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30-順我者昌(1)

30-順我者昌(1)

“那我高低得給老妹兒敬根煙。”

坐劉钰下家被喚作“李三”的男人,從煙盒裏抖落出兩根華子,遞給劉钰一根,笑嘻嘻道:“緣分吶!我也是供堂子的,多少也會算點啥。哎,老妹兒,你供的啥仙兒?”

煙都點上了,他還能問出這種話,加之語氣中的輕慢,令劉钰心底驀地竄出一股無名火。

随之而來的是熟悉的老成感——

煙氣飄起的瞬間,胡玄舟穩穩控住了劉钰的手,稍稍斜個眼便讓李三原地一驚。然後劉钰就看到了他窄瘦的臉蛋上浮現出一張尖嘴猴腮的老鼠頭。

“修行不足百年的母老鼠。”胡玄舟簡短道,吸了一口煙,幾乎和劉钰異口同聲地說,“仇仙。”

“啥?”李三依然發愣。

“我說,你供的是仇仙。”劉钰摸過他那邊的一張牌,看都沒看,直接攤在手心,似笑非笑送到鵬哥眼前,“您的二餅。斷幺九,絕張,64 番。”

沉默數秒,鵬哥拍腿大笑,望着那張在水晶燈下發着烏光的銅制麻将牌,搖頭晃腦地嘆服道:“絕了,妹妹。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劉钰手上沉甸甸的感覺一空,只留下一串故意抹在掌心的溫濕,她眼皮略略一跳。

趁着鵬哥緩慢觸碰她的當口,胡玄舟快速游過他的脈流,回來後緩緩道:“他腎陰虛的毛病挺重的。弟馬,多往這方面跟他唠唠,你必能得償所願。”

劉钰扪心“嗯”了一聲,就此拉開話閘子,和李三、鵬哥、小左相談甚歡。

邊唠嗑邊打麻将,時間過得飛快,一整個通宵眨眼而過。

期間,張勳可歪在她旁邊的貴妃榻上睡了醒、醒了睡好幾回,半夢半醒聽見好多稀奇古怪的對話,連帶着做夢都光怪陸離的。

一行人離開洗浴娛樂城已是早上 8 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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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愉快的交流令鵬哥對劉钰充滿興趣。

她本來打算穩固一下才剛建立起來的情誼,把贏來的近兩萬塊錢退還給三個麻友。但鵬哥甩開膀子大手一揮喊了聲:“別搞虛頭巴腦這套,咱們不差這點錢!妹妹,相識一場,你就當哥哥們送你的見面禮吧。”

于是,小左和李三連忙點頭附和,還争相邀請劉钰随他們去石油城吃著名的老字號早點。

劉钰以家中有事為由婉拒了他們,三人雖未強留,卻也紛紛表示:希望她能賞個臉,五一那晚随張家父子同去石油城參加一場 80 大壽生日宴。屆時,當地幾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準會湊局玩牌。

原本這麻将局是專門招待遠道歸來的鵬哥,見識過劉钰輸贏盡在掌握中的好本領,鵬哥心思便活泛上了。

半夜時就強調了很多遍希望劉钰出馬助他一臂之力,好好殺殺那幾位即将與他合作的大人物的威風,臨別前仍舊如是說。

劉钰點頭笑道:“鵬哥您放心,我肯定去。”

她着意向前邁進了一步,無視鵬哥妻子冷臉翻白眼的敵意,踮腳湊近他耳邊,慢聲拉語說:“到時候怎麽輸,怎麽贏,您盡管招呼。妹妹我,都聽您的。”鵬哥心領神會地笑了,眯起圓圓大眼盯着她不放,像要把她看穿一樣。

劉钰不動聲色點頭致意,默默退回到張勳可身邊,仰頭吩咐:“走吧,送我回家。”張勳可收住打了一半的呵欠,大咧咧地送別那四人,這才拉着劉钰走向他的小奧迪。

剛一坐定,他撓着雞窩頭就開始絮叨:“钰姐,你昨兒說小李哥身上的灰仙是來尋仇的,那咋不幹脆告訴他你能幫着送走呢?我可跟你說啊,他爸是雞南市有名的煤老板子,我爸跟人家一比,那就是個土鼈暴發戶!就他家那個家底呀……偷偷告訴你,他二舅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他爸媽咣咣砸錢鋪的路……”

劉钰以為他只是簡單說兩句,萬萬沒想到一直嘚吧嘚到她家樓下。

他想送她回家順便看望奶奶。她直接拒絕:“不用,奶奶昨天去了省城還沒回來。而且她也不想我們滿天下告知她生病的事。就怕親戚朋友聽信兒上門對她又哭又勸,本來沒咋地都被大夥的熱情弄出事來。你就當不知道好了,我真謝謝你。”

她都這樣講了,張勳可不好再說什麽,道別後,還戀戀不舍沖她走進單元門的背影大喊,必須不能落下早餐。

劉钰頭也不回地揚了揚拿煙的手,拐上樓梯,消失在他視線中。

邊走邊回味昨晚的一切,随口問了緊跟着她的胡玄舟一個問題:“玄舟堂主,你為啥不反對我賺耍牌的錢呢?”

