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
第061章 第 61 章
手被他捉住, 池白榆下意識想抽回去。
卻沒抽動。
是醒了嗎?
光線太暗,她索性跪伏在地上,湊近去看。
冷冷的月光透過窄窗, 勉強映出伏雁柏的臉。
同身上一樣,他的臉上也被燒出了大大小小的漆黑孔洞, 就像是被燒破的紙一樣。
這肯定是滄犽——或是與他修習了同樣術法的人的手筆。
之前在夢境裏她用鎮鬼印對付那道人,弄出的傷口就跟這差不多。
而伏雁柏也還沒醒,雙眼仍舊閉着,不過眉頭擰得很緊。
他也不松手, 就這麽緊緊握着。
眼下離得近了, 池白榆多少琢磨出了他不願松手的緣由。
他的頸上被燒出了同樣的洞, 她能借着孔洞清楚看見裏面的情況。
随着他吞咽下血,一顆顆米粒大小的小火球從他的頸中掉落。而每吞下一點, 他的神情就會變得更為痛苦, 身上的傷勢也肉眼可見地惡化。
所以對他來說,喝她的血跟咽火一樣?
出于對這份折磨的抗拒, 他才要擋開她的手?
好啊。
不喜歡是吧。
池白榆使勁把手往前一怼,對準他的唇,又擠出兩滴血。
一滴落在他的唇上,很快就消失在唇縫間。
或是感覺到疼, 他下意識別開臉,以至于第二滴砸在了面頰。如砸落在瑩瑩雪地上的一朵血梅,在那張臉上添了抹豔色。
他微張開口, 似在喘息。不過除了胸膛略有些起伏,根本就沒見有氣兒出來。
池白榆伸過另一只手, 用指腹擦了下他頰上的那滴血,又往他嘴上抹。
像塗口脂那樣, 她仔細地抹在了他的下唇。刺目的紅,竟也使這煞白的臉多了些活人氣。
不過剛抹至一半,他忽抿了下唇。好在她收得及時,才沒叫他咬着手。
等他的神情逐漸恢複正常,握着她腕子的手也有些松開了,她便又伸過手,擠了滴血出來。
或是因為她刺的傷口太小,這會兒血珠凝在指腹上搖搖欲墜,竟不往下滴了。
淡淡的血味飄散開,躺在地上的人無意識地微擰起眉,手也收緊些許。
但池白榆并未察覺,正猶豫着是再擠一下,還是就着指腹的血往他唇上擦。
忽地,伏雁柏拉過她的手,咬在口中。
說是咬并不确切,他沒使什麽勁兒,牙齒輕咬在她的指節處,舌頭恰好抵着指腹上的傷口。
池白榆一怔,恍惚間有種将手指戳進冬日冷水裏的錯覺。
很冰。
沒有一點溫熱。
就連那抵在指腹上的舌頭也是,濕冷寒徹。偏偏又在不住地動,活像條滑膩膩的觸手。
卻也有好處。
被這濕冷的舌冰了會兒,她指腹傷口的微弱痛意竟漸漸消失了。
她伏得更低,去看他的眼。
他的眼睛還閉着,顯然沒醒。
那咬她的手做什麽,按理說他喝這活人血不應該很難受嗎?
不過眼下也沒時間細想,她嘗試着收回手。
剛動,那濕冷冷的舌頭就已抵在傷口上,開始緩慢地打旋、舔舐。舌尖在傷口處來回地摩挲,激起一點微弱的刺痛。
或許是因為咬着指節,他沒法吞咽,過會兒又松開她的手指,僅用手捉着她的腕。
咽下那點血後,他的神情間浮現出一點痛色,胸膛的起伏也劇烈些許,仿佛被這血燒灼得極為痛苦。
可又像是無法抗拒這血味般,不多時,他便又探出還在作顫的舌尖,耐心順着她的指節往上舔去,直到含咬住指腹,又用犬齒輕輕地碾,似想碾出更多血來。
指腹傳來刺痛,池白榆下意識想把手收回來,卻被他咬着不放。
她索性胡亂動着手指,試圖以此逼他松口。
指腹碾過舌面,碾出陣泛着麻意的樣。偶爾翻攪一陣,引得那舌不住地顫。伏雁柏發出聲無意識的哼喘,一時将她的手箍得更緊。
沒用啊。
池白榆推了兩下他的肩,喊他:“伏雁柏?你醒醒,把嘴松開!”
