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5-失蹤男童(2)

25-失蹤男童(2)

“所以我來陪你了。”胡肆臨接口道,“我不在,憑你自己如何號令滿堂兵馬?我倆自當焦不離孟,孟不離焦。而且……沒有我,哪有今日的你?”

從威脅到恐吓,再來當頭一棒,劉钰咬得舌尖微微發痛,表情肉眼可見變得又僵又獰。稍一搭眼,雷春龍就發現了她的異樣。

他挑眉詫異地問:“你咋了,暈車嗎?那我開慢點——”

“不用,我沒事。”她冷聲回答,“快點開,早完事我早回家。”

他點點頭,卻還是放慢速度,調轉車頭随車流拐進一條岔口,狀似無意追問:“你家那什麽教主……沒來嗎?啧,我還挺想再見見他的。上回這家夥把我喝的呀,哇哇吐,可太牛逼了,誰都不服我就服他。”

劉钰張張嘴,正要回話就被胡肆臨捆了竅。

斜眼過去換上他慣常陰森的語氣:“少扯廢話,專心開你車。”

“呀,您擱這呢啊!”

雷春龍不急不惱,反而呲牙嘿笑,帶了幾分巴結的意思說:“有您在那我更放心了!待會兒勞您受受累,可得仔細給我們看看吶。您甭擔心,錢我一分不帶差的,只要找到我幹兒子,您盡管開價,我奔兒都不打一下。”

“呵,”胡肆臨冷哼,“你倒是想打奔兒,打得出來算你厲害。”

“不敢不敢,那我能敢麽。”雷春龍彎起眼睛,“您多神吶,我是見識過的,指定不敢賴賬。您說吧,找孩子多少錢?但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等下見了我兄弟,千萬別告訴他花錢的事,他兩口子條件不太好,我怕他們過意不去。”

“1 塊錢。”胡肆臨輕聲說。

雷春龍險些以為聽錯了,睜大眼珠子瞟劉钰一眼,難以置信,“啥玩意兒,1 塊錢?不是,倒也不用這麽客氣——”

“沒跟你客氣。”胡肆臨冷笑,“你在我眼裏就值這個價。如果不是有層規矩擺着,我連 1 塊錢都懶得收,因為……你根本不值錢。”

“哈哈哈!”雷春龍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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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掉煙頭,又怪聲怪氣“哈哈”半天,看起來眉飛色舞,但劉钰清楚看到他眼底幽幽發寒的愠怒。

正好她的煙也抽完了,趕忙将煙頭丢掉,就此掐斷和胡肆臨的感應,轉過來便要為胡肆臨今晚的激進做些解釋。

可來不及開口,雷春龍已經收了笑意,從牙縫裏擠話:“是,我是連個尿泥錢都不值。但這位教主,咱就是說,您不用總陰陽怪氣吧?我再咋下賤也不至于沒完沒了纏着你家劉大仙姑的。今兒是趕到這了,我話也撂下,您要真不樂意幫忙,我立馬調頭送您回安縣——”

“別說了。”劉钰打斷他,皺起眉頭,“消停開車!”

他一愣,将溜到嘴邊的髒話咽回,咬緊後槽牙提起車速,再是一聲不吭了。

劉钰竟有些驚奇——

他居然能這麽快分辨出是誰在和他交流!有時候奶奶都要緩一下才能反應過來,他是怎麽做到的?她脫口便問:“你……你是不會點啥啊?”

“啥?”

他不耐煩地扯脖子罵:“我他媽會個雞巴會!我要是會這會那,用得着挨他這頓損?真有意思!哄着捧着敬着你咋的都不行,他老跟我吱喳火燎幹什麽玩意兒,神神叨叨的犯病了好像!”

看,他就是分得一清二楚——氣到破口大罵了,都能講明白“你我他”。劉钰被他那副既委屈又暴躁的樣子弄樂了。

笑了沒兩聲,雷春龍氣急敗壞讓她閉嘴:“笑啥,你還挺驕傲呗?別擱那呲呲,啥時候了還有心思笑!你那心是大皮球做的吧,紮一刀就知道往出蹿氣噎人,啥也不是。”

“關我啥事,是我噎你嗎?”劉钰張嘴回怼,“就你好!你那心是爛西瓜做的,不中吃也不中看,酸叽溜的死味兒稀了光湯還淨是籽兒,狗屁不是。”

“那也比你強!管咋說哥還有個瓤,你就有層人皮,扒沒了啥他媽人味兒不剩!”

