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章
第【25】章
【25】
“怎去了這樣久?可是初次入宮迷了路了?你自小便貪玩兒,別是沖撞了宮中貴人了。”
“姨母勿慮,我不過在賢妃娘娘的梅園走了走,碰上了衛王殿下,還有一位姑娘,另有一位是東宮的蕭良娣。那蕭良娣可是太子的寵妾?頗為頤指氣使呢。”
蘇語娴一聽,吓得臉都白了,忙拉她入了內,于一拐角無人處輕捏着蘇彌煙的手背同她說話。
“你可是又惹事兒了?那位東宮的蕭良娣可是惹不得的!她是太子殿下的寵妃,日後這太子登基,定是要封貴妃的,你怎麽好沖撞她?再者這梅園乃是陛下賜賢妃娘娘的園子,旁人輕易不去的,你怎麽好闖進去?”
蘇彌煙吐吐舌:“姨母別說我了,我知錯了,下回再不敢。不過這梅園也沒個守衛什麽的,我瞧着那梅花長得好,想一觀,便就進去看了會兒,折了枝梅。”
蘇語娴搖搖頭,神色略有擔憂之色,卻也藏了些縱容寵溺。
因她身子不好,多年無所出,便是将蘇彌煙當作自己騎女兒看待的,這會兒便又怪蘇彌煙莽撞,又不甚擔憂她被蕭良娣記恨,便說:“你還折了枝梅?今後我是萬不敢輕易攜你入宮了,你自小貪玩兒,長姐在那會兒,過分寵溺你了,致使你如今這般嬌縱性子……”
蘇彌煙拉住蘇語娴的手,笑說:“姨母如今也是很疼我我呢,便是你舍不得罵我,我才有恃無恐。”
蘇語娴笑着搖搖頭,攜她入了大殿。
這賢妃今日開宴,為的是替今上那位有孕的陳貴人開的祈福宴,如此做法方顯賢妃賢惠大度,不怪今上喜歡她。
蘇語娴與蘇彌煙耳語了幾句,一一指點與她看那些個貴人,蘇彌煙記下了,随蘇語娴入了座。
因姨父宋崔品級不高,也未有什麽功勞,因此姨母也未受聖上封诰,如此筵席,便只能入了最末的席。
旁的位子上坐着的是戶部侍郎趙潘的夫人。
因廢太子那事兒,皇後一黨及時棄暗投明,因此皇後一黨的官僚也都在新任儲君入主東宮後不一而同受了封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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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的榮辱自然是随其夫君的品級,因此趙夫人封了三品淑人,又因常出入宮中侍奉皇後,因此常受尊待的,如此,今日筵席,怎麽會安排至最末的席位?
蘇彌煙本是疑慮,便見那皇後娘娘與今上說了身體不适要回宮安歇一類的話術,今上準允了。
皇後随之擺駕離了賢妃宮室,而賢妃雖面色無異,眼角的冷卻是昭然若揭的。
是了,方才姨母說過,這賢妃素來與皇後不睦。
趙夫人乃是皇後的人,打狗看主人,賢妃自然逮住機會便要給皇後些臉色,原是如此,趙夫人才受了冷遇。
趙夫人因此在筵席上臉色不快,卻也不敢表露得過于真切,只得強顏歡笑與人周旋。
皇後好歹是國母,不爽快了便能一走了之,她一介臣妻,自然不能說走就走給賢妃臉色,何況賢妃向來受寵,更何況,這賢妃的妹子又極有可能做太子妃,更是得罪不得。
半晌,宮人端上一道鹿肉,有些生,趙夫人不敢吃,便命丫頭端了去蘇語娴和蘇彌煙桌上,蘇語娴雖不喜歡,也只能賠笑謝了。
蘇彌煙嘗了一回,鹹得很,要吐,又顧忌場合,便只能強自咽了下去,便要宮人替她倒一碗茶來解渴去腥。
宮人端了茶盞來,她正欲喝,卻不想這茶水是滾燙的,她指頭燙得通紅,趕緊放下,手捏着耳朵,模樣又好笑又有些憐人的。
遠遠的,座中的衛王瞧她如此,不禁莞爾一笑,吩咐宮人送了一壺甜奶過去。
宮人便端了這甜奶過來:“姑娘,衛王殿下說了,喝些甜奶壓一壓腥氣。這鹿肉是宮中禦廚新做的花樣,陛下就愛吃這半生不熟的,因此鹿肉都這麽做。”
“原是如此麽?有勞姑姑了。”
蘇彌煙喝了一盅甜奶,朝衛王那塊看了回,不想衛王正奉承一旁的太師大人。
因他的未來王妃便是太師府的五姑娘,未來岳丈在身邊,他不敢多事……因此她瞧過去那會兒,竟被那廂首座的太子逮了個正着。
她忙垂下眼睑,又喝東西,心道,怎麽這太子殿下跟她有仇似的,方才看她的眼神如此冰冷?
她做了什麽錯事麽?
