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049章 第 49 章

“回來!”門外的小怪壓着聲說, “就是這兩人,都要換狐丹了——趁着他倆換狐丹的時候,咱們再沖進去!你, 最邊上那個,把老大給的寶貝散開, 待會兒就收了這兩只狐貍。”

述和已放開感官,自是将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心覺麻煩,無意識地探出口長氣。

池白榆卻什麽都沒聽見。

見他嘆氣,她問:“怎麽了?”

“無事。”述和微擰着眉, 眼神放在別處, 有些嫌麻煩地丢開那蓋頭。

他常有種被工作折磨得毫無生氣的麻木——譬如眼下, 哪怕眉頭微皺着,眼中也瞧不出多少情緒。

但偶爾的無奈嘆氣又像極不大明顯的反抗。

總而言之, 池白榆在他身上瞧不出丁點兒欲望, 甚至看不到什麽活下去的念頭。

她壓低聲聞:“現在是在做什麽?”

“拖時間。”述和移回眼神,“畢竟是頭回成婚, 交換狐丹時猶豫片刻,也算得常理了。”

說話間,他看見她額前垂落了幾根發絲,沒到淩亂的地步, 但也不怎麽規矩。

池白榆也感覺到了那幾根頭發——它們偶爾會紮着眼睛。

她正打算理順一下,但還沒擡手,述和就已将那些碎發順至了她耳後。

每一绺都被他捋得仔細, 手偶爾會擦過她的面頰,引起一陣微弱的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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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癢意弄得臉有些麻, 池白榆忍不住捉住他的手,往下一壓, 并道:“別捋了,再捋就全掉了。”

述和低低笑了聲。

他問:“不是要觀測陰氣?如何去了那狐妖的地界。”

“有些事。”池白榆答得含糊。

她不願說,他也沒追問的意思,只道:“此處公務繁重,又都是些難相處的人。與那些人來往多了,只會給自己添麻煩。”

池白榆點點頭。

目光落下,見她偶爾要小幅度地活動一下肩,他問:“很累?”

“有點兒,這衣服重得很。”池白榆說。

這喜服是狐長老用狐術變出來的,她估計光是這外袍就得有個十幾斤重。哪怕坐在床上,也壓得她肩膀疼。

“那便脫了外袍。”察覺到她行動不便,述和補了句,“若有需要,可以告訴我。”

池白榆早想脫了。

只不過這袍子上不知鑲了什麽金什麽玉,重得她胳膊多太一會兒都覺得酸。衣袍前的盤扣也緊,不大擰得開。

聽得這句,她也不客套,兩臂一攤便說:“述大人,有勞。”

述和沒有即刻動作。

繁重職務給他帶來的疲憊,使他無論對何事都習慣性地尋找最省事的法子。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視線順着衣襟游移,将每一枚盤扣都仔細打量過了,才擡手搭在衣襟處。

指腹撚着盤扣,微一擰,便解開了那扣子。

一枚一枚地解下去,帶着從容不迫的耐心。

見扣子全解了,池白榆擡起胳膊就要甩開袍子。

但述和捉住她的手臂,握得很緊。

“別動。”他道。

像是面對亟待解決的工作一樣,他拿出了十足的耐性。握着她的胳膊,脫下袖子,又仔細将她中衣的袖子捋平整,不留下丁點兒褶皺。

脫下外袍,池白榆跟卸下了幾公斤的重擔一樣,大松一氣。

見她還在時不時地動一下,述和又問:“還有何處不适?”

“床。”池白榆想站起來,又怕那些鬼怪沖進來,只得忍着,“上面撒了好些東西,坐着很不舒服。”

“先起來。”述和拉着她起身,掃了眼床上。

光線暗,他只模糊瞧見些零零碎碎的金銀玉石。

看不大清楚,他只能先大致拂袖掃了兩下。但有些細碎的玉屑拂不開,摸着仍舊硌人。

試了幾回,他索性直接坐在床上,拉過池白榆。

“暫且這般坐着,可好?”考慮到眼下兩人假扮的身份,他問。

“好同僚,又是打工又是當椅子的,也不怪你整天累得慌。”說歸說,池白榆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他腿上。

述和将手虛環在她的腰間,并沒挨得多緊。

他原是想着依兩人現在的情況,太過生分了反而惹人生疑,故此才這樣抱着她。

但真抱着她時,又不免多了些別樣的心緒。

面對那些折磨人的麻煩事,他算是被迫順從。從中感受不到絲毫樂趣,随之而來的自然是日複一日的疲憊感。

眼下卻有股心落在實處的輕松感。

那點松快與自在,好似一潭死水中攪起的波瀾。

哪怕只有些許,也格外顯眼。

他又長嘆一氣。

池白榆還在留神周圍的動靜,聽得這聲,登時警覺。

“怎麽了?”她問。

“沒什麽事。”述和倦倦阖眼,下巴輕抵在她的肩上,環在腰上的手臂收緊些許,“不若歇息片刻,待那些鬼怪催促了,再作打算吧。”