“你跟誰倆他媽他媽的,說沒說過跟我說話別帶啷當?”

“不帶就不帶,喊什麽玩意兒,顯你嗓門大啊!”

“誰先喊的?”

“行行行,我先喊的,我嘴欠我錯了,媽的——”

“你還罵!”

“我又沒罵你,我罵我自己不行嗎……”

吵吵鬧鬧一路,終于到了那家名叫“天天黃焖雞”的店門前。

下車後,兩人不約而同停止鬥嘴,對視一眼,雙雙收斂起放飛的情緒,前後腳進了門。

雷春龍推開門的瞬間,嘈雜的人聲混雜着兩道悲痛欲絕的哭聲迎面撲來。劉钰快步跟上他,默默看他和站在門口的瘦高漢子打招呼,随即接受他的安排坐在近前的板凳上,打量起滿屋子人——

兩個穿制服的民警,一男一女。女的正在按常規流程盤問那位臉色蠟黃的漢子,男的則眉頭深鎖發着微信。

店面不算大,齊齊兩排碼放着 6 張桌子。她坐在靠近門右側最後一張桌,上面還放着別的客人吃剩下的殘羹冷飯。可見事發突然,店家都來不及收拾利索。

再往前,臨近櫃臺的桌前坐着一老一青兩個女人。

老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年輕的那個看上去也有三十多歲了。雖然也哭得厲害,但懷裏抱着個兩三歲模樣的小女孩,可能怕吓到孩子她都不敢放聲哭,只是不停拿紙擦眼淚,時不時還捏一把手裏那只一碰就叫的玩具鴨子,吸引小女孩的注意力。

目光最終懸在小女孩身上。兩根沖天羊角辮随着她的動作在頭頂扇呼着,肉乎乎的小臉上嵌着兩顆毛漉漉的大眼睛,睫毛又長又濃,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她伸手要去抓媽媽手裏的玩具鴨子,媽媽卻故意擡高手腕不讓她碰。她不哭不鬧,目不轉睛盯着那只黃澄澄的小胖鴨子,媽媽捏一下她就笑一下。

劉钰覺得這孩子特別好玩。觀察了好一會兒,暗暗揚起的嘴角卻慢慢落下。後來,任這小孩如何甜笑,她都無法跟着會心地笑了。

因為她發現,這孩子每次呲出滿口小白牙,嘴角便滲出一片晶瑩剔透的哈喇子。

她凝神看向小姑娘的眼睛。果然,黑白分明的眼珠,連丁點這個年紀孩子該有的天真好奇都看不到。

雖然始終盯着小黃鴨,但她的眼神沒有聚焦,呆呆的,聽到聲音才會給出點本能的反應。

腦海中有個閃念唰地飛過——天生缺魂少魄。這孩子……這孩子分明是個傻子!

劉钰不由得為自己的結論目瞪口呆,再望向小姑娘和她強忍悲傷的母親,眼裏只剩同情。

她不免唏噓:

不怪雷春龍說這兩口子條件不太好,确實——這小店裝潢非常簡陋,幸虧開在一所高中附近,但地理位置不算很好,想來勉強能維持溫飽;這又養活着倆孩子,偏有個癡癡傻傻的閨女,肯定要多操很多心;況且正處在上有老下有小的階段……

她悄悄觀望一番與警察對話的黃臉漢子。此人眼窩底下蓄着不自然的烏黑,嘴唇更是紫裏泛青。單單從面相,她便看出來他有很嚴重的心髒病。

随手掏煙點上,胡肆臨雖然冷眼相對,不忘本職,一開口就印證了她的猜測:“不用想了,他做過心髒支架,我都看見了。”

“……”劉钰沒理他,悶頭吧嗒吧嗒抽煙,接下雷春龍遞來的煙灰缸,彈了彈煙灰。

感受到她亂七八糟的心思,胡肆臨還不樂意地諷刺:“你跟着傷春悲秋什麽?這種家庭情況不是早就司空見慣了麽,做好你該做的,別動不動往出施舍你那點善心。”

“我啥時候說我要施舍了,”劉钰使勁彈掉煙灰,“你今天吃槍藥了吧,看誰都不順眼是咋的,跟我這頓甩臉子!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不能趕緊換人來陪我!”

