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27-怨鄰之惡（1）
27-怨鄰之惡（1）
很快，他的雙眼被口鼻中散發的焦糊黑氣籠罩，須臾全都覆蓋在臉上，落地生根，連着青胡茬長出一片焦黑的毛，隐約間還能看出一點點黃褐色來。
他剛出現異變的時候，劉钰就想退到大門外去，但雷春龍直挺挺站起，身後的兄弟們也與他一樣，僵直的身體和四肢像被什麽東西點了穴道般，全都齊刷刷挺起站定，耷拉着腦袋，胳膊伸得筆直，嘴裏發出“嘶嘶嗬嗬”的低吼。
雷春龍雙手屈成爪狀“唰”地直戳劉钰面門。
她敏捷地偏頭躲開十根漆黑長指甲，再往後退卻退不出了——大門被由內向外的一股強風合起，她回頭去踹竟紋絲不動，便只能轉過來将身體貼緊大門，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一串符咒，想以此來阻止向她緩緩行進的幾人。
雷春龍并未急着撲上來收拾她。
他動作突然變得很慢很慢，身後幾人也是，除了喉嚨裏不間斷地傳來嘶吼，他們的動作簡直是刻意放慢了 3 倍，像在故意給劉钰應對的時間一樣。
正因如此，她才覺得怪異。
對着幾個都發生異變，黑黢黢的影子觀望一圈，劉钰霍地心驚——竟然只有 6 個人！
不對啊，按計劃分頭行動，加上雷春龍分明是 7 個男的啊！
是誰不見了？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強烈的鈍痛令她清醒許多。
本想試着噴口舌尖血化解眼前怪異的景象，結果把自己咬的泛起眼淚都沒咬破，劉钰在心裏暗罵兩聲——平時吃飯吃急了都能咬得舌頭和兩腮千瘡百孔的，關鍵時刻這牙口偏不中用。
算了，反正啥也指望不上了，硬着頭皮往上招呼吧！
她低喝一聲凜起目光，再度屈指在空中比劃，震聲喊：
“乾坤頂天立地，巽雷借風而鳴，水火抱薪相濟，山澤勾連百裏，陰陽在其中，八方助我顯神通，急急如律令——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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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爺爺曾經告訴她的獨門開天眼口訣，反複叮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以嘗試。因為天眼一旦開啓，不僅能夠明辨神鬼人魔，最重要的是那些非人類的生物，會第一時間與通靈者産生感應，令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變得更難以分辨。
劉钰眼下別無他法，反正已被接連而來的幻象迷了眼，她總覺得再糟糕也就這玩意兒了。口訣吟誦第二遍時，只覺腦中如炸雷般嗡鳴作響，頭暈的感覺随之而來，她眼前一黑，忙将眼皮合得緊緊的。
過了幾秒再度睜眼，雷春龍幾人統統消失不見，身後的門壓根沒有關上，而她其實從始至終就沒離開最早闖進去的院子，适才發生的一切依然是幻象。
她站在原地四處往往，盤旋在小院裏的冷風拂過面頰，帶走了滿臉冰涼的濡濕。
劉钰下意識伸手摸了把鬓角，觸手便是一抹透着寒氣的虛汗，好半天沒敢動彈一下。又緩了緩氣，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發現還有 15 分鐘就到 9 點了，昊昊在哪到現在都不清楚。
咬着牙，她轉頭又闖進剛才那間屋子，打開手機閃光燈舉在頭頂往裏照。
這是廚房，七零八落的雜物遍地聚堆，不知是天黑還是久未住人的緣故，四面牆黑乎乎的，爬滿了灰色的網絲，靠近竈臺的地方還能看到陳年累積的油污。
她停在那口塌了一大半的竈臺前，舉起手機順着煙道照過整片牆，終于發現了與其他牆面不同的所在——
是大火燒過的痕跡。
包括竈臺在內，那種焦黑明顯是不正常的。
劉钰伸手叩了叩裸露的一塊磚。
手指才觸及表面就摳下一點脆渣，磚頭也如料幾乎沒有發出任何響聲，像塊被烤得碳化狀的餅幹。
她毫不猶豫退回到院子，揣好手機，四肢并用扒住近乎兩米高的圍牆，使勁踩住磚與磚的縫隙往上爬，累得呼哧帶喘才露出半個頭，眯眼向裏面張望。
一牆之隔的民房，半面牆都被熏黑了。
由于圍牆過高，天色也過暗，她之前完全沒注意到隔壁家房頂的瓦都是被燒過且出現了坍塌的跡象。
心裏頓時有了新猜想。劉钰邊想邊繼續爬牆，費勁巴力終于騎上了牆頭。
瞅了眼腳下的高度，不免有些眩暈，這會兒愈發覺得自己實在太矮了，憑她這雙小短腿往下跳搞不好得摔個狗吃屎。
正猶豫着跳是不跳，民房對面又矮又小的倉房裏，傳來兩聲微弱的啼哭：“媽媽……爸爸……你們在哪，我要回家……”
是昊昊！
一定是昊昊！
劉钰猛打激靈，再未多想縱身一躍。
強烈的下墜感揪着整顆心懸了起來，落地的瞬間，腳下發出一聲悶響。
