼,舌頭伸得老長,見到他就卑躬屈膝行禮問安。

他根本不屑看它們,繼續趕路。

走過兩根筆直的禿樹,颀長的少年人已然變作一條比棕熊還要高壯的白狐。

八條狐尾在身後張揚飛舞,他揚起四爪在林間狂奔,須臾便到了那棵歪歪扭扭的老槐樹跟前。

他坐下來,舔舔一只前爪,操着慵懶的聲音說着最狠戾的話:“再敢招惹我的弟馬,休怪我挖斷你的樹根,讓你死的徹底些。”

午夜裏北風吹得猛烈,老槐樹的枝丫在風中沙沙作響,抖落下一片薄薄的雪霧,像是在笑,好半天都沒停止晃動。

兩廂對峙,老槐鬼母并沒有劉钰印象中那麽畏懼胡肆臨。

慢慢從粗大的樹幹中分離出那道梳着麻花辮的俏麗身影,款款地來到他面前,半步之遙便停下腳步,背着雙手踮着腳,滿臉都寫着“你是在說笑話嗎”。

胡肆臨也笑了。

細長的狐嘴裂開一條縫,露出白森森的尖牙,“你這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髒東西,憑你也配染指我的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麽心,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別再癡心妄想了!劉钰是我的,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你該明白我的意思。”

“嘻嘻……”老槐鬼母揪起一根麻花辮繞在指間把玩,“咋整呢,真不明白。”

稍稍探了探身,她輕佻的目光掃過他金光閃爍的豎瞳,又偏頭望向紙灰紛飛的夜空,話裏有話道:

“教主小哥,我承認,我對小丫蛋兒志在必得,可我老槐鬼母是修道中人,道上的規矩我門清着呢!你放心好了,我不會主動跟你搶人的。但咱們做鬼神的,都懂得一個道理——啥都能控制,唯獨控制不了人的七情六欲。絕情絕欲的人向來不存在,縱然你幻化出一副好皮相又如何?你是仙她是人,唬得她一時是唬不了一世的!我就不一樣,我是鬼啊,不會撒謊是我最大的優勢,将心比心,誰真的待她好,小丫蛋兒那麽聰明,早晚會分辨清楚的。”

“所以,你惦記上了姓雷的,”胡肆臨陡然凜起聲音,“這就是你所謂的待她好?你明知——”

“那又咋樣?”她高聲打斷他,“至少我不是奔着要她命去的,而你——”

她甩開辮子,食指瞬間化成長長的枝丫,用力戳了戳濃密毛發下心口的位置,“問問你自己好了,上仙教主!你敢賭天立誓說你問心無愧嗎?若你敢發誓,從此以後,我再不會勾搭小丫蛋兒!只可惜……”

她縮回樹枝,手腕一轉便又是五根纖細的手指,欣賞般細細端詳,輕飄飄的話語重重敲擊着胡肆臨的心——

“只可惜你不敢發誓啊,哈哈哈哈!”

她笑得十分暢快,癫狂地原地轉了兩圈,目光變得怨毒起來,“那傻妞還被你蒙在鼓裏呢吧?你有告訴她往上數八代死後都去了哪嗎,有告訴她和姓雷的之間有着締結姻親的兩世情緣嗎?嘻嘻嘻——”

驀地斂住笑,她的身形猛地抽長,光滑的皮膚漸漸透出原本皲裂般的黑色紋路,也對他露出本來面目。

她繼續開口,繼續往他心上紮刀子:“收起你的假情假意吧,狐貍精!實話跟你說了,我馬上會收姓雷的做我的弟馬。你清楚,他祖上是胡子出身,祖祖輩輩将肉身獻祭給了五鬼,我就是看上他了,這是我們鬼修的家事,你管不着也別想管!至于他和小丫蛋兒嘛……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拆散這對苦命鴛鴦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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