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
第065章 第 65 章
本着麻煩能少一點是一點的原則, 池白榆下意識想拒絕。
但拒絕得太快,又顯得她多不稱職似的。
況且她也的确想找到三號。
要是能把這人忽悠進去做個保镖什麽的……
想了想,她走進鎖妖樓, 也還沒忘記走個形式,翻開簿子遞出去:“先登記名姓。”
等他寫了, 她拿回一看。
上面斜飛着明晃晃的三個大字,幾乎占滿了一頁紙——
裴月烏。
“……”這是在給她簽名嗎?寫這麽大。
她另翻開一頁,規規整整地寫下他的名字,又問:“在幾號妖牢?”
他看着脾氣是挺差的, 但好說話到有些出乎意料。說不定是沒出現在簿子裏, 也從不鬧事的人。
剛這麽想, 她就聽見他說:“十號。”
池白榆合上簿子,收筆, 轉身往外走。
沒走出兩步, 她就被裴月烏一把拽回來。
“诶!”他躁惱道,“你去哪兒?”
“回去。”被他揪着, 池白榆只覺起了一身冷汗。她強忍着說,“明天會有人來找你,幫你找回東西。”
她竟然忘了!
沈銜玉的尾巴就是差點被十號給燒了。
剛才他變出火苗的時候,她就該想到他很可能就是那個刺頭。
燒尾巴, 險些殺了四號房的文弱書生,和三號打架……
還有什麽來着?
她抱着簿子沒回頭,直直盯着遠處的百步梯, 恨不得現在就瞬移到那兒。
但身後的人顯然不肯就這麽放過她。
他不快“啧”了聲,說:“還要等明天?你都在這兒, 又何須換人。你的妖力是薄弱了些,不過我看你也比那述和更像個人。”
池白榆閉起眼, 不斷調整着呼吸。
跟這類行事沖動的人打交道實在太危險。
找不到三號剜不了心不要緊,把命丢了才算大事。
但要是以後伏雁柏讓她給三號用剜心刑呢?
在那荒郊野嶺的地界找到三號,也不是多安全的事,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工具人擺在面前。
再想想,再想想……
“怎的不說話?”裴月烏轉至她面前,躬身看她,“放衙了?”
“不是,我是在想……”池白榆緩緩舒了口氣,“在想一件事。”
別緊張。
也不能急。
還是得先試試這人的脾性,又能不能用得上,再做決定。
“什麽事?”裴月烏問。
“我剛才好像掉了一樣東西,挺重要,要先找着了才能解決你的事。”
“何物?”
“一枚銀幣。”
“銀幣……”裴月烏像是聽着什麽有意思的事,微挑起眉,“你往這裏頭帶錢能用在何處,孝敬你們那個跟死了千把年一樣的頭兒?”
“……”看來不僅脾氣差,嘴還真毒啊。
池白榆道:“那銀幣值不了多少錢,只不過是我家裏人給的。天底下就這一枚,很珍貴。”
裴月烏蹙眉看她。
也是此時,她才發覺他的瞳仁也是赤紅色,不過比頭發的顏色要暗上許多。
她強忍着移開視線的沖動,直到他再度開口:“再怎麽重視,不也是個死物?——丢在何處。”
“應該是剛才跑的時候弄丢了,想來就在這附近。”池白榆問,“能幫忙找找嗎?天有些暗,看不大清。”
裴月烏冷視着她:“少給我找些麻煩,要發現你在耍什麽花招,小心将你挫骨揚灰。”
話這麽說,他卻還是低下頭,掃視着周圍的地面。
“應該是在那邊。”池白榆指向右旁。
裴月烏睨她一眼,步子一轉。
池白榆在心底考量着。
說話難聽,但服從性意外不錯。
裴月烏四處搜尋着,視線忽定于一處。
靠近樓門的牆角邊,有一點閃閃發光的銀點。
他三兩步上前,從地上撿起那東西。
“找到了。”他轉過身,對着還在躬身找錢的池白榆說。
“這麽快!”待他走到身前後,池白榆擡手,無意間掃過他的袖子下端,随後攤開手。
裴月烏将手裏的東西往她掌心上一放,但等他再擡起手時,原本應該在她手心裏的銀幣卻消失不見了。
?
