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026章 第 26 章

“那要是不守呢?”沈二老爺緊緊盯着道士, 沒敢看其他人,“道長你先前說要三個人,現在我們這兒有四個, 多出來的那一個完全可以不守,是吧?”

池白榆一臉懷疑地看着他。

不是。

這狗東西的臉皮未免太厚了吧, 請兩個外人來幫他害死的人守靈,自個兒竟想着臨陣脫逃。

“是。”道士語氣平靜,“只不過先前就告訴過你,出了靈堂必死。留在靈堂中, 無用者, 也會死。”

沈二老爺腿一軟, 直接跪在了地上,聲音打着哆嗦:“那……那怎麽辦?”

道士:“我以為沈二老爺執刀時, 已然想清楚了後果。”

他的聲音很輕, 沈二老爺離他最近也沒聽見,只問了句:“什麽?”

“無事。”道士從懷中取出幾張符, “不必懼怕。若真撞了鬼,大可用這符箓來對付它們。”

沈二老爺聞言,忙不疊起身,一把将符奪了過來。因他陡然變了表情, 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多謝道長,有勞道長!”

“拿一張便可。”哪怕看不見,道士話裏的嫌棄意味也分外明顯, “多了不管用。”

沈二老爺一怔,随後盯着那沓符問:“可有符效強弱之分?”

“無甚區別。”道士從他手中接過符, 抽回時,他頓了下, 輕笑,“只看你想不想用了。”

在沈二老爺拿到符後,管家這才從道士手裏接了張符。

給他倆發完,道士走到池白榆和伏雁柏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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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拿符吧。”他道。

“用不着。”伏雁柏輕飄飄掃了眼,沒有要接的意思。

道士眼珠子一轉,看向池白榆:“你呢?”

池白榆若有所思地看着那沓符。

和整體的色調一樣,符紙也是黑白色的。

如果現在是在重複沈見越身亡那日的記憶,那麽管家、老爺和青鴿應該都是死在了守靈夜裏。

可這道士呢?

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下場又如何?

還有,如果這符真有效,當年他們又怎麽會死?

倘若沈見越的亡魂打定了主意要殺他們,那為何現在不出手,非要等到晚上。是只有夜裏能行動,還是有其他原因?

池白榆還在思索着疑點,道士忽又往前一遞:“不拿嗎?可以用來對付它們。”

她猶豫片刻,終是接過那道符。

暫且拿着,總比沒有好。

而她明明已經捏着符了,那道士仍在将符往她手裏塞,直至符箓完全被壓實在她的掌心裏。

隔着那黑白面具,他一字一句道:“拿好了。”

等他轉身走後,伏雁柏瞥了眼那符,諷道:“還‘拿好了’,我當是什麽稀奇寶貝,拿來寫字都嫌粗糙了些。還不快扔了去,粗制濫造的東西,見着便嫌刺眼。”

池白榆:“……你難不成怕這符?”

說話這麽尖酸刻薄。

伏雁柏像聽見什麽笑話,冷笑出聲:“我怕?便是百張千張地甩下來,也堪如白紙。”

“真的?那試試。”池白榆忽擡起手,将符往他額上一貼。

他也是鬼,可以先試試這符到底有沒有用。

但跟她想的被燒出個大洞不一樣,伏雁柏半點兒反應沒有,擡手便扣住她的腕,往下一壓。

“雕蟲小技。”他毫不客氣道,“尚不如你之前那以陽損陰的旁門左道。”

“……”那不是旁門左道。

那就是她編出來唬他的。

“那術法虧損陽氣,能不用就不用。”她将符疊好,收入袖中。

那邊,沈二老爺不知又想出什麽馊主意,眼睛一亮,道:“有了!管家與我一道,我倆一起去送黃表紙,叫魂。至于他倆,他倆可以分開,一個進棺材,另一個藏棺材底下,這樣最合适!”

池白榆差點就笑出聲了。

不是。

這哪來的神經老爺,當別人是任他驅使的冤大頭嗎?

