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066章 第 66 章
“占據他的意識?”池白榆心中一緊, 但還是撐着擠出笑,像是聽着什麽有意思的事般,“那豈不是能看見他的所有記憶, 你兄長也願意?”
這下好了。
之前她之所以敢糊弄他,就是因為他抵觸與外人打交道, 和獄中其他人也沒啥來往。
便是撒些謊騙他,也不擔心會被拆穿。
而現在跟滾雪球似的,謊越撒越多,要是被他發現了那還得了。
“并非。”沈見越道, “用此法難以避免會接觸到一些較為重要的記憶, 不過占據他的意識是為了強行将他從昏迷中喚醒, 至多眨眼的工夫,看不見多少東西。”
“我還沒聽說過這類術法, 倒是神奇。”池白榆稍微放了心。
既然是對沈銜玉來說十分重要的記憶, 那跟她就沒什麽關系了。
多半是他在狐族時的事。
但她仍有些不安。
萬一他看見了什麽不該看的,又或者沈銜玉醒後與他說了什麽……
可直接攔着他不讓他去肯定不行——太明顯了, 他疑心又重,難免惹他生疑。
而就這麽貿然跑過去,她似乎也做不了什麽。
總不能抱着沈銜玉的腦袋不讓他弟弟占據他的意識吧。
那估計死得更快。
況且三號房裏還關着個裴月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穩住裴月烏了, 再想辦法。
正思索着,她忽聽見沈見越問:“方才見仙師好像是要去隔壁房間,可是出了什麽事?”
“別提這事了。”池白榆擺出副發愁的模樣, “當日那位伏大人寫信讓我來教你丹青術,我想着好歹這虛妄境也算是他在管, 既然要去你那兒,不跟他說一聲也過不去。誰知他聽了這話, 根本不答應。”
沈見越聽了,神情間漸有陰怒。
他冷聲斥問:“您是為教導弟子,住在沈府也更安全,他憑何不允!!”
“或許也是便于管理。我聽他說其他妖牢唯有關押的妖囚才能進出,要是今日為了為師破例,豈不引得其他人作亂?但你放心,這事不急在一時,咱們從長計議。”
這話聽着在理,沈見越心中的那股怒戾卻沒緩解半點兒。
外界兇險,哪怕每日都将心思花在修煉丹青術上,他也仍舊忍不住擔驚受怕,唯恐仙師在外遇着什麽危險。
偶爾思慮過重,他恨不得将整個虛妄境都摧毀幹淨。
只要所有妖鬼——甚而包括他自己——都魂飛魄散,那仙師便再無威脅了。
眼下這沖動再度湧起,他壓抑着焦躁的心緒,迫使自己轉移了話題:“您剛才在隔壁房間,也是與此事有關?”
“……”還沒忘記這件事嗎?
池白榆說:“對,今天就是想來和你說這件事,省得你整日記挂着。結果剛走到那三號門前面,就聽見一陣砰砰亂響。上前一看,發現門口是條狼,差點把為師吓死了。為師雖然常年隐居山中,但也鮮少跟這類兇悍野獸打交道。幸好及時把門關上,才沒叫那條狼蹦出來咬着。”
沈見越郁然垂眸,并未言語。
他被困在這樓裏,無法離開,眼下又失去了日日守着仙師的可能性。每時每刻揣測着暗伏在四周的危險,更讓他懼于每回見她都是最後一面。
如今聽她說被那狼妖吓着,又險些受傷,他只覺心中焦慮更甚。
好半晌,他忽然道:“仙師無需擔憂。”
“什麽?”
沈見越眼簾稍擡,投向她的視線有些陰沉,只說是他已經知道了這事,讓她盡快離開鎖妖樓,以防麻煩纏身。
池白榆應好,當着他的面出了樓門。又耐心等了會兒,确定他上樓了,才悄無聲息地潛入鎖妖樓。
他倆說話的這段時間裏,三號房的房門一直被撞得砰砰作響。
她審準空隙開門。
門內,裴月烏正高舉起拳頭要往門上砸。
那拳頭險些落在她頭上,不過他及時收住,轉而攥住她的衣領。
“你什麽意思?”他怒聲質問,“故意把我糊弄到這兒來,找死?!”
池白榆感覺自己成了撐衣杆上的一件衣服,輕飄飄的,随時可能被他丢擲出去。
不過她一早就想好解釋,沒露怯,反而冷笑一聲:“哦,為着你考慮也算找死。那麻煩你下回說清楚些,省得我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裴月烏聞言一怔,狐疑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你願意怎麽想就怎麽想。”池白榆別開眼不看他,“今日才知道什麽叫好心當作驢肝肺——要不是看在你幫我找着東西的份上,我會管你?”
她說得含糊,裴月烏的火氣一下消了大半,換之以懷疑。
他緊擰着眉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好心當作驢肝肺,無緣無故把我關進這兒,這就是你的好心?”