他緊蹙起眉,一言不發地盯着那空蕩蕩的掌心。
“好像沒有。”池白榆的手合攏又松開。
裴月烏忽捉住她的腕,将她的手來回翻轉了下。
沒有。
無論手心手背,都沒看見那銀幣的蹤影。
但他方才的确把銀幣放在了她的手心裏。
眼見他的表情越發躁惱,池白榆的眼中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失落,猶疑着開口:“其實……你要不願幫忙找也可以的,不用這樣,那枚銀幣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就這麽一枚了,我還以為……”
“再找。”裴月烏松開她的手,也沒解釋剛剛的異樣。
池白榆點點頭,卻默不作聲地遠離了他,在樓梯口附近轉悠起來。
裴月烏看在眼中,神情間劃過絲不快,卻沒說什麽,而是又走到剛才撿着銀幣的地方。
他垂下手,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順着手腕滑了下來,随後是一陣丁零當啷的脆響。
垂眸一看,一枚銀幣正在地上飛速打着旋兒。
他瞬間了然。
原來是滑到了袖子裏面,難怪會離奇消失。
“在這兒。”他拾起銀幣,轉而走向她。
“找到了?!”池白榆的眼中劃過抹光亮,方才還愁眉不展的人,這會兒就已臉見笑意。
或許是因為已經替錢幣的消失找着了合理的解釋,裴月烏沒作多想,又像方才那樣,在她攤開的掌心上方松開手。
松手前,他清楚感覺到那銀幣脫離了掌心。
但當他挪開手時,她的手心裏仍舊空無一物。
池白榆的神情逐漸僵凝,臉上的笑也沒了,換之以微蹙的眉,還有略往下撇的嘴角。
她垂下手,已有些掩藏不住語氣中的冷淡:“你還是先走吧,我自己找就行了。你丢東西的事,我回去了會告訴述大人,明天他來找你。”
話落,她看見他的眼中沉進股惱意。
雖然探不到什麽妖氣,但她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壓低了不少。
是打算沖她動手嗎?
心中忐忑更甚,她掐得掌心生疼,這才勉強忍下往後退的沖動。
裴月烏擡起手。
池白榆的眼神随着他的手往上一擡,心倏然一沉,終是沒忍住往後退了步。
但他只是撥開袖口,往裏瞧了眼。
沒有銀幣。
他又不露聲色地放開妖識,搜尋着四周。
也沒發現妖術施展的痕跡。
他轉而望向池白榆。
幾乎是一瞬間,他就對她起了疑心。
但見她抿着唇站在那兒,眉眼間的情緒也不像裝出來的——既有找不着東西的愁緒,又有被戲耍的惱怒。
也的确沒有妖術施展的痕跡……
他想了想,如實告知:“第一回是掉進了袖子裏,方才也的确找到了,但不知為何又消失不見。或許是掉在哪處,再找。”
聽了這話,池白榆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這人越發不像是兇神惡煞的惡妖,反倒像個因為老師拖堂而沒能趕上重要籃球賽的男高——神情間的不快都要溢出來了,卻還在忍着。
“那你別再……”她欲言又止,幾乎将對他的懷疑擺在了明處。
她的質疑和銀幣的無端消失,兩件事一齊壓在裴月烏的心頭上,激出不小的煩躁。
這回他着重找了附近的地上。
卻也沒報什麽希望——畢竟剛才他就沒聽見東西掉落的聲音。
但走出幾步,他忽感覺到不對勁——有何物硌在他腰間的扣帶裏。
再走兩步,那東西滑出腰帶。
他反應迅速,伸手一捉,就趕在銀幣掉落前接住了它。
竟又在他自己身上。
他惱蹙起眉,死死捏着,又放出妖識,檢查起這枚銀幣。
卻沒檢查出什麽——這就是枚普普通通的錢幣,只不過鑄造的手段和上面的花紋很是陌生。
是何緣故?
他捏着那枚銀幣觀察片刻,再才轉身叫住在樓梯口附近打轉的池白榆。
“找到了。”他說。
這回他有意擡手,以讓她看見手中的東西,證明自己并未唬她。
池白榆舒展開眉,快步走近。
“就是這枚!”她言了聲謝,伸手去接。
兩人的手同時捏在一枚銀幣上,見她接住了,他才放心松手。
但下一瞬,銀幣竟當着他的面消失了。
他倆的手都還頓在半空,甚而維持着捏住銀幣的姿勢。
“怎麽回事?”池白榆面露錯愕,看向他,“它明明就……”
一股火氣從心底燒起,裴月烏沉着臉,有種下一瞬就要将這整座樓都毀了的架勢。
池白榆則警惕地環顧着四周,小聲猜測:“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捉弄?”
“不可能。”裴月烏否道,“沒有妖鬼兩術施展的痕跡。”
“這樣麽……那就奇怪了。”池白榆抿唇,“那要不……就不找了。或許是它不願待在我這兒。”
“不。”裴月烏沉聲道,“便是掘地三尺,今日也必定把這東西找出來!”
