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章
第057章 第 57 章
述和忍着從心底深處翻起的躁意, 沒精打采地瞥他:“看你的尾巴跑錯了地方,搭把手而已。”
游移在書頁上的手一頓,沈銜玉微微擡頭, 面上帶着溫和的笑。
他道:“或是它覺得述大人有些吵鬧,一時忍受不得。叱罵兩句無妨, 又何須動手。”
“它?”述和輕笑,“險些忘了,你雖看不見,一雙——不, 眼下或是兩雙耳朵, 卻比狗都敏銳。”
沈銜玉合上書頁。
他不過瞧起來平靜, 心底卻并不好受。
被那條小蛇咬過的傷正在緩慢惡化,以至于整條胳膊都有些發麻。
更難忍的, 是流竄在體內的那股灼熱。
像是往心間放了一捧火, 熱烘烘地燒着。但并不叫人暖和,只憑空燒出些難耐的癢意。
那癢落在骨頭裏, 碰不着,也平複不了。
狐尾不安地抖動兩番,尤是尾巴尖兒,跟過了電似的亂顫。
理智飽受煎熬, 但他保持着面上的平靜,語氣也溫和:“述大人雖在雁柏身邊做事,但還是少與他來往為好。盡學得些刻薄, 恐怕難有造化。”
述和正欲回刺,身前忽然攏來一片暢快涼意——
許是等得不耐煩, 原本側抱在懷裏的人突然腿一跨,與他面對面緊貼着了。
池白榆跨坐着, 兩條胳膊摟着他,半邊臉埋在他的肩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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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會兒還能分出心神去想其他事:述和說得果真不錯,夢境果真在放縱人的欲念。
一如昨晚看見那些珍馐時,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餓。
又如眼下,那股暖烘烘的熱正不住往她心裏淌。
也是貼得近了,她才發覺他也置身欲壑中。
起伏難平。
跟坐在炎炎夏日的假山石上差不多,略微燙了些,又有些硌人。
餘光裏,那條狐尾又湊了上來,乖順而親切地貼在她的腰側。
她的視線一垂,須臾又擡起。跟坐在石頭上調整位置一樣,她慢慢吞吞地磨了下。
只不過剛有快意湧起,她便聽得聲悶哼,腿也被他牢牢按住。
述和:“別動。”
他的氣息不算平穩,僅靠理智已難以平複。
忽地,那條貼在身側的狐尾也搖搖晃晃地湊上前,盤在她的腰身上。
尾巴滾燙,尾尖兒又殷紅灼目,如一簇火苗般搭在她的腹前。那毛茸茸的尖兒掃着、撥着,在她的腹上劃出一圈圈的癢意。
那尾尖兒似還想往上探,池白榆雖然被絨毛刺得有些癢,卻極大緩解了那點熱意。她索性将整張臉埋在了述和的肩上,氣息不勻道:“你方才說的,不過……不過些許便無事。”
述和稍頓。
片刻,那按在腿上的手轉而扶在她身後,掌在尾椎附近,又将她往身前帶了兩分,似乎在縱容,甚而回應着她的磨蹭。
一點酸澀漸從後腰往上湧,他喉結微滾,壓抑住即将脫口的低喘,問她:“是。只不過忘了商量……些許,是何程度?”
“眼下應該算是些許中的些許了吧。”池白榆忽擡起頭,不确定道,“或許還可以更多一點。”
述和擡起另一手,托住她的後頸,或揉或捏着。
他問:“那要如何?”
不等她應聲,那赤紅的尾尖兒已悄無聲息地滑入衣擺,就在挑開裏衣的前一瞬,卻被述和察覺。
他又抽出畫卷,一下挑開它。
狐尾剛被撥開,便直直打下,這回徑直劈向他的左肩,在半空劃出獵獵聲響。
力度之大,似要劈斷他的整條胳膊。
但述和動作更快,閣樓太矮,沒法舒展身軀,他便抱池白榆往床榻滾去。
變化來得突然,池白榆的理智也恢複幾分。
被他抱着在床上滾了圈後,她扶着一旁裝畫的大瓷瓶坐起身。
這會兒她已面生薄汗,喘息不止,跟在大熱天裏走過一遭差不多。
“別着了道了我跟你說。”她清醒大半,頭還發着熱,卻突然冒出這麽一句,像在提醒自己似的。
述和瞥她,卻覺好笑。
“這又是在與誰說話。”他忍着堪比螞蟻啃噬骨頭的難耐勁兒,話鋒一轉,“待出去了,再談這些。”
那方,沈銜玉也已收回了攻擊性十足的狐尾,臉上一派溫和。
“法子找到了,只不過要些活人血。”他微微偏過頭。
那雙淡灰的眼眸沒有神采,但池白榆總有種被他盯準的錯覺。
他問:“小池姑娘,你身上帶了刀?”
