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072章 第 72 章

是個年輕衙役, 捂着受傷的右臂不住叫喚。

那往大堂跑的狼也變成了人,更瘦些,變成人時還在着急忙慌往前逃, 兩條胳膊兩條腿都撐在地上,險些摔着。

不過他沒能跑掉。

剛往前跑了幾步, 他就被突然襲來的妖氣精準拴住了脖子,扯到了前院裏。

裴月烏還沒忘記此行的目的,扯着他的衣領子便問:“狼妖躲在了何處,我的玉呢?”

“狼、狼……玉、玉、玉……”衙役打着哆嗦, 舌頭跟抻不直似的, “不、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們、我們大人在、在裏面, 你、你——”

他面色慘白, 顯然受着了大驚吓,下一瞬竟活生生吓暈過去。

那地上的衙役也已昏死過去。

池白榆蹲在他身邊, 盯着地上的影子說:“他是活人。”

幾個活人,卻被困在這衙門裏,又被下了狼族血咒。

難不成是和那幫狼群有什麽恩怨?

“走。”裴月烏一門心思全在那塊玉上,“進去問問。”

一進衙門大堂, 他倆就看見了衙役口中的“大人”。

作知縣打扮,端端正正坐在堂上,手裏捏一塊驚堂木。

看着嚴肅又威風。

但細瞧就發現不對了。

那知縣像是具被強行固定在堂上的木傀儡, 因為坐姿太過端正,額上都已滲出薄汗了。

可他仍是一動不動, 僅有眼珠子轉來轉去。

看見他倆,他眼中顯露出明顯的懼意, 可仍舊沒動,只顫聲問道:“來者何人?!”

裴月烏沒心思跟他廢話,直言:“躲在這衙門裏的狼妖,去了哪兒?”

眼下正是雪天,那知縣的手已經凍得皲裂,卻出了一臉的汗,不住往下滴。

不過比起看見他倆就躲去一旁的幾個衙役,他倒要鎮定些許,說:“你們是誰?此處從沒來過外人,要找那些狼……狼妖,有何事?”

裴月烏頗不耐煩地反嗆一句:“偷了我的東西,不該來找?”

知縣吓得渾身一抖,卻還是一動不動。

他閉起眼,臉色白了又青,半晌才說:“我……我會讓人遞信,但你們得去牢裏等着。此處,此處不接待外客。”

話裏話外,明顯在怕他倆。

“牢裏?”裴月烏冷聲道,“那不若将此處鬧得天翻地覆,也省得你遞信!”

知縣又是一驚,聲音已抖得快聽不出在說什麽了:“你們在這兒,它們不……不會出來。”

裴月烏還想說什麽,卻被池白榆拉了下。

她壓着聲說:“那知縣應該是被強行鎖在了這兒,不如先去牢裏等着,也免得把這人吓暈。”

她看得出來,這知縣極其懼怕外人,不過他似乎能聯系上那幫狼妖。

狼妖現在不願出來,只能先讓他幫着搭把手。

裴月烏已是雙眉緊擰,眼見就要發火。

但最終到底忍下,點了點頭。

那知縣叫了個衙役出來,領着他倆去了牢房。

說是牢房,就跟暫時的住處差不多。打理得幹淨敞亮,比起其他都快塌了的舊屋好上許多。

那衙役顯然也怕他倆,哆嗦着引完路,又将他倆關進牢房,給房門上了鎖後,便忙不疊跑了。

他走後,池白榆觀察起那鎖。

倒是好撬,也不怕真被關在這兒。

她正打量着,餘光忽瞥見斜對面的牢房裏有什麽東西在動。

池白榆擡眸望去,對上一雙幽綠的雙眸。

下一瞬,她聽見陣輕笑:“竟是你,怎的淪落到了此處。這回不取孩兒眼,改拿驚堂木了?”

滄犽?

認出對面牢房裏的人後,池白榆攥着兩根欄杆,從欄杆縫隙間往外望。

“你又怎麽會在這兒?”她問。

問出這話後,她才發現他竟受了傷。

而且傷得還挺嚴重,右頰上有好幾條血口,最滲人的一條傷在左眼,從眉骨往下,一直到面部中間。

身上的傷也不少,看不出有多少傷痕,但衣裳幾乎被血浸透了。

他傷得這般重,人看起來卻仍舊松泛自在。

他倚坐在牆邊,一腿曲起,另一條腿伸得随意。

“在牢裏,自然是被關起來了。”他笑了聲,“總不至于在此處請客吃飯。”

“誰?”原本在觀察牆角的裴月烏聽見聲音,突然站起,三兩步走過來。他蹙眉看着滄犽,毫不客氣地問,“你誰?”

“原來今日還多了個幫手。”或因傷痛,滄犽說話有些有氣無力,卻還有閑心打趣,“着急打探別人的底細前,是否要先自報家門?”