躺在地上的人毫無反應。
她打算瞧瞧他到底是怎麽咬着的,卻看不大清。
月亮被雲霧遮去大半,這兒又是在兩間房的過道處,更為昏暗。
她左右望了兩眼,看見右旁的矮櫃上放着盞燃了一半的蠟燭。她竭力往那邊夠去,費了好一番勁兒才夠着蠟燭。
又用火折子點燃了,這才去瞧他的臉。
他還是沒醒,正緩慢舔舐着那點傷口,一下接着一下,仿要決心舔到骨頭般。
她歪斜着蠟燭看,沒瞧兩眼,就有燭油滴下,打在他的臉上。
燭油凝固得很快,他卻跟感覺不到疼似的,面部沒半點兒變化。
這都不醒?!
她幹脆把蠟燭放在一邊,嘗試着拍他的臉。
“伏雁柏?把嘴松開!”沒拍兩下,她就加大了力度。
只聽得一聲格外清脆的耳光響,伏雁柏緩緩掀起一點眼簾,有些恍惚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好啊。
剛才叫了那麽多聲都不見醒,原來開關在臉上。
見他睜了眼,她卡着他的下颌,左右晃了兩下,說:“伏大人,松嘴。”
他果真松開一點,卻又喟嘆着長舒一氣,有些不快地說:“緣何在夢裏也這般折騰人?”
一句含含糊糊的呓語,令池白榆怔了瞬。
?
夢?
也是在這空當裏,伏雁柏慢吞吞地坐起,姿态驕惰。
他沒什麽力氣地半睜開眼,眉眼間揉着不快與難耐,唇角卻帶着點笑。
“往我臉上滴了何物?”問出這話時,他頰上凝固的蠟油皲裂、掉落。
他瞥眼看見,喉嚨間哼出聲笑,随後俯過身。
燭光搖晃,将那張臉映得清晰。哪怕臉上落着大小不一的漆黑傷口,仍舊稱得上豔絕,便像件破碎的精美瓷器。
“當真下得去手。”他緩緩道。
池白榆以為他已經清醒過來了,便說:“我是見伏大人你沒醒,就想看看到底是什麽情——”
話剛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坐在身前的人,一手還按着她的手背,牢牢壓在鋪散在地的袍子上。身軀卻已俯過,舔了下她的下颌——那兒剛剛濺了滴血,不過粟米大小,竟也能被他看見。
池白榆伸手去推他,不想手竟然直接打他心口的洞穿過去了。他順勢往前,另一條胳膊半摟住她的後腰,将她往前帶了幾分,腦袋懶洋洋地抵在她的頸窩處。
等會兒。
不是!
她僵怔住,盯着自己擡在半空的手。
這怎麽辦?
也收不回來。
但要是就這麽抱着他,未免也太詭異了!
恰在這時,門口傳來陣腳步聲。
池白榆偏過頭,看見述和出現在房門口。
述和也瞧見了他倆,停下。
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無人出聲。
半晌,他環臂靠在門邊,問:“成功了?”
池白榆:“……我來的時候他就這樣了,他也還沒死。”
這麽盼着老板去天堂嗎?
述和聞言,從肺腑間嘆出口氣來,只道:“可惜。”
話落,他上前,一把拉住再度陷入昏迷的伏雁柏,将他扯了起來,又拖着他往裏間走。
池白榆迅速起身,胡亂拍了下衣服上的灰。
她跟上,問:“他不是在養傷嗎?怎麽躺地上。”
述和:“概是進來找東西。”
池白榆點點頭,打量起四周。
這裏間的确放了許多書,光是書架子就有四五排。床邊有一矮榻,應是述和平日裏小憩的地方。
乍一看,也沒什麽奇怪之處。
忽地,她的視線落在右邊的牆上。
那牆上挂了個圓盤,看起來很像羅盤,不過沒有那麽多刻度盤,格子的數量也不多,粗略數下來有十二個。
活像被分成十二等分的扇形圖,都塗成了紅色。不過每一格的紅色比例皆不一樣,有多有少。
最多的一格已經快塗滿了,最少的僅占了一半。
上面也沒什麽文字、圖形,她僅瞟了眼便移開視線,轉而望向述和。
那方,述和已将伏雁柏拖至牆角。
屋裏光線暗,池白榆起先沒察覺,此時才發現牆角竟然種了棵樹。樹身看起來已快枯萎,不見樹葉,差不多有一人合抱粗。
那樹很高,上方已經沖破屋頂,不清楚延至何處。
伏雁柏被他扶至樹旁坐下,身軀剛一貼近樹幹,那棵樹就跟活了般,幹枯的樹枝舒展、垂落,最後刺進他身上的每一處漆黑孔洞裏。
樹枝纏繞虬結,沒一會兒,就将他裹成了“蠶蛹”。
“這是在給他療傷?”池白榆問。
“差不多。”述和耐心等着樹枝裹纏,注意力卻突然被另一事引走——
伏雁柏昏死在那兒,臉和唇上都沾着點殷紅。
看起來像是血。
血……
他是鬼魄,不該有血。
那這些血從何而來?
他視線一移,望向身旁的池白榆。
“何處受了傷?”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