算了,不理他。
等了會兒,她再朝那兒看去,衛王殿下已同一位華服公子起身告辭去了,瞧着二人親密之勢,那位應也是一位皇子。
如此一來,她這副眼神又給太子逮了個正着,他還是這般冷然看她一回,接着便與身側的蕭良娣說話去了,模樣甚是有些親密。
這蕭良娣果是他的寵妃啊,如此場合,竟也不避諱一二。
許是少年夫妻應是如此?
蘇彌煙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将殿中的各人一一瞧了個遍,又酒足飯飽,便沒什麽興致待下去了,遂與蘇語娴耳語道:“姨母,我有些氣悶,想去透會兒氣。”
蘇語娴點點頭,因綠藥沒帶來,便叫娉婷跟着她。
二人從側門退了去,一路穿過梅園至一湖心亭。
下雨了,風卻是不怎麽大,吹着也怪舒服,蘇彌煙便卸了鬥篷,娉婷忙追上,喊着:“姑娘脫了鬥篷做什麽?別着涼了,還是披上吧。”
“你替我拿着,我走會兒再穿,這鬥篷皮毛也怪厚實的,我才穿了一會兒便出了一身汗,不喜歡。”
娉婷便只好拿着鬥篷跟着她。
不多時二人來至一門頭清雅之處,未挂牌匾,也未有侍衛把守,蘇彌煙好奇,便又擅自闖了。
娉婷雖擔憂去了什麽不好的地方,也不敢多勸,只跟着進了。
這裏邊卻是別有洞天的,滿栽綠竹,曲徑通幽,走了一刻鐘左右,一座氣派學堂赫然立在眼前。
蘇彌煙聽姨母說過,這宮內設有宮學,是公主郡主們上學的所在,皇子則不在這裏上學,而是另外請了老師,這兒便是閨閣女子的學堂了。
“姑娘快回了吧,這兒雖未有什麽侍衛把守,可看着森嚴,別是去了什麽不得了的地方……”
蘇彌煙進了間學堂,見課桌椅子擺列整齊,軒窗半開,桌案上筆墨紙硯齊備。
地上有幾張書稿墨跡還沒幹的,她便去撿了,細看之下,上邊竟是一篇诔文。
诔文便是祭奠逝去之人所作,不知是何人書寫?
蘇彌煙略略看了一遍,随即将書稿放在最近的一張桌案上,怕風吹走,便用硯臺壓了,做罷這些正要走,卻聽見娉婷在旁驚恐的一聲“太子殿下”……
她手一頓,回身。
太子立在那兒,冷眉橫豎,一雙眸子微擡,幾步近前,從桌案上捏了那篇诔文一看,半晌臉色一變,轉而看她,呵斥:“放肆。此篇诔文你看了?”
蘇彌煙稍微朝他福了福,低頭道:“民女确是看了……不能看……嗎?”
一旁祿全皮笑肉不笑:“姑娘怎麽又惹禍了,此篇诔文乃是殿下所書,祭奠已故懿德皇後的,便是殿下的母後,诔文該是燒了給懿德皇後,也就是皇後一人可看的,如今姑娘你……豈不是冒犯了?”
“……”
蘇彌煙一聽這話,也知是自己闖了禍,便跪下了,認錯道:“殿下恕罪,民女不知這篇诔文有此深意……”
蕭衍一甩衣袍落了座,看她一眼,話卻是對祿全說的:“取些紙來。”
祿全去取了,奉上後問:“殿下這是?”
蕭衍捧了盞茶,吹了吹氣,冷笑看她:“令這丫頭抄寫一百遍燒給母後。”
“……?”蘇彌煙頓了頓,“殿下,一百遍雖不多,只是一篇诔文抄這樣多遍燒給懿德皇後,看這麽多遍同樣的诔文,您确定皇後不會煩嗎?”
“……?”
蕭衍喝茶的手一頓,祿全卻是已笑出了聲,收獲太子一記眼刀。
“打嘴。”
祿全打了一下自個兒的嘴兒,便說:“殿下,這丫頭說得也似乎有些理兒,何況此篇诔文本是您拿來要那雲蕖姑娘謄抄後再燒的,應是雲蕖姑娘沒收好,這才……”
蘇彌煙也點點頭:“對對對,祿全公公說的是,我一進來就看見這篇诔文撂在地上的,應是風吹下來的,我不過是撿起一看,并非有意冒犯的,也怪殿下您自個兒不謹慎了,既诔文是不肯讓別個看的,您大大方方擺在這兒是怎麽回事兒?若說我有些罪過,實則殿下您和那雲蕖姑娘做事也是不甚謹慎的……”
一番話說出,不止娉婷吓個半死跪下了,連祿全也不敢笑了,拎着拂塵立在那兒臉色都黑了,心道,好家夥,這蘇彌煙也是膽大得很,編排太師之女魏雲蕖也就算了,連太子她都敢跟着編排一遍,怕是不想要九族了!