她還沒開口,伏雁柏就已笑着道:“若再多言,此處也只需三個人。”

話裏威脅的意思明顯,沈二老爺還想多言兩句,管家就已壓低聲說出他倆都是妖的事。

沒發洩怒火又憋了回去,他打着哆嗦想了遭,忙道:“那我去送黃表紙!”

比起其他兩樁差事,這一件至少能離棺材遠些。

道士從懷中取出一沓寫了名姓等信息的黃紙,又抽出棺材前的一根引魂幡,一并遞給他:“先去神龛前等着,別四處走動。我會先化煞,一個時辰後,若覺陰氣襲背,便點燃紙。等紙燃燼了,再帶着引魂幡回靈堂,重新插回去。”

沈二老爺應好,忙接過紙。

趁着他沒走,管家也趕着道:“老爺,小的便在靈堂守着長明燈。”

要放在平時,池白榆定要跟他們論個清楚。

不過現下他倆不願碰的東西,反而是她打算細究的。

要想離開畫中畫,還是得先找着這個世界的“沈見越”——哪怕如今他很可能是具被扒了皮的屍體。

想到他的死法,她的心尖冒起一點寒意。她壓下那絲不适,看向道士:“要替他蓋的黃紙,還有綁他的繩子在何處?”

見她應下此事,其他兩人松了口氣,正要走,就聽見道士問:“你們兩個,再同他擠一具棺木?”

沈二老爺和管家這才想起這點,他倆清楚不妥,卻誰也沒吭聲。

畢竟他倆誰都不想同一個剛死不久的人待在一塊兒。

腦子裏冒出三人同擠一具棺材的畫面,池白榆難得沉默一瞬。

不論排排躺還是疊疊樂都挺奇怪。

但最終她說:“不要緊,我們自有安排。”

道士盯她一陣,片刻,他從後面的靈堂裏拿出一個包袱。

池白榆接過,對着旁邊的伏雁柏道:“走罷。”

他倆從道士的身旁經過,錯身之際,池白榆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

她側眸望過去,恰好與道士目光相對。

掩在面具底下的眼神冰冷、銳利。

目光劃過那駭人的面具,一股熟悉感再度湧上,令池白榆頓了步。

這面具就是在哪兒見過,太眼熟了。

忽地,她眼皮一抖,倏然轉身。

道士已經不見了。

她又快步走出去,但小院兒裏早沒了道士的身影。

“怎的?”伏雁柏問她。

“那道士——”池白榆想起什麽,轉身看向正往棺材底下爬的管家,“那道士是打哪兒來的?”

“道長?”管家說,“不清楚。白日裏府中人都不見了,那道士就緊跟着進了府,說是他們全中了鬼的幻術,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又說有法子幫我們躲過這一災,老爺剛巧撞上些怪事,又見他會的術法不少,就留下他了。”

果然不是這府裏的人。

池白榆繞到棺材後面,對伏雁柏說:“那道士就是畫境巡守。”

“什麽巡守?”

“……就是那青面怪物。”

到底他是監獄長還是她是。

伏雁柏斜眸瞥向門口:“要殺?”

池白榆:“已經走了。我猜沈見越應該控制着第一層畫境,而它控制着第二層,所以在這裏面多半輕易殺不了它。”

外頭雨勢漸大,臺階上都積攢了一層黑水,不過沒往裏漫。

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到了這屋裏,她覺得那股憋悶感更明顯了。

她擡手搭上棺材邊。

大概是怕詐屍,這副棺材的料子很好。棺材的頂蓋呈微弱的拱形,看起來就像是屋檐。

屋檐……

無雲之雨……

那方,伏雁柏已推開了萬分沉重的棺材板。

他往裏望了眼,竟躬下身,手肘杵在棺材邊上,單手支颌道:“難得見這骷髅鬼這麽消停。”

