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29-得意盡歡(1)

29-得意盡歡(1)

“那個水啥籌來着……我早就說,不行咱也給媽整一下子吧。”

“陳和軍你啥意思!”

“啥啥意思?”

“你說你啥意思,你自己說啊!”

劉文英拍桌而起,指着丈夫陳和軍的鼻子大罵:“在這商量掏錢給我媽治病,你上來扯個籌款!你媽得病的時候,我掏錢掏的多痛快,咋?輪到我媽你就擱這放屁畫魂了?你還是不是人——”

“我說啥了啊!你跟我喊什麽玩意兒!”

陳和軍回吼:“我啥時候不想給咱媽掏錢了?你也說是商量,那我貢獻個計策犯毛病嗎!再說了,咱家現在這個情況,上哪整 5 萬塊錢出來?上個月珊珊買大車把咱倆攢好幾年的錢都拿走了,我哥是個種地的,我姐還有糖尿病,誰家不是緊緊巴巴過日子,我這幫親戚就咱兩口子條件還湊合,你讓我咋舍出二皮臉張嘴跟人借錢?這馬上下半年房租又得交了,人家房東還要漲價呢!那天談這事你不也在場嗎,現在跟我五馬長槍的是想咋的!”

他也激動地站起來,臉色通紅,拳頭“咣咣”砸向飯桌。

每句話都是事實,結合雄辯威力大增,怼得妻子啞口無言,同時掀翻了遮蓋在“相親相愛一家人”頭頂上的傘,将多年來積聚在心底的抱怨統統顯露出來。

他們兩口子就地吵得臉紅脖子粗,眼見着要撕吧起來了,劉紅英和丈夫江勝交換一輪眼神,紛紛上前一人拉開一個——她攬着哭成淚人的姐姐去了母親的卧室,他則連拖帶拉把姐夫拽出家門。

這場臨時湊局的商讨是趁奶奶下樓扭秧歌,劉钰着意安排的。

遠在黑江市的老姑,及與自己同輩的哥哥姐姐一個都不在,長輩們也如瞞着劉钰那樣三緘其口,不想給正處在奮鬥階段的兒女增添煩惱。

劉钰看了眼奶奶卧室緊閉的房門,聽着裏面斷斷續續的哭聲,有點心煩意亂,餘光中,是沒動幾筷的菜肴。

大魚大肉擺了滿滿一桌,卻沒一個人有胃口品嘗,酒倒是喝了不少。

或許是心情沉重的緣故,兩杯白酒下肚她竟然醉了,一手拄着下巴,一手舉起手機,對屏幕裏哭紅眼睛的老姑放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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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盡快回來吧,反正我小哥筆試面試都考完了,離婚的事先往後放放……你就剩這一個媽了,看一眼少一眼……別再像當年似的,人死了你才知道後悔是啥滋味!我不用你掏錢……我誰都不用……我就想着吧,奶奶挺苦的,兒子沒得早,老伴兒也撒手走了……你們三個閨女必須得在她最困難的時候守她身邊照顧着。是不是這麽個理兒,嗯?老姑……你說話啊。”

WIFI 信號莫名斷了,那頭隐忍的臉就此定格,兩秒後陷入黑暗,白熾燈下,屏幕上只剩劉钰醉意朦胧的表情。

很久,電話都沒再打回來。

她無聲地笑了,眼角悄悄劃過兩行滾燙的淚。

其實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普通人家的親情總也談不得錢的。

小來小去還好,重大疾病面前,每個人都避免不了心裏打哆嗦。姑姑們個個人到中年,各有各的家庭,各有各的雞毛蒜皮,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成了家,心就被分割成四瓣兒——最大那瓣兒屬于兒女,剩下三瓣兒還得按遠近親疏留給婆家、娘家和自己。

并非姑姑們不孝順奶奶,兩對夫妻才坐在飯桌前,便跟劉钰交了底:

剛得知奶奶生病,大姑兩口子就把下半年經營手機店的本錢拿出來了,攏共 3 萬 6;二姑兩口子勻了女兒一部分嫁妝錢,全用作這倆月陪奶奶去省城檢查的開銷,林林總總加一塊也有 2 萬多;老姑那頭拿了 1 萬,畢竟她現在打離婚官司得給自己多留點底氣,再者小哥的工作萬一落定,總要用錢來打點關系,所以劉钰真心不願意折騰幾個姑姑。

旁的親戚,暫時還不知道奶奶生病,即使知道了頂多象征性給點慰問金。借錢是萬萬不能,老太太一身犟骨頭又極好面子, 若叫她知道借錢治病,比殺了她還要命。

最有錢親戚當屬王建偉。

可劉钰在奶奶那聽了不少他老娘的光輝事跡,深知那是個既不肯錦上添花,更不會雪中送炭的老太太。奶奶跟她關系這麽好都沒主動透露自己患病的情況,可見奶奶心明鏡似的,想讓王家老太太看重情意花點錢相當費勁。

也就是說,六親是指望不上了。

那外人呢?

劉钰邊摸起煙邊翻看通訊錄裏所有熟識的香客,那些跟她關系不錯的,确實不乏有權有勢的。

但劉钰給過他們的幫助僅限于驅邪、算命、遷墳、納福。結緣後,從每個人那收到的香火錢都少得可憐。而且剛出馬的時候,胡肆臨就明确表示——他作為狐仙大太爺的嫡傳弟子乃是正兒八經的出道仙。

與尋常的出馬仙不同,出道仙絕不能貪財,積德行善只為揚名立萬,不求大富大貴。而彼時的劉钰也沒多餘的念頭,滿心渴望唯有和奶奶相依相守,一家人其樂融融。

奶奶最在意的自然是她的孩子們,所以劉钰許下最大的願望就是保佑老太太健健康康的,不再為孩子們操心操肺,快快樂樂安度晚年。發大財一步登天,從不在她的考慮範疇內。

誰能想到會有晴天霹靂呢?