“我——”池白榆僅吐出一字,忽又改口,“算了,沒什麽好說的。”
裴月烏反倒急了,問:“你說不說!”
池白榆睨他:“我一進來何話都沒說,就被你揪着領子罵一句找死,現在又要我說話。當我是什麽,簽筒裏的簽嗎?搖兩下就必須得給你吐出一句話來?”
“你!”裴月烏緊擰起眉,片刻,他松開她,眼神往旁瞟,“剛才是我不對,跟你道歉。但無緣無故被推進來鎖着,誰能不氣?”
看出他的神情間略有些愧疚,池白榆捋平衣襟。
能愧疚就對了。
還有更愧疚的等着你。
她順勢往下說:“剛才也是情況緊急,要不是及時關門,恐怕得打起來。”
裴月烏狐疑看她:“為何?”
“方才來的,是關在二號房裏的狐妖——你知道他麽?”
裴月烏登時明了。
畢竟能有“不得無事擅闖旁人房間”這條規矩,跟那姓沈的狐妖也脫不了幹系。
當日有個妖囚想闖入畫境,結果與那狐妖打起來,險些毀了這整座鎖妖樓。
聽聞那狐妖疑心極重,看誰都心存警惕。一旦靠得近了,便會以為要謀害他。
那叫述和的跑前跑後忙了幾月,解決此事後,最終定下了這條規矩。
聽了這解釋,他意識到她的确是為他考慮,一時心緒複雜。表現在臉上,便是又擰眉,又亂瞟,一會兒張開嘴,一會兒又咬緊牙,吐不出半個字。
就這麽不自在地遲疑許久,他才說:“你別不是進來的時間太短,忘了我是什麽人?一個犯了重罪的妖囚,又何須記挂操心這麽多。”
勉強聽得出是在謝她,不過說得極為別扭。
說真的,池白榆都有些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妖囚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她真想問問他犯了什麽罪。
沒聽見她出聲,裴月烏瞥她一眼,狀似無意提起:“方才聽他叫你仙師。”
“哦,是這樣。這樓裏面的情況有些複雜,你知道嗎,每個人的狀況和心态都不一樣,看事物的角度也不同。就好比你看那片葉子——”池白榆指着不遠處的樹,開始胡說八道,“你看着是什麽?”
裴月烏一怔:“枯了?”
“你看着是枯的,我瞧見的卻是它缺了一角。差不多就是這原因,你看我像獄官,他看我像仙師——以後你就慢慢懂了。”
裴月烏被她繞得有些暈。
他感覺她好像解釋了許多,可似乎跟他問的事又有些不搭邊。
像是在胡言亂語。
但他又不想被她看出來自己根本沒聽懂,便只板着張臉“嗯”了聲。
池白榆又問起另一事:“你說能找着那狼妖,那要怎麽找?”
“追蹤妖氣。”裴月烏環視四周,最終望向左前方,“它往那處去了。”
池白榆打量着他。
這妖的嗅覺似乎挺不錯。
現下勉強穩住他的情緒了,她又道:“我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辦妥,得出去一趟,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成麽?”
“又有事?”裴月烏蹙眉,“是述和還是那惡鬼?竟将你當不用吃草的馬使了,什麽事都要往你身上堆?”
池白榆扯開一點無奈的苦笑,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也是沒辦法。”
裴月烏臉色略微好轉,眼底甚而流露出些許同情。
“那你快些。”他道。
“我盡量。”池白榆走出幾步,突然停住。
狐妖的嗅覺靈敏,現在過去,只怕樓梯都沒上,她就會被沈見越發現。
她想了想,又轉而看向裴月烏,說:“對了,之前沒想到你竟然那麽厲害,還能追蹤到千裏之外的妖氣。”
“是麽?”裴月烏別開眼,指節搭在鼻梁上蹭着,“也就那樣。雖然沒什麽人能做到這樣。”
“可惜我沒這天賦。”池白榆微嘆一氣,狀似無意提起,“你那麽厲害,是不是什麽情況都能追蹤到任何人的氣息啊?”
“嗯。”聽見“厲害”二字,裴月烏将臉別得更過,“算是吧。”
“那若這樣呢?”池白榆假意擡手兩揮,又道,“剛才我施了妖術,應該能藏匿住氣息——你還感覺得到嗎?”
裴月烏瞥她,笑了聲:“你藏住什麽了?雖說沒探着妖氣,可氣息半點兒沒少。你現在翻過三座山,我也能找着你。”
“或許是你追蹤氣息的本事太厲害。那要不你做個示範,也讓我瞧瞧什麽妖法才能擋住你這追蹤的本領。”
“這還不簡單。”裴月烏擡手便送出道妖氣,“有了這法術,天底下不論何人——便是我,也探不着你的氣息。”
那妖術落在身上,池白榆沒半點兒感受。
她道:“果真厲害,我自己都探不着了。可惜現下沒空,沒法跟你學。等我解決了要緊事,再慢慢跟你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