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048章 第 48 章

他倆想得好, 借用假扮新人的法子來收集沈銜玉的妖氣。

但想歸想,現實卻沒那麽順利。

述和剛說完,就遭到了狐長老的拒絕。

原因無他, 狐長老覺得此法太過危險,而他倆又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如何能行。

大概是見慣了這種場面,述和從容應對:“雖為客,但伏公子是将狐族當成了自家人,才命我趕至此處。長老所言, 豈不生分?”

狐長老面露猶疑:“這……”

“另一則, ”述和平靜道, “便是沒有我們,也需要六人出面。諸位能行, 我等又緣何不可。若叫伏公子知曉我在此等事上退卻, 恐怕尚未回伏府,就要被掃地出門。還望長老體諒, 容我等相助。”

這幾番話下來,狐長老再難說出拒絕的話,最終點頭應下。

他又另選了四個修為不錯的狐妖,另有沈銜玉, 幾人一道往提前設好的假喜堂趕去。

路上,五六個狐仆提着燈在前開路。

沈銜玉走在中間,神色溫粹, 卻寡言少語。只在剛下樓時,向述和問起過伏雁柏。

得知伏雁柏康健無恙後, 就再沒開口了,看起來毫不關心他和池白榆的來歷。

他身旁跟了個提燈的小童子, 看模樣跟他送給池白榆的兩個娃娃大差不差。

狐長老從懷裏取出三本簿子,遞給他們。

他道:“這是族中婚書。按流程,入喜堂時需要先在婚書上寫下成婚兩人的名姓,請示狐仙娘娘。狐仙娘娘會依照兩位新人的脾性、功德等,考量是否合适。唯有娘娘同意了,才能交換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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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和接燈時,池白榆問了句:“假成婚也要寫嗎?”

“不用。”狐長老笑得和藹,“只不過擺在那兒更像樣些。糊弄人,自然得處處周到。”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心細如發了。

見述和要翻開簿子,池白榆突然想起什麽,将手壓在封皮子上,謹慎問道:“這裏面的字能看嗎?”

狐長老不解:“想來字寫出來便是叫人看的——不知姑娘有何顧慮?”

“沒,就怕是狐族密辛。”池白榆說,“而且你們狐族的字有時候會亂跑,怕待會兒全溜走,找不到了。”

話落,她身後的幾個狐妖都低聲笑開。

狐長老也摸着胡子笑了兩聲,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幾分喜意。

難得有外族人這般有心。

尋常人知曉狐族有自己的狐書,總要想盡一切辦法拿到手看一看,以滿足好奇心。

殊不知這些字上很可能被某只狡猾狐貍施了法術,不說禍害性命,也足以将人折磨幾日了。

他笑道:“姑娘盡可放心,不過是幾本空簿子,沒有四處亂跑的字。”

池白榆這才放心收手,但下一瞬就險些和陡然停下的沈銜玉撞上。

她頓住,問:“沈公子有何事?”

“無事。”沈銜玉細細聽着她的聲音,試圖從中剖析出幾分熟悉來。

卻是無果。

這便奇怪了。

适才聽她說那些話時,他總覺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來。

他不常與人來往,若是在何處見過——哪怕一面之緣——也應記得清楚。

但對此人,卻有種落不着實處的熟悉感。

他思忖片刻,忽問:“尚未請教兩位貴客的名姓。”

述和道:“我二人都是伏家的家生奴才,公子可喚我伏年。”

池白榆登時明白他的用意——若讓沈銜玉聽見熟悉的名字,很可能使他從夢中清醒過來。

餘光剛好瞥見天上圓月,她想也沒想道:“公子喚我伏月便是。”

伏月。

沈銜玉在心中默念着這兩個字。

從未聽過。

那這股熟悉感又從何而來。

他斂下心思,繼續提步往前走。

沒走多遠,忽刮起陣陰嗖嗖的夜風。狐仆所提統共十盞提燈,瞬間被盡數吹滅。

天際挂着輪銀月,卻有雲霧遮掩,沒怎麽起到照明的作用。

四周暗淡,狐長老笑說:“天冷風大,又是荒宅子,有紗布罩子也擋不住這夜風。”

那些個狐仆用尖利的爪子挑開紗布罩子,指尖燃起狐火,卻怎麽都點不燃燭芯。

焦灼之際,沈銜玉忽說:“有野鬼擋道。”