學堂內靜了片刻,只餘風聲,怪滲人的。
蘇彌煙說罷也知是自己魯莽了,便垂眸不語了,一副乖巧模樣。
衆人等了會兒,不見太子發火,祿全便舒了口氣,回道:“殿下,不若奴才去問一問雲蕖姑娘這是怎麽一回事兒?雲蕖姑娘做事一向謹慎的,又是殿下囑托,這篇诔文怎會撂在這兒?”
話音才落,身後闖了一個人進來,正是魏雲蕖。
魏雲蕖一進來便朝太子福了福,臉色卻是未變的,不慌不忙道:“承蒙殿下擡愛,雲蕖自知才疏學淺,這才不敢輕易下筆謄抄,本是要拿回阿姊那兒尋個僻靜處謄抄,偏生阿姊與我起了些龃龉,我一賭氣,就不肯入她的宮室了,又怕誤了懿德皇後的忌期,這才拿到學堂裏來謄抄的,偏偏阿姊又請了我去赴宴,我便遺落了這個……請殿下降罪,但別怪罪蘇姑娘,是雲蕖自個兒不小心,玷污了殿下待懿德皇後的一片孝心,雲蕖該罰。”
蘇彌煙打眼一瞧這魏雲蕖,內心生出一絲敬佩,她還是第一個遇到太子也臨危不懼的,說話也有條理,且有擔當,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太師府出來的姑娘,真是很有氣量。
她正感念魏雲蕖大度,不料太子并不領情,起身撂下一句“都罰”就走了。
幾人長舒一口氣,忙起身,碌全跟着去了,沒一會兒又回來,對魏雲蕖和蘇彌煙道:“殿下降谕,二位姑娘各自抄錄诔文一百遍。”
魏雲蕖率先領了罰,蘇彌煙卻問了句:“祿全公公,殿下是在篩選我和魏姑娘誰的書法更好麽?”
祿全差點嗆到,沒想到這丫頭心思如此伶俐,還敢說出來!
這魏雲蕖與殿下青梅之誼,可殿下這人冷心冷情的,不願對誰偏了些,這才找了個由頭好讓魏雲蕖出頭,可這蘇彌煙說出這玄機,豈不是讓殿下一番好意蕩然無存?
這魏雲蕖也是個多心的,若此次勝出了,她定然也是能夠理解殿下待她的偏袒,如今這番,魏雲蕖是不願與人争的性子,那麽,也就要錯怪殿下的心意了。
祿全愁腸百結,正待呵斥蘇彌煙,蘇彌煙卻說:“殿下心思真多。那我便獻醜了。”
祿全:“……”
一旁的魏雲蕖卻臉色有些不好,暗暗瞥了一回蘇彌煙,心道,此女甚是大膽放肆,可殿下卻沒對她怎樣,竟然還要拿此女和她一同比較……
魏雲蕖恃才傲物,甚是不願和一般俗人結交,卻也不喜有人高過她一頭的,內心便對蘇彌煙有了些計較。
一百遍诔文說多也不多,但也十足廢人,蘇彌煙每日抄十篇,足足花了十天才抄完,魏雲蕖比她厲害,只用了五日。
二人是一同入東宮的,魏雲蕖目光清亮,甚是有幾分文人風骨,只是她生得極美,壓了那身上的傲骨,若細看,她身上的清傲之風是要淩駕于萬人之上的。
蘇彌煙同魏雲蕖互相見了禮,魏雲蕖溫文一笑,道:“蘇姑娘怎麽今日才來?我前日便送了去,今日是來同殿下讨教一篇文章的。”
“姑娘真是好學,我就不同了,我每日只肯抄寫十遍,否則就會犯糊塗。”
祿全引二人入殿,殿中焚着檀香,夾雜一絲女子脂粉香氣。
魏雲蕖皺眉,看了一眼蕭良娣,蕭良娣似乎有些怕她,竟不敢直視,剝了一顆葡萄遞到太子嘴邊,太子擰眉:“下去吧。”
蕭良娣便下去了。
魏雲蕖還沒說話,蘇彌煙便先說了。
“殿下,罰也罰完了,可能饒恕了民女了?姨母這幾日要教導民女宮規禮儀,民女是抽空來的,不日大選……”
太子冷笑,抛開手上一卷書,取了一張她抄錄的诔文看了眼,道:“孤倒是忘了,你是秀女。”
魏雲蕖垂眸不語,心下不太喜歡蘇彌煙的張揚。
又暗笑,此女猖狂,怕是會被殿下命人勾掉名字落選的,別說妃嫔之位,就是做公主郡主們的伴讀也不一定輪到。
不會是……此女想做哪位殿下的王妃吧?癡人說夢了。
商賈門第出身,至多是個侍妾名分。
魏雲蕖以為蘇彌煙打着這種心思,便暗暗瞧不起了些。
太子命人取來筆墨紙硯,叫蘇彌煙近前。
“這些字錯了。”
說罷,太子立在蘇彌煙身後,握了她一只腕,帶着她的手握了筆,用紅墨在紙上圈出幾個字。
蘇彌煙怔然走神,太子卻暗暗加重了力道,她的腕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