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章
第068章 第 68 章
池白榆躲在門後, 冷汗都快浸透衣衫。
她估摸着最壞的情況,就是沈見越什麽都知道了。
其實也有解決辦法,那就是以後都避着他走。
就連沈銜玉也得躲着——畢竟他倆是親兄弟。
但關鍵是避不開啊。
鎖妖樓她得來吧, 萬一沈見越就堵樓門口找她麻煩,那她又能往哪兒躲。
遁地嗎?
還是得想辦法糊弄過去。
快, 動動腦子!
沈見越現在應是在懷疑她就是那個新來的獄官,且是在向述和求證。
這麽看來,他或許還會相信述和的話。
那只要讓述和否定這件事就成了。
可他根本沒有否定這件事的理由,而且他現在就在沈見越的面前, 也聽不見她的心聲啊。
她胡亂擦了下額上的熱汗, 手垂下時, 忽然瞥見靠近門口的桌子。
視線定在桌面的東西上,霎時間, 她仿佛看見了救星。
那方, 述和沒急着點頭,而是道:“問此事做什麽?”
沈見越:“有些事想弄清楚。”
話音剛落, 房間裏忽傳出聲沉悶聲響。
很輕,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述和循聲望去,看見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套掉了一只。
本來是件小事,但看見因落地而變亂的手套, 他就跟心裏紮了根刺似的,怎麽瞧都不順眼。
更何況一只落了地,一只還在桌子上。
沈見越也瞧見了, 只當他剛才沒放好,掃了眼就又移回視線。
他陰沉沉地問:“你還沒說, 新來的獄官到底是誰。”
“等會兒,東西掉了。”述和轉身朝門口走去, 撿起那只手套,先是用妖術除淨上面的灰塵,再放回桌上,又仔細捋平整。
沈見越看在眼中,神情越發不耐。
一只手套而已,到底要捋到什麽時候。
他頗不耐煩地開口:“你是在用嘴撿?擺只手套應該不耽擱你說話。”
述和疲倦擡眸,掃他一眼。
“會分心。”他道。
他仔細整理好手套,正要回去,袍角忽然被拽了下。
他頓了步,斜眸望了眼門口。
沒人,只露出一把鑰匙——是他給池白榆的那把。
眼見那鑰匙晃了兩下,述和移回視線,手指微動。
下一瞬,門外突然憑空出現一只紙鶴,搖搖擺擺地飛進來。
他當着沈見越的面接住,再拆開。
掃了眼什麽字都沒有的白紙,他擡眸道:“雁柏找我有急事,在樓下茶室。你等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沈見越面露不悅。
一句話的事,何至于拖到這時候。
但不等他開口,述和就已經出去了,順便帶上了門。
述和說是去茶室,出了門,卻帶着池白榆往另一邊走,轉而進了旁邊的藏書閣。
藏書閣寬敞,卻不算亮堂。
池白榆大致掃了眼,書架上的書她一本都看不懂——要麽是些古怪的符文,要麽是全然陌生的文字。
經過某幾排書架時,她甚而聽見了一陣低啞的嘶鳴,像是在書裏關了什麽東西。偶爾又會聽見悠揚微弱的輕吟,仿佛在引誘着她将那本書取下來。
注意到她的視線,述和在旁道:“那書是用鲛人的血所寫,最好別離太近——找我何事?”
池白榆移回眼神,斟酌着說法。
她其實不大确定述和會不會幫她圓謊——畢竟這是件麻煩事,而他雖然做事仔細,卻也怕麻煩。
但眼下就算不确定也得試試了。
她有意看了眼門口,擺出副餘驚未消的模樣,問他:“沈見越剛才和你說了什麽?”
“問起你。”
“我?”
“他問新來的獄官是誰。”
果然。
他差點就把她給說出去了。
池白榆張開嘴,似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述和猜出她心中所想,淡聲開口:“不想讓他知道此事?”
池白榆道:“之前伏雁柏讓我用剜心刀,但沈見越疑心太重,根本靠近不了。我以為他會一直待在畫境,又聽說他一直想學畫,就扮成了外來的畫師。卻沒想到……而且他似乎很讨厭無荒派的人。”
“那是自然。”述和道,“當日慫恿沈家人扒他皮的道人,便是出自無荒派。”
池白榆心一沉。
要是先前她還有和沈見越坦白的打算,那這會兒也全沒了。
她又是唬他,又是從無荒派來的卧底——盡管是連那幫道士都不知道的編外人員,一件件疊起來,他估計得把她直接丢進那青面怪物的嘴裏,嘎嘣兩下嚼了。
“他好像已經在懷疑我了。”池白榆頓了瞬,忽擡眸看他,“對你來說,最省事的法子應該就是直接告訴他吧?”
