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059章 第 59 章

池白榆一下想到藏在袖袋裏的那縷妖氣。

她無意識地将右手往後藏了下, 神情自若道:“就是你那兄長,剛剛進來的時候碰着他了。”

果真是他。

沈見越眉頭更緊,心底漫上股說不清的懼怕和惱意。

他問:“他可曾對仙師不敬?”

“那倒沒有。”池白榆面不紅心不跳地胡謅, “他和剛才那道士在說什麽話,我恰巧路過, 被那道士看見了。他估計以為我偷聽呢,所以才來找我。這種事他一旦認定了,就算我解釋再多,他恐怕也不會信, 索性躲他——也幸好有你攔着, 那人看着就有些可怕。”

聽得最後一句, 沈見越的眉眼間掠過絲赧然。

他垂眸道:“是弟子分內之職。”

“……”

你一天的職務還挺多哈。

沈見越又看她,眼中帶了些不明顯的希冀:“仙師這回來, 是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嗎?”

“沒。”池白榆答得幹脆。

那點希冀一下散得幹淨, 沈見越低聲應好。

“為師就是來看看你。白天見你變成了骷髅,也不知道你恢複得如何, 便來瞧一眼。見你無事,為師也就放心了。”

仙師竟是專程來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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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見越心頭微動,擡手禮道:“有勞仙師挂心,弟子身體已無恙。”

“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池白榆一步一步往外挪着,“那我——”

“還有一事。”沈見越忽又開口,“有些話雖然翻來覆去說了許多遍, 但弟子實在是出于擔心。”

池白榆忽覺不妙,遲疑着道:“你說。”

“這外界實在兇險, 譬如今日那野道,看起來就頗為無禮, 險些冒犯了您。”沈見越稍頓,“而且弟子聽聞,有外人入了虛妄境。”

池白榆眼皮一跳:“外人?誰?”

沈見越面色郁沉,語氣陡然冷了下來:“無荒派人士,大概又是他們派來的細作。”

好耳熟。

聽起來挺像她的人設。

池白榆問:“什麽細作?我在宅中住了這麽久,也沒見有什麽外人來啊——該不會是在說我?”

“斷然不是!”沈見越語速稍快,“這府邸寬闊,您沒碰上那人實在正常。況且那般陰險作派的小人,又如何敢在仙師面前現身。”

池白榆越發不安。

不會吧。

無荒派真派人來了?!

那豈不是一下就要戳穿她?

她的心跳一時快了不少,但仍然保持着面上鎮定,問:“你怎麽知道這事兒?是見着那人了嗎?”

沈見越略一搖頭:“不曾見過,是有人将此事說與了弟子。”

“誰?”

“仙師應該不曾見過。”沈見越往左瞥了眼,“他就住在那樓梯旁的房間裏,是個文弱書生。雖然鮮少出來,卻知曉天下事。白日裏我上樓時,見他往外遞了張字條,說是宅中有細作。”

樓梯旁邊。

那就是四號房了。

四號……

她只覺得聽着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才突然記起一事。

之前那簿子上就提到過四號,說是他險些被十號給殺了。

是因為是個文弱書生,戰鬥力比較低嗎?

她又問:“那他沒說那細作長什麽樣?你說無荒派的人都陰險狡詐,我還得在外面待兩天,提前打聽些消息,也好提防着點兒。”

“說了。”沈見越如實道,“不過弟子尚未理解透徹,依那字條上寫的,只道是‘天外客’,又說什麽言行怪異,最好避而遠之。”

池白榆:“……”

好了。

她知道了。

根本沒來人,那書生說的“細作”,八成就是她。

但他怎麽知道這些的?

沈見越神情郁郁道:“這樓中本就藏有一個細作,如今外界來人,多半是想來個裏應外合,将鎖妖樓中的妖鬼抹殺幹淨。”

原來是這——等會兒!

什麽?!

本來就有細作?

池白榆一時沒反應過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仙師有所不知,這也是那書生蔔算出來的。說是這獄中妖囚,有一人是無荒送進來的細作。不過暫且不知曉是誰,他又素來不喜那伏雁柏,便只将此事告訴了弟子一人。”

有一瞬間,池白榆感覺腦子都空了。

但她很快就回過神,道:“你倆看起來關系還不錯——先前那字條,他也只給了你一個人?”

“弟子不曉。”沈見越稍頓,“弟子與他的關系不算親近,只不過他總愛往外遞信。視而不見,又太過失禮。”

池白榆琢磨了片刻,意識到什麽。

她猜書生不止給他一個人遞了字條,遞字條也并非為了提醒,而是打算找到真正的無荒細作。

真正的細作一旦看見字條,十有八九會找她,那書生也能借此揪出這人。

乍一聽倒是個不錯的主意,唯獨有一點疏漏。

她根本就不是無荒派的人啊!