池白榆穩着呼吸,半晌才說:“是,要拿來取血?”
沈銜玉應是,又道:“需用活人血畫出引鬼陣。法陣一成,或有無數鬼魂被吸引進來,實在危險,還得再想個護身的法子。”
池白榆默了瞬:“……你該不會是想用那縷妖氣吧?”
“在那道人入夢前,我仍然無法操控這夢境。”沈銜玉道,“眼下看來,似乎別無他法。”
池白榆正猶豫着該不該把妖氣給他,但她忽然想起什麽。
“先試試吧。”她道,“到時候若真不行,再用那妖氣。”
引鬼血陣需要用到他們三人的血,她在樓下的供桌上找到了一個木碗,跟述和用剜心刀放了小半碗的血。
蛇毒的毒效還未褪去,且越發強烈。
放完血後,述和有過片刻的清醒,很快就又昏沉下來,靠坐在狐貍木像後面,從喉間溢出難耐的吐息。
池白榆只是受了蛇毒的間接影響,倒還能勉強保持理智。
端着那小半碗血走到沈銜玉身前,她沒把剜心刀給他。
畢竟以後還得用這刀攢他的血,最好不讓他碰。
“你看不見,幹脆讓我幫你,省得口子劃太深了。”她拎了個板凳坐在沈銜玉旁邊,“就割手臂上,行嗎?”
只被咬了一口,沈銜玉比述和的情況好上那麽一點兒。
他尚能保持冷靜,不過那四五條狐尾一直在不受控地亂晃。
當她走近時,便有一條情不自禁地纏上她的胳膊,且在不斷摩挲、絞纏。
“有勞。”沈銜玉擡起左臂。
池白榆利索劃出條口子,很快就有血溢出。
她将碗放在地上,扶着他的手臂,以免血滴在了碗外。
殷紅不住滴下,又有一條尾巴纏上她的左臂,尾尖虛搭在她剛剛劃出的傷口附近。
她已經塗了藥,又用紗布簡單包紮過,那尾尖就這麽抵在紗布上,緩而慢地撫弄着。
偶爾又用尖端輕碰一下那傷,溫柔到近乎啄吻。
這一舉動仿佛是在幫她緩解痛意。
也的确有效果。
只不過是因為在尾尖的撫弄下,熱癢漸漸壓過疼痛。
池白榆快有些扶不穩他的手,忙道:“你的尾巴能不能……暫且收一下。”
沈銜玉聽見他二人的呼吸交纏相融在一塊兒。
他想她一定沒有察覺,畢竟這聲響太小、太過不起眼。
可當他捕捉到她呼吸間的微顫與起伏時,又不免去想,當真要推開那尾巴嗎?
他以為她也從中感受到了哪怕片刻的歡愉。
但最終他只低聲送出句歉語,作勢收回狐尾。
與他不一樣,那些尾巴卻不見收斂。
在一條尾巴撫上脊骨的瞬間,池白榆忍着顫栗說:“好像又不聽你的話了。”
“它們從未這樣過。”沈銜玉的聲音輕緩,哪怕沒多少起伏,也帶着點惑人的意味,“想來是因為喜歡小池姑娘。”
“那……”
“或許你來‘告訴’它們,它們便會聽話了——像之前教過你的那樣,可還記得?”