述和微嘆一氣,倦聲道:“他疑心重,要想瞞過他并非易事。況且若等他往後再知曉實情,恐怕會有更大的麻煩——他既然向我問起此事,想來對你應該已經有了幾分在意。”
雖在問她,他心底卻早有了答案。
那日去找她和伏雁柏時,他恰好撞見守着她的沈見越。
僅從提防他的那副架勢就足以看出,這骷髅鬼已将她視為了自己人。
若是為了剜心,這也算得件好事。畢竟沈見越對她越在意,用剜心刀積攢到的血怨之氣就越多。
但要是時日再久些,恐怕會出大問題。
池白榆道:“你也說了僅是幾分在意,要是感情真好到足以忽略這些,我也就用不着擔心了。”
沈見越現在對她好,是因為将她奉為了仙師。但要是知道這些事都是在撒謊騙他,很可能會挑起更多怒火。
述和卻道:“感情再好些,怕是更難解決。”
池白榆一怔:“為何?”
述和沒直接解釋,而是問:“若鬼想要吃什麽,會如何做?”
“讓生者供奉?”
“食物一旦供奉給鬼魄,便會失了煙火氣。哪怕再味美,也會變成幹柴般的死物——此為一,再一者,若鬼想要錢財?”
“燒紙錢吧,或是燒些金元寶。”
“若要奴仆侍奉左右?”
“……燒紙人。”說出這話的瞬間,池白榆臉色微變,心沒來由地一顫。
若說剛才她還只是出了冷汗,這會兒就跟溺了水般,憋脹到幾乎出不了氣。
不論是食物被吸食走鮮活氣,又或燒錢燒元寶,鬼想要的東西,似乎最終都成了沒生命的死物。
“你應明白了。他已非活物,哪怕頂着張人皮,皮子底下也是鬼魄。人鬼有異,并非是句信口胡言的空話。鬼物的感情、理智,甚至于所思所想,都是海上的一艘船,平日裏瞧着風平浪靜,但哪怕丁點兒變動,都足以掀起不小的風浪。”述和緩聲說,“除此之外,他若在意何人何物,且在意到了一定程度,便只會想着将其化作同類——這類情緒甚而會壓過他的理智,成為一種難以克制的本能。”
這話說得可真含蓄。
所以鬼表達在意的方式,很可能就是直接殺了對方,将其也變成鬼嗎?
這感情誰承受得起。
池白榆扯了下嘴角,卻沒能笑出來:“這事兒崗前培訓的時候怎麽不說。”
而且看他這樣,應該是不打算幫她瞞住沈見越了。
述和思忖着,若幫她瞞下此事,那她和沈見越的來往必然只多不少。如今沈見越對她已經多有在意,繼續與那鬼深交,風險只會越來越大。
思及此他道:“或許趁機坦白,順便與他拉開距離。哪怕受些憎惡,也好過與鬼深交。”
這話聽着簡單,但池白榆覺得他顯然低估了沈見越的頑固程度。
見他不願意,她轉眼就想出辦法:“聽你一說,的确難處理得很,我也不想總拿這些事麻煩你。但剜心一事是伏大人交給我的差事,也不能就這麽放手不幹。這樣,我還是去找一趟伏大人,或許他出面更——”
“只此一回。”述和忽道。
池白榆看他:“什麽?”
述和略有些頭疼,但還是面容平靜道:“我會幫你瞞着此事,但只此一回。”
“唉……”池白榆垂首,只偶爾挑眸瞥他一眼,“可你不是說挺麻煩的嗎?你要是不願意,也不能為難你,總感覺不太好。”
“……”述和雙臂微環,倚在書架上,“并非不願,我——”
一句話還沒說完,門口忽然傳來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倏地捉住池白榆的胳膊,将她往身後拉去。
書架上方全是镂空的,光靠幾本書根本擋不住人。池白榆反應也快,趕在來人推開門之前,躲在了一邊的書桌底下。
幾乎是在躲進去的同時,她聽見門口有人道:“怎麽是你?太晦氣,開門就撞見副死人臉——就你一個人?”
聲音清清冽冽,說話也快,哪怕她只跟這人打過一回交道,也聽出了是裴月烏的聲音。
“……”他怎麽找到這兒來了?!
不是讓他在三號房裏面守着的嗎?
述和似乎極不願搭這人的茬,極為敷衍地“嗯”了聲,連多說句話的打算都沒有。
裴月烏“啧”了聲,箭步流星地往裏走,語氣躁怒:“你這表情什麽意思?要打一架不成!”
述和從肺腑間嘆出口長氣。
“不過有些疲累,何必多想。”他頓了瞬,補了句,“你倒是整日有精神得很,來此處做什麽,別告訴我是為了看書。”
“找人。”裴月烏下意識環視着四周,剪得有些短的馬尾掃來晃去,“新來的那獄官呢?你見過她沒?”
述和聞言,不着痕跡地掃了眼躲在桌下的池白榆。
池白榆一臉正經地望着他,又指指外面,示意他快想辦法趕走這人。
“不知。”述和移回視線,“找她何事?”
“此事與你無關。”沒探着什麽氣息,裴月烏轉身欲走。但還沒出門,就感覺到一陣森然鬼氣正在迫近。
他眉心一跳,眨眼間就化出把劍,拎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