知道她真生氣了,胡肆臨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往她身邊一站,像個雕像似的半天都不動。劉钰分外了然,他別別扭扭杵那,是在等她給臺階下。

嘆了口氣,瞅了瞅朝她看來的孩子媽,勉強笑笑,“呃,大姐,麻煩你給我弄點吃的行嗎?我到現在都沒吃飯,你、你幫我做份黃焖雞可好……”

話一出口,滿屋子人都朝她看來,包括那個傻呆呆的小姑娘——很緩慢地眨了眨眼,晃晃悠悠爬起站在母親腿上,小胳膊一張,沖她梗脖:“呀啊!啊咦……啊——咦——”

兩聲軟軟糯糯的呼喚,直接叫的劉钰四肢酸軟,心魂蕩漾,暗滅煙頭提腿就往孩子那走。離得近了,她愈發覺得小丫頭招人心疼,慢吞吞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那只在空中亂抓的小胖手。

孩子一把攥住她的指頭不放,作勢要往嘴裏塞。

孩子媽忙解救劉钰,有些抱歉地沖她笑笑,将女兒的小手握住,順勢抹掉又淌出來的口涎。看了看劉钰,又看向徐徐走近的雷春龍,女人猶疑地問他:“大哥,該咋稱呼——”

“叫劉仙姑吧。”雷春龍彎腰沖她懷裏的娃好頓擠眉弄眼,然後拍了兩下手,邊吸引孩子看他邊壓低聲音說,“我專門請來劉仙姑找昊昊的。弟妹,你和大娘去後邊整口吃的吧,我也沒吃呢。別着急,等那倆玩意兒一走,就到了劉仙姑發揮實力的時候了。”

女人很自然地将孩子遞給他,他也很自然地托住孩子的小屁股颠兩颠。孩子摟住他的脖子,完全沒覺得換了個堅硬的懷抱有什麽不對勁的,依然很安靜。

劉钰站直擡頭,他滿眼慈笑便闖入眼簾。

一瞬間,劉钰如遭雷擊般僵了一下。

深深凝望着他逗弄孩子的一舉一動和喜笑顏開的樣子,待兩個女人攙扶走進後廚,她快速過腦想了好幾種說辭,話到嘴邊竟是磕磕巴巴的:“這、這孩子……孩子管你叫、叫你——”

“我生的。”他語氣輕松不掩笑意,“但你別說出那倆字嗷!我找大仙兒看過,說破了不吉利。來,星星,跟大爺貼貼臉——嗬,熊玩意兒,還知道胡子紮挺呢,不傻啊,哈哈哈哈……”

他故意撅起下巴往孩子臉蛋子蹭,小姑娘拼命躲,邊哼唧邊蹬腿,扁扁嘴快要哭了。他馬上将兩手伸到她腋下輕輕抛起,又穩穩地接住,孩子立刻笑了,“咯咯咯”笑個不停,小巧的鼻子和圓潤的小嘴簡直與他如出一轍。

看着眼前溫馨的畫面,劉钰突然覺得眼窩酸酸的,後退半步坐下,收起目光只盯着鞋面被酒浸濕、尚未幹涸的污跡。

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那麽輕松道破他和孩子目前狀況的。她有些不忍去想——

他應該早就聽過無數人告訴他,他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絕戶命了吧?

連她都在有意無意說過無數回“爛命一條沒人稀罕”。還有一見到他直咂嘴的老狐仙,給他取外號叫“鬼見愁”。以及地窖中的那伊婉,稍微聞個味兒就說他“狗都嫌”……

劉钰用力抿唇,暗罵自個兒嘴損。

用餘光偷偷打量着這對被天意作弄不能相認的父女,深呼吸一輪,她強壓下滿腹沉甸的心情,點煙撚起手指,不管三七二十一,揚聲沖不遠處的黃臉漢子說:“你兒子大名叫什麽,生辰八字報一下。”

兩個警察愕然看她,正要開口,她搶着道:“時間不等人,過了 9 點一切就晚了,現在追上去還來得及。”

“這位女同志,”男警察審視般從頭到腳看她個遍,轉頭去問黃臉漢子,“是你親戚嗎?”

黃臉漢子和雷春龍對望片刻,幾乎同時張嘴要解釋,劉钰再度搶白:“我是靈媒。換個說法,大堂出馬仙!尋人追物是我的看家本領,不好意思了警察同志,今兒這活兒還真不勞您二位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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