那就更奇怪了。

那書生說她是無荒派人士,可這說法是她在剛入詭宅那日提起的。

也就是說,要麽他用了某種法子,足以監視整個詭宅的動靜。

要麽就是他故意這麽說,好釣出那個真正的細作。

只不過對她而言,不論哪種情況都不算好事。

她将此事記在心上,本來打算回去問問述和關于四號的事,卻聽沈見越說:“自從上回見仙師施展術法後,弟子近來一直在修煉,苦修多日,仍然無法抑制住氣息,難以同您一樣悄無聲息地施展術法。不知仙師現下可有空閑指點?”

“……”她要真會那什麽術法,也就不用整日躲着他了。

但總是敷衍了事,未免惹他生疑。

想了想,她擺出副嚴肅神情,先是忽悠了他一頓:“這些天為師也是有意不提起此事,就想看看你到底是真心想學,還是一時起興——這也算得是入門考核了。”

聽見“考核”二字,沈見越的神情登時變得凝重些許,一錯不錯地望着她。

“如今你主動提起,至少說明态度不錯,看得出來你是真心想學。”見他的神情略有放松,池白榆話鋒一轉,“不過……你說你苦修多日,口頭上的話誰都會說。待會兒小考一次,為師便知是真是假了。”

這話一出,沈見越的心弦登時緊繃幾分。

他這些天只忙着修煉,卻從未想過還有考核。

早知如此,他該再勤勉些才是。

池白榆将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就是要這效果。

只要她再嚴厲些,把要求拉高到極致,那他應該就不會整日想着讓她去沈府了。

“走罷。”不等他開口,她就已朝壁畫走去。

她看準了頭回見他的那處水榭,擡手搭上。

*

畫境水榭。

沈見越提筆凝視着桌上的宣紙,卻遲遲不敢落下。

他的額上已生出薄汗,神情也緊凝着。

直到一滴墨滴下,染濁了那張紙,他才慌神放筆,一把抓起紙,亂揉成一團,丢開。

“仙師見笑,弟子另換一張。”

池白榆坐在他對面,視線随着那道墨色的抛物線飛過去,又移回來。

第六張了。

他就這麽杵在那兒,不畫,也不出聲。

她忍不住問:“……你這幾日,練的是站樁?”

沈見越的臉上浮出一點薄紅,提筆的手有些作抖。

“弟子只是……難以平複心緒。”

“為何?”

“既是考核,總有好壞之分。倘若……弟子做得不好,實在有愧仙師教導。”

“……你是覺得攢夠十張沾了墨點的白紙,就能通過考核了嗎?”

“并非。”沈見越盯着那張空蕩蕩的紙,心頭有慌意蔓延開。

“算了,你站那兒別動。”池白榆走到他身旁,一手撐着桌子,看着那紙,“想畫什麽?”

“翠竹。”

她點點頭,忽握住他的手。

沈見越的手微抖,險些又滴下墨點。

“仙師您……”

“手別亂抖。”池白榆說,“現在慢慢把氣息收斂回去。”

她沒法完全包裹住他的手,便只攏在了上端,另一半則捏着筆杆。

沈見越反複調整着呼吸,逐漸斂住妖氣與鬼氣——這些他練習過多次,很快就收回了氣息。

池白榆對什麽妖氣鬼氣只有個模糊的感覺,根本把握不準。

但忽悠的法子多得是,于是她反問:“你覺得自己收斂得如何?”

沈見越隐約察覺到她比平時要嚴厲許多,從入畫開始也不曾笑過。

這點微妙的變化使他不得不心弦緊繃,仔細檢查着周身氣息。

終于,他在筆尖處捕捉到了一點鬼氣。

雖然微弱,可也的的确确地存在。

實在不該!

他暗自在心底叱罵了自己兩句,耐心收斂幹淨,才道:“仙師,都已斂淨了。”

“好。”池白榆松開手,“再畫一次試試。”

沈見越嘗試着畫出翠竹。

可與之前一樣,一落筆,原本收斂好的鬼氣就又跑了出來。

他頓住,陰着張臉道:“弟子又出錯了,還請仙師責罰。”

池白榆其實什麽都沒感覺到,但自然不能表現在臉上,便問:“緣何出錯?”

“弟子心不靜。”

“那是得罰。”池白榆想了想,“你把手伸出來。”

伸手?

為何?

沈見越心中不解,卻是照做。

看他伸了右手,她道:“換一只。”

他便又伸出左手。

也是在他伸出手的瞬間,池白榆順手拿起桌上的竹條,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掌心上。

一鞭下去,他的掌心登時浮出一線紅腫。

按說鬼魄沒有痛覺,但他這副身軀是用鬼氣畫成的,與活人大差不差,因而還是感覺到了那陣腫痛。

沈見越輕嘶一氣,下意識攏手。

可那竹條的尖端壓在他的手指上,上下碾了兩回。

“別握着,攤開。”池白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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