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章

第067章 第 67 章

懲戒室。

剛推開房門, 沈見越就感覺到房中湧動着一股強大的氣息朝他襲來,幾乎要震碎他的魂魄。

他不适地後退了步,站在門外警惕望向裏面。

這是他第二次來懲戒室。

頭回來時, 他以為所謂的“懲戒室”會是個擺滿刑具的地方。

但跟他想的不一樣,房中布置得格外簡潔, 保持着述和的一貫作風。

看起來就和尋常可見的普通廳屋差不多。

而眼下,沈銜玉和那道人就坐在房屋的兩側。

他們的頸上箍着一個銀圈,銀圈上扣着一條長鏈,鏈子的另一端系在屋頂。

兩人都閉着眼, 雙手也被铐住, 數枚指粗的離魂釘分別釘在胸膛前的神封、神藏、靈墟等穴位。

他倆看起來正常, 但若細瞧,便會發現那道人的上方飄散着一些灰燼似的碎片, 已是魂飛魄散之兆。

沈銜玉則面容蒼白, 不見一點血色,顯然正飽受折磨。

“來了?”打量之際, 他的耳畔落下道淡聲詢問。

他斜眸望去,看見述和正取下手套。

沈見越後退數步,眼中是再明顯不過的警惕。

“在那兒說話就可以了,無需靠近。”他道。

述和疲倦嘆氣, 将那雙手套放在一旁的桌上。

“那便直接施展狐術罷。”他掃了眼沈銜玉,“許是入夢的緣故,他的心緒太不穩定, 難以承受住離魂釘。再耽擱下去,恐怕不好喚醒。”

沈見越卻是看向那道人:“他也留在這兒?”

“放心, 他的懲罰尚未結束,短時間內不會醒。”

沈見越目光沉沉地盯着沈銜玉, 許久,他道:“今日既然來了,自會用狐術,但有言在先。”

“你說。”

“等他醒了,別告訴他我來過此處。”

述和雙手一環,懶懶靠在牆邊。

“不算難辦。”他道。

沈見越郁沉着臉,有意繞開他,朝沈銜玉走去。

在他身前站定後,他望着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不過片刻,便又有些作惱地移開。

好一會兒,他擡手,指腹抵上沈銜玉的額心。

四周瞬間變得虛無一片。

并非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而是何物——甚而連黑色都看不着的空茫。

下一瞬,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兄長,我能否同你一起去?許久沒見過狐族親人,若連狐二成親都不去一趟,只怕往後再無臉面見他們。”

他登時反應過來,自己已經接管了沈銜玉的意識。

因為承受不住離魂釘的折磨,沈銜玉的意識會不斷往深處跌落,被封印在多重記憶下。

而他要做的,便是操控他的意識脫離這些封印。

聽聲音,這應該是在數百年前,沈銜玉離開沈府以前的時候。

他的思緒恍惚一陣,終是直截了當地往心口打去一掌。

墜入下一段記憶之前,他聽見了沈銜玉的應答:“此去奔波勞累,你便安心留在府中修煉。”

聲音漸遠,最終被一片鑼鼓喧天的聲響覆蓋。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慈和笑道:“銜玉,你那法子果真妙極。沒受半點兒損失,就唬走了那幫作亂的山妖。”

是狐長老的聲音。

他下意識擡起胳膊,想回握住那只搭在肩上的手。

但擡至一半,頓了瞬,最後仍舊打在了心口上。

又一層記憶破碎。

他帶着沈銜玉的意識繼續往上浮。

到第三層記憶時,四周似乎沒人。唯有冷風刮過樹葉,引起簌簌聲響。

他的手裏捏着什麽東西,很軟,摸起來像紙。

還有股濃厚的血味,從他的喉頭湧上,一點點往上漫,又被強行往下壓着。

他對這段記憶沒什麽印象——在他眼中,沈銜玉雖然眼盲,卻從未受過傷。放眼他認識的所有妖中,他這位孿生兄長是最接近成仙道的妖。

又如何會受傷。

他不作多想,擡手往心口打去。

記憶消散的剎那,他聽見遠處有人哀哭着跑來,在和風細雨中嚎道:“公子!公子!狐族也……也遭難了……公子,眼下該去何處?小公子屍首不全,狐族血親亦無人收屍啊!”

