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046章 第 46 章

述和:“你見過她?”

聽得這聲, 道人懶洋洋往牆上一倚,一副閑散作派。

抵在黃紙上的香往上移了些許,敲在靠近眼睛的部位。他道:“眼睛都遮住了, 拿什麽東西來‘見’。”

述和滿眼倦怠地移開視線:“眼下沒有心思說這些玩笑話。”

“你這人也太沒趣。”道人一頓,“現下如何?她已入夢了, 是索性讓她也去,還是往後再尋機會?”

述和思忖許久,道:“她算得我同僚,行事也有分寸, 便一起罷。”

“原來是同僚……”道人用那三支香摩挲着“眼睛”, 似在嘆氣, “真是苦了這人,與這樣死板的同僚一起做事。”

述和乜他一眼。

見這人倒拿着三根香, 燃着的香頭被攥在手中, 他不由微蹙了下眉。

道人似未察覺,提步就往裏走。

錯身之際, 述和忽攔了他一下。

道人停住,黃紙往上揚了些許,露出一只沒有瞳孔的純白眼睛。不過須臾,那只眼睛就又被黃紙遮住了。

他問:“還有何事。”

述和心頭劃過絲猶豫, 思忖着此舉對錯。

最終他道:“今日入夢,只為查出這些時日的事與那狐妖是否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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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你已說過無數遍了。”道人微嘆一氣,“放心, 狐妖就算再狡猾,也不會在夢裏設防。你去他夢中取一抹妖氣出來, 屆時便會查得一清二楚,他到底是無辜還是虛僞, 一查便知。”

說着,他又要往房裏去。

但述和并未收回手:“不,我不是在說這事。”

道人頓住:“何意?”

“我是說,你。”述和乜他,眉眼間難得多了些嚴肅之色,“去夢裏只為查清此事,你最好安分些。若是在夢中胡來,輕饒不了你。”

道人突然笑出聲。

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回蕩在這條狹長的走廊裏,隐隐透出幾分癫狂之意。

述和聽見,雙眉微擰。

好一會兒,道人才勉強止住笑。

“我?”他的聲音一下變得平靜,仿佛剛才笑的不是他一樣,“你擔心什麽,怕我在夢中行兇?行事別這般謹慎,何不學學你那主子。況且既然找到了我,又何須害怕——走罷,再不去,他便該醒了。”

話落,他用香撥開了述和的胳膊,走進房門。

述和沒動。

許久,他垂下眼簾,更顯出幾分疲倦。

真是……何處都是麻煩。

***

池白榆是在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響中醒來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恍惚瞧見好些白茸茸的耳朵湊在跟前,還隐約聽見些聲音——

“快喂藥啊!”

“喂什麽藥?我就帶了些跌打的膏藥,能貼在她的鼻子上嗎?”

“你們一個二個的笨蛋!長老說療傷要用法術。”

“該用什麽法術?我只會變果子,能有用嗎?”

“……你變個果子堵嘴吧你!”

她強撐着精神,定睛望了陣。

原來是狐貍耳朵啊。

她還以為又撞鬼了呢。

她安心阖上眼。

不對!

池白榆倏然睜眸,緊盯着離自己最近的一對耳朵。

雪白的耳背,泛着淡粉色的耳朵內側,還有細軟的茸毛。風一吹,便會跟着抖兩陣。

真是狐耳!

她一下清醒了,忽地坐起身,這才發現身旁或蹲或站着七八個小娃娃。

看起來都只有五六歲,頭上全頂着狐貍耳朵。

“醒了!”其中一個白袍小狐妖興奮站起身,“她醒啦!好啊!胡十七別哭了,快睜開眼好好兒瞧瞧,這人根本就沒死!”

其他的小狐妖也都跟着他叫——

“十七妹,別哭啦,你沒把她壓死,快擡起頭看一眼啊。”

“別嚎了,二姐成婚的日子,小心被長老看見。”

“胡十七,你衣裳都叫眼淚給澆透了。快擦擦,聽說今日長兄也回來,你不是一直說想見見他長啥樣麽,待會兒帶你去找他!”

“……”

胡十七?

池白榆這會兒還懵着,聽着身旁的狐貍崽兒亂七八糟地叫。

半晌,她循着他們的視線往下望。

這一看,她才發現自己的腿上還坐了個小娃娃,看起來就比巴掌大一點兒,跟個棉花娃娃似的。

小女娃也盤着腿,兩只手捂在臉上嗚嗚地哭,頂在亂蓬蓬頭發上的狐貍耳朵也不住地抖。

聽見同伴的聲音,她抽抽噎噎地擡頭。

看見池白榆的瞬間,那雙哭腫了的眼睛登時放出光亮。

“你沒死啊——!”她一下哭得更大聲,往池白榆身前一趴,揪着她的衣服亂嚎,“吓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把你壓死了!長老、長老要揍死我的呀!成不了仙啊——”

池白榆:“……”

她沉默地揪住小狐女的後衣領,拎起晃了晃。

這比一瓶水重不了多少的小娃娃,要怎麽壓死她。

“你、你……”小狐女夾着尾巴,胡亂擦着滿臉的淚,下了什麽大決心似的,咬牙道,“你要是生氣了,也可以壓回來!”

其他的小狐妖也都萬分正經地看着她,七嘴八舌地開口。

“要是想解氣,就壓回去吧!”

“胡十七犯了錯,那咱們也逃不了。”

“對!”

說着,七八個小狐妖竟挨個兒躺下了。

那叫胡十七的小狐妖也心一橫,梗着脖子閉了眼。

“你沒壓着我,我也沒怪你。”池白榆放下她,站起身,“這是哪兒?”