話落,天色陡變。

烏雲攢聚,将本就不怎麽亮堂的月光遮去大半,漏出些朦胧淡光。

再看周圍事物時,便僅能瞧見個模糊輪廓了。

那些狐妖應該是習慣了這等場面,天一變,便下意識圍攏了來,将池白榆與述和護在中間。

一見他們的反應,池白榆就明白了:沈銜玉說的野鬼,多半是嗅見了她與述和的活人氣。

“貴人勿慌,尋常野鬼不入眼,掀不起什麽風浪。”狐長老臉上還帶着和藹笑意,眼中卻隐見厲色,鬓邊更是逐漸浮出蒼白的狐毛。

下一瞬,池白榆看見地上拔生出一道黑色霧氣,逐漸凝聚成人形。

又來?

她的陽氣是什麽絕世寶貝嗎?什麽鬼都要往她跟前湊。

那鬼張開泥淖般黏膩漆黑的嘴,揮着兩條細長的胳膊作勢抓她。

池白榆想也沒想,下意識踢開那條胳膊。

鬼哀嚎一聲,正要往她身上撲,就被狐長老用拐杖刺穿了腦袋。

黑霧轟然散去,幽怨鬼號回響在夜空中。

也是這時,池白榆忽望見不遠處的地面上又出現一團黑霧。

那霧氣蓄積成黑泥,開始緩慢地翻湧滾動——就像是燒開了的水。

沈銜玉走在她前頭,并未繞開那團翻湧的黑泥。幾個狐妖的注意力全在他倆身上,也都沒察覺。或因沒有燈,旁邊攙扶他的小童子亦不曾發現。

眼見着他就要踩上去,池白榆沒作多想,擡手拽住他。

“小心。”她順勢将他往旁一拉,“地上有東西。”

沈銜玉被拽得晃了步,方才站穩。

狐長老也在此時發現了那團蠕動的黑泥,他冷嗤一聲:“孤魂野鬼,實在狂妄!”

他将拐杖徑直刺入黑泥中,拐杖底端燃起熊熊狐火,燒得那黑泥翻湧得更為劇烈,發出陣陣哀嚎。

沈銜玉則靜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在池白榆靠過來的剎那,他又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當她松開他時,他甚而習慣性地擡了下手,似想捕捉何物。

恰時,野鬼被驅散得差不多了,引路燈也點得燃了。

手臂外側傳來一陣熱意,沈銜玉微微偏過頭,問:“點了燈?”

他身旁的小童應是。

“給我吧。”沈銜玉從他手中接過那盞燈火,再依照記憶朝後遞了遞,“天黑路難行,伏姑娘不若也提一盞燈。有狐火護身,也免得野鬼驚擾。”

“沒事。”池白榆說,“我看得見路。”

“還是提一盞燈為好。”沈銜玉溫溫一笑,“我這小童是狐術所化,夜間也能視物。拎一盞燈不過孩童心性,為着好玩兒罷了,起不了什麽用處。”

池白榆的視線落在提燈的手上。

手指修長,幾乎将提燈的柄都握在了掌中。若要接燈,免不了要碰着。

她正猶豫着該握在哪處,就從旁邊伸出一只手,毫不客氣地拿過燈。

“多謝。”述和提燈笑道,“正愁有些瞧不清路,沈公子有心了。”

沈銜玉的手還頓在半空。

片刻,他垂手道:“無需客氣,走罷。”

狐長老提前讓人安置了三處假喜堂,分別居于西南北三個方位。

池白榆與述和在北喜堂,到時,狐長老提出将他的拐杖留在此處。如此既能護着他們,如果出了什麽事,他能借助拐杖知曉;也有妖氣痕跡,方便僞裝。

述和卻道:“長老挂心狐二姑娘的喜事,又要操心族中事務,再惦記此處,難免疲累。不知……可還有其他人?”