聽他這話,池白榆大致明白裏頭是什麽景象了——應該是具骷髅架子,而不是只扒了皮的屍體。

她思忖片刻,終是往裏看去。

棺材裏平躺着一副高大的白骨骷髅,掌骨交疊在腹前,下面墊着厚厚的綢緞。

骷髅周圍放了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麽桃木劍,各式各樣的符箓,還有些叫不出名的珠子、手鏈,多半是沈二老爺怕他詐屍,拿來驅邪的。

池白榆不解:“他們不是扒了……這還不到一天,怎就成了副骷髅。”

“不清楚。”伏雁柏道,“大概是用了什麽秘法。”

就在他徹底推開棺材蓋的瞬間,外面的雨陡然跟瀑布似的下了起來,砸出轟然巨響。

池白榆側眸望去。

外頭已然成了一片黑,水蓄積得很快,但只在庭院裏湧動,沒有沖進房門的架勢。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在海洋館。只不過水是黑的,阻隔的玻璃也無影無形。

在這鋪天蓋地的黑下,房間昏暗得難以視物。

“月亮要升起來了!”跪在棺材底下的管家突然提聲道,“快蓋黃紙!合棺!”

沒時間猶豫,池白榆從包袱裏掏出黃紙和繩子,将黃紙遞給對面的伏雁柏:“蓋他臉上,黏緊。”

她則抻直了繩子,将骷髅的身軀、雙腿等,全都綁緊了。

見他也蓋好黃紙了,她道:“進去吧。”

伏雁柏的神情間多了絲微妙的僵凝:“去何處?”

“裏面。”

“哪兒?”

“棺材。”池白榆不解看他,“剛才那道士說的時候,你走神了麽?”

“我以為你不會信那等荒唐怪話。”

末字落下,池白榆突然聽見了一聲怪響從房門口傳來。

她擡頭一看,卻見原本被隔絕在外的水,竟開始逐漸往房裏漫了。

“再荒唐也得信了。”她忍着懼怕,踩上一邊的凳子就往棺材裏躺,順手拽了把伏雁柏。

後者也瞧見了那湧入的黑水。

他不着痕跡地蹙了下眉,站在棺材邊上俯視着她:“若此法不見效,我便要用我的法子了。”

這棺材打得大,白骨骷髅并沒占多少位置,跟他躺在一塊兒,比池白榆想的好接受那麽一點兒。

但再加個伏雁柏,就沒那麽舒坦了。

骷髅隔在中間,他倆一左一右地躺着,本就狹窄擁擠得很。

棺材蓋再一合,最後一點微弱的光線也被阻隔在外,簡直又悶又擠。

一片黑暗中,池白榆開口:“我剛想明白了一件事。”

“三人合棺太過荒唐?”伏雁柏的聲音從右旁幽幽傳來。出于對這骷髅的嫌棄,哪怕再擠,他也緊貼着棺材壁,與骷髅隔着一線距離。

“……不是。”池白榆在一片轟隆水聲中開口,“如果順着屋檐流下來的水算無雲之雨的話,那形似屋檐的東西,應該也算吧?”

“比如?”

“比如……”她頓了瞬,才艱難擠出兩字,“棺材。”

棺材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池白榆又道:“還有,就……埋棺材時撒下的土,也挺像從天而降的雨。”

這座府邸便像是一具偌大的棺材,被從天而降的墨雨逐漸掩埋着。

話落,棺材蓋上壓來轟然巨響。

就算看不見,她也能想到外面是什麽光景。

多半是那黑色的雨水漫過來了。

而在這巨大的水聲中,她聽見了一陣嘎吱輕響。

心登時一緊,她感覺渾身都仿佛落入冰窖,僵冷得不能動彈。

——她身旁的骷髅,在動。

他不是被綁起來了嗎?

可他不僅能動,似乎還在竭力而緩慢地調整着姿勢。

那冰冷寒徹的指骨順着她的腰際滑動,緩慢游移至她的腹前,最後以半擁的姿勢,緊緊箍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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