眼下正是晚上,她站在一片荒草地上,前方是一片看不着盡頭的世家大族的老宅。

宅中燈火通明,那吹吹打打的聲響就是從裏頭傳出來的。

雖然熱鬧,可也看得出這宅子破敗荒舊得很。

她記得剛才還在沈銜玉的房間裏,怎麽轉眼到這兒來了。

“是長老特意選的處宅子。”那白袍小妖看着年紀稍長,恭敬道,“今晚二姐成婚,您要不嫌,可随我們一道去看熱鬧。”

這些狐妖的二姐,那就是狐貍成婚了。

池白榆突然想起原著裏就有與“狐婚”有關的劇情——

主角團三人從東邊某城過,在城主府裏做客。酒飽飯足後,城主提起一樁苦事,說是近來府中一些金貴東西時常會莫名其妙消失,懷疑狐妖作祟。

主角團問他為何會想到狐妖,那城主便說,城東有一處廢棄的世家宅子,陰森森的,沒多少人敢去。但這些時日卻常傳出鑼鼓聲響,很是熱鬧,懷疑是被狐妖占去做窩了。

為答謝禮遇之恩,主角團當晚就去了那宅子。

但宅中根本瞧不見狐貍蹤影,只留下了滿地的鞭炮碎屑,還有鍋碗等。

翌日再去,連那些碎屑雜物都打理幹淨了,而城主也派人送信,說是那些貴重珍寶都已歸還回府,且還多了些珍奇物件兒。

池白榆原本只當是湊巧。

狐婚的劇情在原著裏靠前,而直到小說快結束了,才提起虛妄境裏詭宅已建成的事。

時間點根本對不上。

但她環視一周,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宅子雖然荒廢了,卻是坐落在大街上,四周也有些空屋子。

可順着街道望去,每隔一段,就會出現樣式重複的房屋建築,遠遠瞧不着盡頭。

她登時反應過來——

這裏要麽是什麽幻境,要麽就是夢境。

既然是狐貍,那八成與沈銜玉有關了。

她垂眸看向四周圍攏的小狐妖。

雖說那白袍狐妖邀她去宅中做客,但這些小孩兒看她時,眼神中仍然帶有幾分警惕。

池白榆想了想,視線落在胡十七身上。

這小女狐還抽抽搭搭的,收不住淚,時不時瞟她一眼,似在判斷她有沒有被壓傷。

她躬了身,問她:“我看他們頭上都簪了花,你怎麽沒有?”

胡十七嗫嚅道:“應該是剛才,弄丢了。”

池白榆攤開右手,讓她看自己的手心:“我手裏可有東西?”

“沒……”

“現在是沒有。”池白榆攏緊手,“你對着這上面吹口氣——不能哭,吹出的仙氣兒裏面沾了淚,就不靈驗了。”

到底是小孩兒心性,胡十七即刻繃住臉,胡亂擦了兩下淚水,然後分外謹慎地朝她手上吹了口氣。

池白榆攤開手,掌心裏多了朵小雛菊。

“現在呢?”她問。

“花!”胡十七的眼睛都亮了,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朵花。

其他的小狐妖也都争相擠上前,盯着那花看。

唯有那白袍小狐妖站在旁邊,稚氣的臉上帶着幾分正經。不過眼中的警惕已褪去幾分,偶爾瞥一眼那朵小雛菊。

池白榆将花遞給胡十七,又問那白袍狐妖:“我剛才打這兒過,好像被什麽東西砸暈了,醒來就看見你們全圍在這兒,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狐妖這才解釋,原來今晚狐二成親,他們做弟弟妹妹的拿不出什麽珍奇寶貝,便約着去後院的草地裏摘花,想編個花籃送給她。

胡十七人小膽子大,争着要“打頭陣”,結果剛翻過牆就掉在了她身上。

池白榆估摸着這幻境與沈銜玉有關,轉眼就想出主意。

“既然是你們二姐成婚,那我就找對地方了。有位叫沈——”察覺到眼前的狐妖眼神微動,她接着往下說,“銜玉的公子。”

“是長兄!”有個狐妖搶着接過話茬,“他是我們的長兄!貴人認識他?”

池白榆點頭:“算是朋友,他遞了帖子讓我過來。”

“既然是長兄邀來的貴客,還請随我們一道入宅。”白袍狐妖原本就有些正經,這下更是擺出小大人的派頭,唯恐在兄長的朋友面前丢了面兒,“長兄早前就已經回來了。”

池白榆跟在他身後,腦子裏還在琢磨。

他們既然知道沈銜玉這名字,便說明沈家已經收養他了。

但依那青鴿的說法,沈家二子在入沈府前,是住在一個破廟裏,也沒什麽血親。

那這些狐族親戚,又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她心底想着這事,跟群小狐妖一起進了宅子。不過沒走兩步,便從斜裏探出只手,拉住了她。

池白榆頓了步,側眸看去。

卻見述和站在一棵大梧桐底下,面容被夜色掩得模糊不清。

“好同僚,”在她轉身的同時,他順勢将她拉至身前,“這是要往何處去?”

池白榆沒想到述和也在這兒。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了:“是你動的手腳?”

述和并未否認。

見狀,池白榆先是以見着熟人的理由哄走了那群狐妖,再才轉回來道:“說罷,怎麽回事。”

“用了入夢香。”述和環臂,靠在身後的大梧桐上,“好拿到沈銜玉的妖氣。”

“妖氣?”池白榆不解,“上回不是弄到手了嗎?”

上次她有意拿出沈見越的紙鶴,除了博取沈銜玉的信任,還為了收集他的妖氣。

這樣做,就是為了查清弄傷十號的人到底是誰。

“假的。”述和忽道。

池白榆一怔:“什麽?”

“沈銜玉給你的妖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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