裴月烏“嘁”了聲,看見那雙幽綠的眼眸,他臉上的表情更為難看。

“狼妖?”他問。

“嗯。”滄犽阖眼,似是在小憩。片刻,他才又疲倦擡眸,這回看的是池白榆,“你那伏大人倒是心系屬下,千裏迢迢趕過來鬧這一場。想來他現下也不算好過,不知性命尚在,可有魂飛魄散的趨勢?”

“這又跟那姓伏的有何關系?”裴月烏躁惱問道。

池白榆卻聽明白了。

合着他這身傷都是跟伏雁柏打出來的?

“你倆為何要打,你不是幫他找到東西了嗎?”她問。

當時聽述和說起這事,她就覺得奇怪。

再怎麽着滄犽也幫着找到了“孩兒眼”,就算不謝他,也不至于動手吧。

但當時忙着去觀測陰氣,便沒問。

滄犽:“或許是不信我。認為我幫你找東西,是為騙取你的信任,想問我到底藏了什麽心。”

他這話說得坦然,卻令池白榆沉默一瞬。

她沒好意思說,其實她也不太相信他。

甚至到現在都有點懷疑。

“騙取信任?”一旁的裴月烏不快道,“他拿什麽騙你的?又要論上此事了,你替那姓伏的辦事,整日勞累不說,還得處處提防?”

池白榆沒看他,只道:“僅是懷疑,何至于鬧成這樣。”

“惡鬼行事,向來率任——想來你也有所察覺。”滄犽随手擦去眼皮上的血,“此事與你也扯不上幹系,我和他先前就有矛盾,不過借題發揮。”

“那是當然。”裴月烏雙臂一環,語氣不快,“自個兒動的手,也推不到別人的頭上去——你說是吧?”

他瞥一眼身旁的人。

池白榆卻沒動,視線定定望向一處——

滄犽伸在地上的那條右腿,也受了傷。

昨天她遇着的白狼,同樣是傷了右後腿。

看位置,似乎也差不多。

是湊巧還是……

“喂,”裴月烏歪過頭來看她,蹙眉,“可還聽得見我說話?”

池白榆這才看向他,盯他片刻,她道:“把臉擦一下。”

裴月烏倏然後退幾步,擡起胳膊就遮住臉:“臉上沾了什麽東西?”

“有一些不太好的表情。”

“你!”

池白榆又看向滄犽,問:“那為何又會被關在這兒?也是伏大人所為?”

“此事倒與他無關。”滄犽道,“只不過躲在這衙門裏頭的一群狼,與我向來不對付。此回遭難,恰巧讓他們審準了空子,才将我關至此處——你們又為何落入這險境。”

池白榆對他們狼群間的争鬥不太感興趣,沒多問,只道:“幫他找東西。”

滄犽視線一移,看向她身旁赤發赤眸的年輕郎君。

“沒見過此人,他不是這裏面的人,又緣何要到這兒來找東西。”

沒見過?

那這話也是在變相否認他就是三號了。

池白榆心底存疑,嘴上卻說:“具體情況我不清楚,不過奉公辦事罷了——我倆進來時天還沒黑,看那些衙役都變成了狼。還有外面大街上,那些百姓都已經死了,為何還留在這兒。”

滄犽問:“你看那些人過得可算快活?”

“終日重複着意外喪命的瞬間,沒法投胎轉世,哪裏算得快活。”

“那便是了。”滄犽輕笑,“把他們留在日日飽受磋磨的人,自然是與他們結了仇,以此報複。”

池白榆呼吸稍滞:“誰?”

滄犽沒應她,轉而道:“別離那些亡魂太近,他們至今都不願接受自己已經死了,終日盼着找到替死鬼的機會。”

“我知道,但是……”池白榆頓了瞬,“衙門裏的那些差役雖被下了血咒,卻都還是活人。”

滄犽并未直接應答,只說:“狼族向來習慣于結伴同行,但也不會仗着族群強大,而四處胡亂奔走。挑選領地時,自然要有所依仗。”

“食物?”

“是了。”滄犽輕笑,“畢竟吃素的狼分外罕見,自然要往那食物多的地方奔走——再想想,何時魚兒才會聚攏,多如蜂群。”

池白榆神情微凝,緩緩送出兩字:“魚餌。”

“現下你應該清楚了。”滄犽稍頓,“緣何那衙門裏的人都還活得好好兒的。”

是明白過來了。

有人故意留着那些衙役的性命,就是為了吊着那些鬼的胃口,讓他們知道此處還有活人。

就像是給魚抛出的餌,好叫他們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兒。

至于方才在鳴冤鼓上遇着的那條狼,應該是在提防着那些鬼。

一旦鬼群靠近,就會通風報信。

“是誰?”她問,“把這些鬼,還有那群衙役養在這兒的人,是誰?”

“我可以告訴你。”滄犽掃了眼她身旁的人,“不過不好讓外人聽見。”

裴月烏擰眉:“你什麽意思?”

“小池大人,”滄犽輕笑着送出這聲稱呼,在暗處幽幽望着她,“打開你手上那把鎖,對你而言應該并非難事。過來吧,到我這兒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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