池白榆猶豫一陣,道:“那你先就這麽舉着,盡量別晃。”
話落,她松開手,轉而捉住纏在她左臂上的尾巴。
手指陷在白茸茸的毛裏,她一時沒忍住,掐了把。
沈銜玉面色稍變,淡灰的眼眸略微眯了下,更像雙上挑的狐貍眼了。
尾尖快速顫栗一陣,池白榆開始順着狐毛往下捋,并輕聲道:“先松開,我還有事要做。”
沈銜玉的呼吸促亂一瞬,擡在半空的手臂也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半掩在發間的狐耳開始作顫,耳尖灼燙,似在渴望着同樣的安撫。
他稍屏着呼吸,溫聲提醒她:“若不聽話,亦可擺出些厲色呵斥它們。”
呵斥自然用不上。
在她說出這話後,原本緊纏在她胳膊上的狐尾就松開了。搭在脊背上的那條也是,順着脊骨往下一劃,最終安靜地伏在了她的身側。
把狐尾一條接一條地摘下去後,池白榆又扶着他的胳膊繼續接血。血接得差不多了,她拿來那本馭鬼訣,照着他指的那頁,在狐貍廟正中間畫下了引鬼血陣。
那方,述和已快神志不清,無意識地蜷躺在地,連耳根都變得燙紅。
事不宜遲,她将最後一樣東西——三人的三绺頭發——丢進了陣心。
霎時間,血陣散成血霧,如濛濛細雨般飄在半空。
而血霧上方的氣流開始急速旋轉,形成一個偌大的漩渦。
有灰色的影子不斷從中飛出,争相撲向那片血霧。
是鬼!
池白榆屏住呼吸,按照沈銜玉先前提醒的躲在一邊。
無數鬼魂撲湧而出,龍卷風般湧進血霧。
忽地,一只鬼猛然看向他們的藏身處。
它一下飄至半空,仰着腦袋嘶嚎一聲。
那些鬼登時停下,齊刷刷地望過來。一雙雙眼睛空洞無神,卻又折出分外明顯的貪婪。
被發現了!
她站起身,扯過一邊的簾子蓋住述和。
其中一只鬼也在此時撲上。
有了打前的,其他鬼接連跟上,如一道道迅疾的灰影。
“小池姑娘。”沈銜玉低聲喚道。
池白榆心知他是想要那縷妖氣。
但她到底沒交出袖中的瓷瓶,而是往前一步,擡起右手。
她尚且不确定這法子是否有效,連牙都咬緊了,另一手則捂着胸前的保命符吊墜,以備不時之需。
最前面的那只鬼自然不怕她,甚而準備咬掉她的手。
它的嘴角開始往兩端裂開,露出森白不齊的尖牙。
“小池姑娘?”沈銜玉察覺到不對,擡起雪白的狐尾朝她所在的方向探去。
倏然間,她的掌心爆開一片白光,須臾間便充斥整座廟,吞沒了從漩渦中湧出的無數鬼怪。
離她最近的那只鬼像被火燒着一般,從額頭開始破碎,眨眼間整只鬼都碎成了齑粉。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嘶嚎與哀叫回蕩在這座廟裏,刺耳尖銳到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有效。
池白榆勉強松了口氣。
這還是之前去三號房時,滄犽畫在她手上的鎮鬼印。
不過她那時忍着沒用,不想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但那白光也實在刺眼,紮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她半眯着眸,恍惚視線中,隐約瞧見一人穿過那些嘶嚎掙紮的灰影,朝她而來。
最先闖入眼簾的,是一張黃紙。
氣流翻飛,将那黃紙掀起一角,露出一點蒼白的下颌,還有微微往上挑着的唇。
是那道人。
“那道人來了!”她提醒一旁的沈銜玉。
也是同時,她看見那唇一張一合。
在無數鬼號聲中,她聽見那道人說:“殺了貧道這麽多鬼,難以就此了事。”
威脅她?
池白榆片刻沒猶豫,擡掌就向那道人打去。
左右鎮鬼印還沒失效,多解決一個也無妨。
那道人也在此時朝她伸來手,想要抓住她。
在他扣住她左肩的同時,她的右掌也打在了他的前額上。
她看見他的前額像是點着火了的紙,瞬間就燒出個漆黑的洞,就連黃紙也被燒着了。
壓在她左肩上的手扣緊些許,他臉上的黃紙掀開一角,露出只白慘慘的眼。
并無瞳孔。
池白榆吓了一跳。
但下一瞬,那眼球突然一轉,轉出只灰白色的瞳孔,上面還刻着漆黑的符文。
“看見你了。”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