繼而忽悠一下，她一打挺支撐起身子，下意識伸直用來掌握平衡的右臂，險些擊中雷春龍的鼻子。
他低呼握住她的腕子：“幹啥，睡毛楞方言，一指驚吓，二指毛躁了你！”
什麽？
她睡着了？
劉钰呆呆地望向他。
雷春龍的眉眼和身後的車門一塊闖入眼簾，她的大腦頓時出現空白。稍稍定了定心神，劉钰猛回頭——駕駛位的胖子已然換成了那個沉默寡言的方臉男，見她看向自己，還露出腼腆的笑。
劉钰呆坐在原地，瞳孔驟然緊縮，随着天眼開啓而愈漸增強的魂識，将錯亂的空間和失落的記憶洩閘般湧入腦海。
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這輛三輪小貨車不是胖子的，而是方臉男的。
實際上，胖子沒有跟随他們同行，而是留在店裏陪昊昊的家人等消息。
自離開昊昊家的小店，開車帶幾人上路的也是方臉男。
有保家仙的人依然是他。
只不過劉钰剛喚來他身上的黃仙，他渾身便像觸電似的哆嗦起來，繼而獰笑連連，猛打方向盤，小貨車直接怼在了前方一輛出租車的屁股上，即便撞了車他都沒有松開油門，就那麽怼着變形的車後蓋又往前開了百十來米，造成 5 車連環追尾。
風擋玻璃，在撞車的瞬間就碎了。
當小貨車急剎停下，沒紮安全帶的劉钰險些飛出車窗，雷春龍眼疾手快撈了她一把，還是被慣性的大力道甩出去半個身子，兩人被飛濺的玻璃紮的滿臉是傷。
坐在車鬥裏的周格等人也沒能幸免——周格和小齊被一塊甩出鬥子，周格整個人壓在他身上，小齊當場折了腿；疤臉男和胡子男雖然抱住了鬥子圍欄，但一個撞破了頭，直接暈了；另一個大半身子都張出了鬥子，腰和胳膊都扭了；受傷最嚴重的是方臉男，面前的擋風玻璃破碎開來深深插入他的手和眉骨，人當即昏迷不醒，所以才導致後續踩住油門往前狂飙。
不幸中的萬幸，事發于一所大學附近的鬧市邊，常有交警巡邏，沒出 5 分鐘就來了兩輛警車，受傷最輕的周格負責與之交涉。
圍觀群衆将事故現場圍得水洩不通，執勤交警本就忙得焦頭爛額，再加上群衆圍堵，便忽略了從副駕駛離開的雷春龍和劉钰。兩人趁亂鑽進人群，雷春龍攙着額頭淌血的劉钰攔了輛出租，繼續尋找昊昊。
一開始，他死活要留在事故現場等救護車來，拗不過劉钰的堅持，只好陪她上路。
出租車開的飛快。
司機見兩人全都陰沉的着臉，髒兮兮、血糊糊的根本不敢問什麽，只是不停通過後視鏡打量他們。
劇痛過後，昏沉的眩暈感讓劉钰撐不起身子。雷春龍便攬住她的肩，讓她靠着自己。雖有一肚子話要問，看着她灰土般的臉色，到底還是将疑惑咽下去了。
可劉钰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五金一直捆着竅，不斷與她說話，生怕她睡過去。
五金急急吼道：“弟馬，那個黃二妞是鬼黃仙的親戚，把四哥哥纏住了！”
劉钰無力點頭：“我知道……她一來我就知道了。都怪我，太大意了。”
“弟馬，剛剛夜榮堂主看過你們的傷勢，除了那個小警察和開車的，都是皮外傷，不打緊。你、你千萬別睡啊！待會兒還有硬仗打呢。”
“好……放心。”
絮絮叨叨和五金說了一路，那副有氣無力卻神神叨叨的樣子吓得司機連錢都沒要，丢下兩人就走。
站在通往荒村的路口，雷春龍扶着劉钰，張望片刻不禁喃喃自語：“咋是這啊。”
劉钰費力擡頭順着他的視線向遠處眺望，聽他在耳邊解釋道：“還記得正月十五那天我跟你說有個大活嗎？就是這，富裕村。張總今年和石油城幾個朋友要做的項目。這裏跟何家屯差不多，十來年前村民基本上就搬走了，剩下幾家釘子戶是去年我帶兄弟趕走的……這裏挺邪門的，去年我們過來，有人招了黴臉子方言，一般指不認識的鬼回去，差點沒病死。”
劉钰咬着嘴唇追問：“啥情況？你說仔細些，我們邊走邊說吧。”
“成。”雷春龍應道，看了她一眼，有些擔心，“裏頭挺黑的，你要嫌走路累，哥背你吧。”
“不用。”她搖頭拒絕，一晃腦袋暈的更厲害，腳直接軟了。
雷春龍二話不說半蹲将她拉到自己背上，反正她也掙紮不動，托起她的腿彎挺身站直，怕她掉下去，還扭頭提醒：“妹兒，你摟着點我脖子。你指路就是，給哥照個亮，咱們去接昊昊回家。”
“嗯。”
劉钰聽話的摟住他，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往前方照去。
就在雷春龍開口徐徐道來富裕村詭異由來的同時，那條飄蕩着陰風的巷口，出現了一抹黑漆漆的影子。
劉钰眯起眼睛凝神望去，影子竟轉瞬換了個姿勢——
僵硬地伸出一條細瘦不堪的胳膊，上下晃動，似乎是在召喚她。
耳邊頓時響起獵獵的幡聲，随即兩滴雨落在鼻尖。
劉钰仰起頭。
陰雲密布的夜空“唰”地竄過一道紫色的閃電。
她瞪着閃電消失的地方，面上出現一絲迷茫，瞳孔瞬間放松開來，就此陷入詭魅的幻境中。
寐影重重，雷春龍的聲音慢慢變得不真切了。
最後清醒的意識捕捉到了最關鍵的信息，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