好似是他丢了什麽東西,而非是在幫她找。
在他轉過身的瞬間,池白榆收回亂瞟的視線,定定落在他身上。
這些妖似乎都這樣,一旦依賴于妖力法術後,所思所想就都局限在了這一處,鮮少考慮其他可能性。
譬如簡單的手法。
不過也算摸着了他的一二脾性。
是挺暴躁,說話也難聽。
耐心卻挺好,甚而到了有些執拗頑固的地步,更不會撒謊。
尚且沒試探出他會為何事生氣動怒,但初步看來,是個不錯的人選。
思索間,裴月烏已經找到了她事先藏在角落的銀幣。
她看着他拈起那枚銀幣,謹慎捏在手中,又定睛望了許久,才側身看她。
在他看過來的前一瞬,池白榆及時移開視線。
他走至她面前,讓她看見手裏的東西。
“手。”他說。
池白榆将信将疑地伸出手:“這回該不會再……”
“那就再找。”裴月烏正要遞出,想起什麽,忽擡手捉住她的腕。
他将銀幣放在了她的掌心裏,握着腕的手順勢往下,掌着她的手合攏。
“握好。”他道,“有些耐心,既然只有這麽一枚,消失多少回也得接着找。”
池白榆:?
哪來的雞湯大師?
她收好銀幣,翻開簿冊,問他:“你又丢了什麽東西?”
“劍上的佩玉。”裴月烏化出一把暗紅色的劍,劍柄處系着一條劍穗,上面僅剩了條穗子,“那日就丢在這房門口,再轉身一看就不見了,定然是那狼妖所為。”
他化出劍的瞬間,池白榆聞到一股濃烈的血味。
已經有些嗆鼻了,她本能地感覺到危險。
身體愈發僵硬,大腦更是不斷發出讓她逃離此處的信號。
她扯了下發僵的嘴角,盡量不去看那把劍,問他:“你認識那狼妖?”
“不。偷雞摸狗之輩,認識了做什麽?”裴月烏收劍,“這事兒以前就沒說過話,有幾回想問它那玉的去處,它倒好,從不出聲。”
那劍一消失,池白榆登時感覺好轉許多。
想來也是。
他剛才能把她錯認成狼妖,應該也沒見過那白狼的人形。
她突然想起什麽:“你倆打過一架。”
“打架?”裴月烏的神情間突然浮現出火氣,“它極有可能拿走我的東西,卻又不聽我說話,我想法子攔住它也算打架?”
“……”聽着還有點慘是怎麽回事。
池白榆斂下心緒,合上簿冊說:“要是進了三號房,你能認出它嗎?——那裏頭可有不少狼妖。”
裴月烏面露狐疑:“按規矩,不是不得無事擅闖旁人房間麽?”
嗳!這人!
犯的罪都重到得來這兒坐牢了,現在擱這兒和她說要遵守規矩不能擅闖房間?
“你也說了,是‘無事不得擅闖’。”池白榆有意咬重“無事”二字,“現在進去是要幫你找那塊劍玉,怎麽能算無事?”
“但……”
“況且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在這兒當差做事,不就是為了解決這些麻煩。”池白榆微蹙起眉,“再這麽讓你找下去,遲早有一天你倆都得進懲戒堂,說不定伏大人還要拿此事訓我。”
裴月烏忖度片刻,終是應好。
但就在他倆走至三號房房門口時,隔壁的二號門突然動了下。
!
池白榆下意識将身前人一把推進門內,自己也緊跟着就要進去。
卻晚了步。
她剛踏進去一步,就聽見身後有人喚道:“仙師?”
走在前面的裴月烏也聽見這聲,偏過頭問:“什麽仙——”
“嘭——!”這聲質問消失在關門聲中,池白榆分外幹脆地上了鎖,不顧那門被撞得砰砰亂響,轉身就拽着沈見越進了二號房。
剛入夜,房中一片昏暗。
沈見越望着兩人相握的手,眉卻微蹙着,他問:“仙師緣何——”
“你怎的出來了?”池白榆還沒想好怎麽糊弄他,索性搶先問道。
他總不可能變态到給走廊上也布了陣法吧。
“弟子有事。”
還好還好。
池白榆勉強放心,又問:“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他平時連外人都不肯見,今天怎麽還主動往外跑了。
沈見越道:“那述和讓我去懲戒室走一趟。”
“……”她倒寧願他是給走廊上布了陣法。
想到沈銜玉和那道人都在懲戒室,池白榆恰時流露出幾分擔憂,問他:“怎的無故要去懲戒堂,是你犯了什麽錯?”
“仙師請放心。”沈見越道,“并非是我,而是我那兄長。他在懲戒室中受懲,或是懲罰太過嚴重,一時陷入儋妄之症,需用狐術将他喚醒。”
壞了。
池白榆忽覺不妙,試探着問:“儋妄……是什麽意思,為師還從未見過。”
“便是意識不清。”沈見越頓了瞬,“聽那述和說,他似乎是陷在某一段記憶裏,難以清醒過來。”
“什麽記憶?”池白榆下意識問了句。
“尚不清楚。”沈見越道,“需要等弟子使用狐術,占據他的意識,才能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