去年過年懸在她心頭的那句針對奶奶命運的禪機,終于化作一把鋒利的刀,一刀下去,她整顆心被劈成兩半——

一半跌入現實挖給她的萬丈深淵。于是,惡向膽邊生,富貴險中求,“需要錢”這三個字,驅使她琢磨起張嶺這個冤大頭,以及與他息息相關的每一個有能力紙醉金迷的人。

不止聯系雷春龍做暗扣,也找了張勳可賣色相。

她直接跟張勳可說明奶奶的情況,故意在電話裏哭得脆弱可憐。他果不其然急成沒頭蒼蠅,攔都攔不住,一定要見她、一定要陪她。

劉钰特意化了淡妝,穿起那條還是高中時,表姐陳珊穿膩了才給她的裙子去赴約。

淡淡的桃粉色連衣裙,在雙膝處綻放成一朵散發着舊日香氣的喇叭花。

一場暴雨将滿城盛開的丁香打落在地。

随處可見飄零在泥水裏或被行人腳步碾碎的紫白花瓣。

這個時間高中生都在上晚自習。她特意約在高中附近的街邊路燈下等他,裹緊單薄的毛衣外套,不停踩塌影子裏的落花。

他沒到的時候,她一根接一根吸着悶煙,路過的人總會投來異樣的眼光。

劉钰暗暗猜測他們的眼神意味着什麽。

或許這樣的裝扮搭配她的娃娃臉顯得清純又低齡,并且就在學府跟前,抽煙這個壞習慣與這片淨土是何其的格格不入。他們一定以為她是叛逆乖張的壞學生,丢下前程逃出校門,打算做個不三不四的社會人吧!

洞察人心對她而言向來不是難事。

若連這本事都沒有,又怎麽能将狐仙吐露的玄機,靈活轉達給性格迥異的香客呢?

胡肆臨有句話說的不錯——正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們需要她作為媒介歌功頌德,她需要借助他們的神力改善生活。

當張勳可的小奧迪急剎在面前,當那個高大的身影沖向自己,另一半沉浮在煙火中的心,動了動,劉钰嘴邊漾起不可察覺的笑意。

她仰起頭,迎上那雙充滿關切的眼睛。

張勳可只喊了聲“钰姐”,渾身便微微抽搐了一下,繼而劈手奪過她的煙,已然換上了一副不屬于他的表情。

“回家去。”他輕聲說,“小钰,任性也該有個限度。”

劉钰歪歪腦袋,笑着問:“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嗎?”向前邁出半步,她踮腳勾住他的頸子,繼續歪着腦袋看他,“我不過是在聽從你的安排而已。怎麽,聽話也錯了?”

他頓時縮起瞳孔。

藏在人皮下的狐貍,再不見那金光閃耀的豎瞳,目光所及,唯有張勳可的臉。

擡手撫過他的眉、他的眼,最後停滞在溫熱的面頰上。

指腹輕輕擦過兩片緊抿的唇瓣,顫抖的觸感出賣了胡肆臨的糾結。劉钰心滿意足地放開手,退回原來的位置,笑容也沒了,冷冷地睇着他。

“真想反對,剛才幹嘛不直接捆竅把我帶回家呢,你跑到人家身上幹啥?”她嗤了一聲,“還好意思說我任性,你才是任性妄為吧!明明你都默許了我接下來所有要做的事,現在跑來當道德衛士是幾個意思?”

胡肆臨二話不說拉她往張勳可車後排鑽。

她掙都不掙,任由他強硬地把她推進去。

車門一關,他撣着煙灰說:“如果你有心和張勳可好好談戀愛我自然不反對。但你問問你自己,你找他過來到底出于什麽目的。”

他凜起眼神,劉钰不屑一顧,“那還能有啥目的?我倆都是成年人,搞對象就得往床上搞,不讓他嘗嘗甜頭,能對我死心塌地嗎?”她轉頭直視他逼人的注目,“不搞定他,怎麽進一步搞定他爸?是你不讓我和雷春龍一塊研究富裕村項目的,那我就換個方式。”戳了戳張勳可的胳膊,她又道,“只要和他處對象,我就有機會進入權貴圈子,你也能安心了,咱們各取所需兩全其美,這樣再碰到雷春龍你也沒理由對我威逼利——”

“鬧了半天是為了雷春龍。”他含住煙屁股,冷冽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你就那麽在乎他?總共見了沒幾面的家夥,你開始魂不守舍——”

“你放屁!”劉钰指着他鼻尖大吼,“我他媽心裏有誰你到現在還敢裝不知道嗎!”

話音未落,眼窩紅了一片。

她一把揪過張勳可的衛衣領子将人拉近,再用力一點就會與他唇齒相貼。

垂眸看着咫尺相對的兩瓣薄唇,劉钰哭着笑了,一字一頓地說:“胡,肆,臨,好好看看你自己的德行!”

她反手抓過張勳可後腦勺的頭發,強行扭轉向後視鏡,目光半分未離他錯愕的眼睛。

“看啊,你像不像……一只寄生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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