“我來罷。”一旁始終沉默的沈銜玉突然出聲。

之前那四個狐妖已經分別去了假喜堂,這房中除了狐長老,就是他和幾個狐仆了。

狐仆法力微弱,這差事自然落在他頭上。

他擡了手,送出一縷輕飄飄的赤紅妖氣。

妖氣附身的瞬間,池白榆不露聲色地撥開瓶塞,往瓶子裏藏了一縷。

等兩人身上都沾有狐族妖氣了,狐長老又施展狐術,給他倆換上了喜服。

頭上忽地蓋來一方大紅帕子,池白榆怔了瞬,掀開一角。

狐長老和沈銜玉都已消失不見,這間還算寬敞的喜堂裏就剩她與述和兩人。

跟她一樣,述和也着了身喜服。

他平日裏常是一副疲憊相,在她看來,就和連上了好幾月的班差不多。

似活非活。

眼下換了身大紅袍子,竟還襯出幾分精神氣。

不過表情仍是那樣,帶着股淡淡的死意。

“他們走了?”池白榆望了眼緊閉的房門。

“嗯。”述和的視線從她臉上一晃而過,定在桌面的幾盞紅燭上。

方才狐長老說了,狐族成婚需要雙方交換妖丹。因而喜堂裏通常只有兩位新人。

倒是省去許多麻煩。

他從袖中取出瓷瓶,拈在指間:“這狡猾狐貍,也算着了回道。”

他倆一人攢了一縷沈銜玉的妖氣,綽綽有餘。

“妖氣到手了,咱們也能走了吧?”池白榆抓下帕子。

意識到是在沈銜玉的夢裏後,她嘗試過從高處躍下等好幾種法子,試圖醒過來。

不過都沒用。

想來應該是有特殊辦法。

述和卻陷入罕見的沉默。

相顧無言間,池白榆忽覺不妙。

她猶疑着說:“該不會……出了什麽岔子吧?”

述和道:“還需耐心等候。”

“什麽意思?”

“助我入夢的那人。”述和頓了下,似在斟酌一個比較合适的說法,“暫時不知去處。”

池白榆:?

這是幫忙幫到一半跑路了?

述和說:“到底輕信了那人。”

那道人幫他入夢,但剛進了沈銜玉的夢境,道人就不見了蹤影。

至今都沒露面。

“……”大概是見的鬼多了,池白榆此時竟還有些樂觀,“沒事,好歹認清了這人不靠譜——現在怎麽辦,是想法子找到他,還是等沈銜玉從夢裏醒過來?”

既然已經遇着了麻煩,那抱怨叫苦也沒用。反正怎麽着時間都得過去,還不如用在想辦法上。

“他用的是入夢香,若不出意外,入夢香燃燼,便會醒過來了。”

“最好別再出什麽意外。”池白榆正要問問入夢香的事,忽聽見一陣嘩嘩聲響。

她側眸望去,看見窗外樹影搖曳,森寒陰風從門窗的縫隙間吹進,卷入徹骨寒意。

“那什麽老怪來了?”她問。

“嗯。”述和道,“小心。”

池白榆點點頭。

此時沒法離開,只能按照原本的打算繼續往下演。

她反應迅速,把帕子往頭上一蓋就坐回了床上。

視線被遮去,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紅影。

她屏息凝神坐在床上,心底打着鼓。

沈銜玉給了他倆一縷妖氣,按理說在察覺到有邪物入侵後,他就會盡快趕過來。

現在最好的法子,就是盡可能撐過這段時間。

述和站在桌旁,默不作聲地放開感官。

夜風吹進,那些鬼怪的窸窣鬼語也被送了進來——

“此處是喜堂?”

“是了是了,這麽強的妖氣——瞧見裏頭那兩只狐貍了嗎?一塊兒擄走。”

“可這妖氣太強,打不過怎麽辦?”

“咱們十好幾人,怕他兩個?走!”

“慢着!”一個小怪在門口停下,“嘶……這人怎麽跟個木頭樁子似的站在那兒。容我細瞧瞧,這幫狐貍最為奸詐,可別中了他們的計!”

述和聽見,不着痕跡地微蹙了下眉。

他思忖片刻,忽提步上前。

“別動。”他輕聲道,同時躬身,挑起那方紅蓋頭。

眼前的光線陡然變強些許,池白榆眯了下眼睛,再才緩緩睜開。

“在哪兒?”她無聲做着口型,并大着膽子往他身後瞟了眼。

什麽都沒瞧見。

“外面。”述和應她,“起了疑心。”

“那……”

述和:“先拖住他們。”

這是在沈銜玉的夢裏,要是随意使用術法,太過危險。

他取下蓋頭,一手虛托在她的頰邊,聲音大了些:“婚書無恙,再便是交換狐丹了。”

池白榆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麽,順着應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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