那些小怪還在外面吵鬧。

他們的腦袋似乎都不怎麽靈光,對“房中人究竟是不是狐妖”始終争執不下。

述和抱着她,連日來的疲倦似乎正被一點點清理幹淨。

不一會兒,他便生出些恍惚困意。

眼見就要睡着了,他卻突然聽見一聲:“除了這些妖氣,哪見妖丹出來?誤了事兒,咱們一個都別想好過!——你們幾個,随我去別處看看,方才我看見好幾處都挂了燈籠。其他的留在這兒,有什麽情況及時說。”

述和一下睜了眼。

“妖丹可蘊養好了?”他問。

一句話就使得門外的腳步聲停了。

池白榆會意,颔首。

那沈銜玉怎麽還不來,這都将近半刻鐘了。

“那便再試一次吧。”述和說,“不急。”

話落,他稍俯過身,拉近了與她的距離。

兩人一時離得極近,幾乎要撞着鼻尖,甚而能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暗淡燭火下,池白榆忽道:“你——”

她只吐出一字就噤了聲。

他倆離得太近,一說話,便快要擦着他的嘴唇。

她謹慎地往後退了點兒,才接着問:“你是妖?”

“算是。”述和語氣淡淡,“半妖而已。”

“是什麽半妖?”

述和輕一笑:“緣何好奇起此事來。”

“就是随口問問。”池白榆說,“那你的妖力和伏大人比起來,誰要更厲害些?”

她其實在琢磨主意。

一個人應付那壞脾氣的惡鬼實在太累,她需要一個幫手。

沈見越雖然站在她這邊,可她到底瞞了他一些事。而且有上回的經歷,伏雁柏應該不會輕易再入畫境。

那目前能用的幫手,就剩述和一個了。

只是不知道他倆的關系到底如何,又能否用得上。

述和卻道:“未曾比過。”

沒比試過嗎?

那就麻煩了。

池白榆心生猶豫。

但很快她就想清楚了:能多一個幫手自然最好。

往後伏雁柏要是再為難她,也有個能搭手的人。

思及此,她又緩而慢地傾過身,拉回了方才拉開的距離。

“妖丹……”她輕聲問,“是如何換的?我不會,要你教了,才能學着一二。”

他倆的鼻尖幾乎要挨着,說話間,兩人的唇若有若無地擦過。好像沒碰着,唇上卻又落下輕微的癢意。

述和在微晃的燭火下望着她,眼底瞧不出多少情緒。

好一會兒,他問:“要學?”

池白榆點點頭。

兩人便這般一言不發地相視着。

直到那紅燭發出聲噼啪炸響,他才将手臂環攏些許,緩聲道:“未曾想過無荒派會送個這般膽大的細作進來。”

話雖這樣說,他卻沒有退離的意思。

但就在氣息将融的剎那,房外忽傳來陣陣哀嚎。

下一瞬,門從外撞開,幾個精怪被打飛進來。

池白榆偏頭望過去,恰好看見沈銜玉從門外信步走進,手裏還盤旋着未散盡的妖氣。

這人總算來了!

她撐着述和的肩起身,越過沈銜玉往外看了眼。

門外的精怪橫七豎八躺了一地,都在痛苦哀嚎着。

“沈——”

“小池姑娘,”沈銜玉的臉上還帶着溫和笑意,語氣卻淡,“同旁人一齊闖入某的夢中,所為何事?”

他清醒過來了?!

池白榆倏地看向述和。

後者不急不緩地起身,道:“白日難見,唯有夢中攪擾了。”

“這理由叫沈某難以接受。”沈銜玉微微挑起眼梢,一雙眼漸變得如狐貍目般詭谲,“若答不出,那便換個人問吧——助你們入夢的人,在何處?”

幾乎是末字落下的同時,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震顫。

瓦片接二連三地掉落,牆壁裂開縫隙,躺在地上的精怪開始破碎,直至碎成齑粉消失不見。

池白榆竭力穩着身形,問述和:“是他要醒了嗎?”

“不。”述和的眉眼間劃過絲煩躁,“恐怕要更麻煩。”

話落,四周轟然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池白榆有種短暫昏迷的錯覺——說是昏迷并不妥當,因為在這短短的幾秒裏,她的意識還清醒着。

但眼睛看不見,身體也無知覺。

當眼前再度恢複光明時,她先是感覺到了手上沉甸甸的重量。

随後意識到她是坐在一把椅子上——這椅子硬得很,靠背不算高,有些硌着她的肩胛骨。

她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空蕩蕩的房間裏。

沒有窗戶,也沒點燈,但房間很明亮,亮到她足以看見拷在兩只手上的鐐铐。

還有一旁同樣被铐着的述和與沈銜玉。

三人圍坐在一起,距離不算近。

??

什麽情況?

她正環視着這房間,忽從上方傳來一道聲音:“難得遇着這般有意思的境況,咱們該從何處開始玩起?”

語氣含笑,聽着還有些熟悉。

誰?

述和也已睜眼,雙眉微擰。

他道:“這便是你許下的承諾?”

“我是答應你不在夢中胡來。”那人懶洋洋笑了聲,“可眼下不過玩把游戲罷了,如何算得胡來?”

池白榆越發覺得熟悉。

她竭力想着,終于摸到一點兒頭緒。

這聲音聽起來……怎麽像是她在夢中遇着的那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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