明顯感覺到胡玄舟呼吸一滞,繼而穩穩地彈了彈煙屁股,輕笑反問:“為啥要反對?”

不待她思考作答,他将吸滿的煙氣緩緩噴出,漫不經心回道:“弟馬,我知道你跟小四教主有些心結。你與他之間如何,我本就無權過問;且領堂教主如何指教你,聽與不聽那也是你個人的事,自然與我無關。但……”

深吸一口氣,胡玄舟清清嗓子又說:“我胡玄舟乃是二太爺嫡傳弟子,在他老人家座下修行八百餘載,只懂得一個道理,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旁人如何我向來不在乎,是非對錯我也只遵我自個兒的原則。天下萬事在我看來不過如此罷了,你若想從我這尋求答案,我依然只有這八個字——”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又是近乎異口同聲。可劉钰的疑惑才喃喃出口,胡玄舟便将煙頭彈飛。

還亮着火煋的煙屁股順着欄杆間的縫隙直戳戳掉在一樓,吓得劉钰急忙趴在欄杆上抻長脖子仔細觀望半晌,确定底下沒人才放下心。

胡玄舟答非所問說盡奇怪的話,劉钰聽得雲山霧罩的。但他突然來的這下子,不僅将她一夜未眠的頭昏腦漲驅散,也為她心裏燃起的那把邪火添了一劑猛料,“轟”地便在腦子裏炸開,搞得她爬樓梯都跨起大步了,兩級兩級地瘋狂往上邁臺階。進家門癱在沙發上好半天了,還呼哧帶喘地滿頭冒汗。

她從毛衣外套口袋裏掏出一沓子鈔票扔在茶幾上。

大姑正拖着地呢,摔下拖把叉腰指着她就罵:“小劉钰,我說你咋一宿不招家呢!你可真行,陪香客打麻将能整這老些錢?瘋了嗎你!痛快交代,你昨晚到底幹啥去了,是不是跟人賭錢了?”

劉钰正要解釋,大姑一把掐住她的胳膊,又随手抓了把散落的紙鈔,舉到她眼前用力搖晃,痛心疾首地吼:“這要讓你奶知道了,腿非給你打折不可!家裏還沒困難到讓你借老仙的法力去耍錢吧?你爺活着的時候嘴伴年跟咱們說那些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劉钰不甘示弱瞪回去。

“那這錢是咋回事?”大姑也瞪起眼睛。

晦暗的眼窩昭示着她的心力交瘁。

她用力将紙鈔丢在地上,紅紅綠綠瞬間與潮濕的地磚緊密貼合。

劉钰猛甩開她的手彎腰撿錢。大姑再次狠狠揪住她的胳膊,強行将人拉起來,揚起巴掌就要扇下。

劉钰不僅沒躲,反而歪着腦袋遞過去半張臉,斜眼恨恨地瞪住她:“你打,使勁打。從小到大數你打我打得多,再多打兩下我也沒所謂,最好打死我!”

揚在半空的手因這些狠話而僵住,旋即顫抖着無力垂下,與它的支配者一塊頹然摔進沙發。

大姑捂着臉蛋頓時嚎得渾身打顫,邊啜泣邊搖頭低吼:“爸啊,你為啥走得那麽早哇!要是你還活着,至少我們娘兒幾個還有個主心骨……這日子可咋過啊,沒法過了……你的好孫女現在老有能耐了!大半夜跑出去野,跟人賭錢……我好心好意管她還跟我犟嘴,牲口霸道的,我真是白對她好一回——”

“耍大小姐脾氣回你自己家耍去,在我家逞啥能?”劉钰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客氣怼道。

大姑立刻止住哭聲,草草抹了把眼淚起身就要繼續罵。

劉钰眼疾手快按住她的肩壓了下去。

就那麽扳着她不放,始終瞪着血絲滿布的眼珠,面對面接着放狠話:“我最後再說一遍,爺爺耳提面命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都沒忘。你用不着跟我整這出,劉文英。還有,我也只解釋一遍,這錢,是香客自願舍出腰包給我的。是,你猜的沒錯,确實是打麻将贏的。但這不叫賭博,是因為他們有求于我,不介意讓我占這點小便宜。人情往份的禮節,你都 50 來歲了肯定比我更明白吧?”

說到這裏,她松開手站直,低頭踩住一張百元紙鈔,掏出煙盒快速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角。

點煙時睨眼望着大姑愠怒不消的表情,又說,“我前天晚上說過了,奶奶治病的錢我自己會掙,你們三個姑娘只需好好伺候老太太樂呵就行。至于別的——”

她彎腰将錢一張一張單手拾起,“都是我自己的事,你們少管。”

劉钰拿着錢,學着大姑之前的舉動,在她眼前近距離晃個不停,“我堂堂正正賺我該賺的錢,連咱家老仙兒都沒意見,你瞎操個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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