怔愕之際,那口血終是湧了上來。肝腸寸斷的痛苦襲上,直到進入下一層記憶,沈見越似乎還能感覺到那股淡淡的血氣,還有重重壓在肺腑間的沉悶悲恸。

第四層、第五層……

随着他破開桎梏,沈銜玉的意識也在不斷上浮。

到第九層記憶時,他忽感覺到一股強烈的熱意。

像是置身炎熱的夏日,但又比那更為難耐。燥熱感在內心深處燒着,似連耳尖都變得滾燙。

不僅是熱。

那熱意還燒得他渾身作癢,連骨頭縫裏都像是爬進了螞蟻,瘋狂啃咬着、四竄着。

那癢意偏還落不到實處,難以緩解。

感受到這股灼燒熱意的瞬間,他幾乎是不受控地擠出聲低哼。

意識到不對勁,他即刻想要擡手打向心口。

但他哪裏有過這種體驗,一時難耐到微躬了身,手有些舉不起來,更別說對準心口了。

他竭力想要睜開眼睛,以看清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但将眼睛睜了又睜,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睛根本就沒閉上。只不過是身處沈銜玉的意識裏,才會什麽都看不見。

無法視物令他感到了一瞬的慌亂,他開始無所顧忌地喘息,想要借此平複下狂亂的心跳。

而等他好不容易适應了眼下的狀況,又察覺到其他異樣——

周圍還有人。

他聽見了微弱的呼吸聲。

不止一個人。

至少兩個,就在他附近,呼吸聽起來同他差不多,急促、壓抑、發顫。

還有衣料摩挲出的聲響。

同樣處在異常狀況裏的,還有他——準确而言是沈銜玉的尾巴。

他鮮少見兄長露出尾巴,依他的說法,成仙需先化人,一旦選擇化人,就應盡量抑制住妖形。

但現下,這些尾巴跟瘋了似的,每條都又熱又癢。

他不清楚左旁到底坐着誰,可這些尾巴的行動根本不受控制,正緩慢往那兒探去。

這到底是什麽記憶!

別說幫沈銜玉喚醒意識,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意識都快崩潰了。他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拆開,再把這些亂竄的尾巴給剁了。

煩躁所致,他一下恢複了氣力,擡手就往心口打。

就在這時,有條尾巴已經探到了“目的地”。

它似乎貼上了什麽東西,使那股熱癢登時得到緩解。或許是嘗着了甜頭,尾巴尖還在不住往裏擠。

霎時間,一股不算陌生的快意順着尾巴竄上脊骨——那日仙師的手搭上他的頸骨時,他亦有過這感受。

尾巴原本要打中心口的手頓時失了穩,轉而落在肩頭。

他想要收回狐尾,不料那尾巴竟越貼越緊,甚而順着往上攀去。

雖不清楚沈銜玉的尾巴到底貼在什麽東西上,他卻借由狐尾感覺到了微弱的顫栗。

他咬緊牙,狠狠往心上打去一掌。

而就在這層記憶破碎的剎那,他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低喘。

霎時間,他的思緒倏然僵凝。

那吐息作着顫,發着抖,他卻從中捕捉到了一點熟悉。

沈見越想要聽得更清楚些,但記憶已然破碎。

他不受控地落入下一層記憶,意識卻還停留在那聲熟悉又陌生的呼吸裏。

那人……到底是誰?

恍惚間,他已經落到了最後一層記憶中。

周身格外安靜,僅能聽見燭火噼裏啪啦的炸響。

他還聞見了一股熟悉的檀香——是沈銜玉慣用的香。

氣味與聲響相融,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沈銜玉的房間。

沈銜玉眼盲,用不上蠟燭。

但他會習慣性地在房中點上兩盞燭火,為的是能有些聲響。

再一者,若有旁人來找,也能看得清。

而他似乎是坐在書桌旁,搭在桌上的手被什麽東西給壓着,已有些僵麻了。

那股麻意令人略有些不适,他動了下手指。

随後,他碰着了什麽東西。

溫熱,有些軟。

還有些若有若無的吐息落在指腹。

是人的臉。

有誰在枕着他的手睡覺。

如倏然亮起又熄滅的火苗,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可能性從沈見越的腦中一閃而過。

他擡起僵麻的手指,緩緩貼上那人的面頰。

但不過才輕輕撫了下,他就感覺身體一沉,急速往下墜去。

是沈銜玉要醒了。

他屏了呼吸,盡可能地往前探着。

只是終究沒摸清那人的長相,眼前便倏然陷入黑暗。

等他再睜眼時,一眼就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述和。

“怎麽樣?”述和問。

沈見越遲遲不能回神。

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問詢幾乎是自己脫了口:“旁人理應不能随意進入妖牢……鎖妖樓中,來了新的獄官?”

“嗯。”述和眼都沒擡,“怎麽了?”

“那人……是誰?”

池白榆趕到時,恰好聽見這聲問詢。

他果然懷疑她了!

怎麽辦?

她躲在門外,從門縫中往裏看去。

眼下看來,裴月烏的妖術的确有效,那兩人都沒察覺到她的靠近。

但情況也沒好到哪兒去。

現在她根本不知道沈見越到底看見了什麽,才會對她起了疑心,又究竟懷疑到了哪一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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