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章

第076章 第 76 章

池白榆問:“給你這玉佩的狼妖, 是誰?”

知縣打着哆嗦道:“是……是牢裏那人。”

牢裏……

那就是滄犽了。

池白榆又想起剛才狼女說過的話——三號房裏的妖囚不止她一個。

所以拿走玉佩的是滄犽,而昨天他們在外面遇着的是狼女?

倘若只有妖囚才能離開房間,那麽他們兩個就都應該是三號了。

或許因為兩人都喜歡變換容貌出來, 又愛耍些詭詐手段騙人,伏雁柏才會以為三號只有一個, 卻不清楚到底是誰。

她在腦中理了遍思緒,又問:“那你是為了搶走玉佩,才趁他受傷把他關進了牢裏?”

“不是!不是!”知縣連連搖頭,驚得兩眼外鼓, 直冒虛汗, “這玉佩是他給我的!我沒撒謊, 真的。牢房也是他要去的!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啊!!”

池白榆怔了瞬:“這話聽着好沒道理, 平白無故地給你一塊玉佩就算了, 他怎麽還要主動往牢裏鑽?你那牢房也沒什麽特別的,沒法當作藏身的地方吧。”

知縣只說他也不知道, 怕她不信,又慌忙解釋起滄犽給他玉佩的緣由:“那狼妖說這是塊寶玉,還說有了這塊玉,就能沖破血咒, 離開這鬼地方。又讓我定要藏在這後院的廊角地裏,用什麽天地靈氣蘊養幾個時辰,等得了他的信再挖出來——剛才就是他送來了信, 說是可以把寶貝挖出來了,我這才來了此處。”

池白榆看向旁邊聽得快打瞌睡的裴月烏, 問他:“這塊玉真有這麽厲害?”

裴月烏睨一眼癱坐在地上的知縣:“半點兒妖氣沒有,哪來的那麽大造化。”

知縣聞言, 渾身顫栗不止,先是茫然喊了兩聲“不可能”,随後身形兩晃,竟要昏死過去。

裴月烏及時用劍身拍了下他的背,疼得他又龇牙咧嘴地清醒過來。

“那坐牢呢?”池白榆盯着那塊玉,“他提出要去牢裏的時候,就沒說什麽話?”

知縣佝偻着背,已是面如土色。

他絕望地擺了兩下腦袋,連氣息都變得微弱:“他……他只說,要去牢裏等人。還說若來了什麽人,也先押去牢裏。若等一刻鐘後,牢中人還活着,就……就再送出來。”

池白榆琢磨着他這話。

這樣看來,滄犽應該是故意把玉給知縣的了,又騙他這玉能解開血咒,甚而連埋在何處都說得清清楚楚,為的就是騙他來這廊角。

但為何要這般大費周章……

她正想着,忽聽見一陣微弱的嗡鳴——是從裴月烏的劍上傳來的。

視線一移,她看向他的那把劍。

暗紅的劍身瀝血,裏面似是藏了無數鬼怪亡魂,整日哀鳴不止。

她眉心一跳,忽意識到什麽:“你這劍,為何總是嗡嗡叫。”

“劍?”裴月烏尚還糊塗着,不清楚話茬怎的突然跳到他身上,他掂了掂劍,語氣如常,“哦,殺了些人,魂魄都在裏面。劍境裏裝了地府的鬼火、碎魂水和拔舌的鈎子、烹身的油,鬼魂受了折磨,自然得叫——他拿了我的東西,待會兒也得把他送進去。你快些問,省得誤了時辰。”

“……”這是帶了個随身地獄嗎?

腹诽了句,池白榆又看向快被他的話吓得昏死過去的知縣,瞬間了然。

滄犽是故意拿了裴月烏的玉,為的就是把他騙進這裏。

而之所以讓知縣把玉埋在這兒,多半是看她也進來了,又知曉她也在找狼群,便順水推舟,好讓他倆和知縣撞上。

裴月烏行事沖動,用好了就是把利劍。

要是知縣就這麽死了,要麽被鬼差帶去地府,要麽和外面的百姓一樣,重複着身死時的痛苦。

但如果被裴月烏殺了就不一樣了。

死在他的劍下,知縣的魂魄便會被鎖進劍裏,屆時日日飽受折磨,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這得是有多大的仇恨。

池白榆問知縣:“将你們困在這兒的,也是他?”

知縣卻搖頭。

他不知想起什麽,臉色白了又青,竟又要昏死過去。

這回裴月烏直接将劍打在他臉上,打出一道赤紅血印。

知縣疼得直抽氣,時不時就往右旁小山丘的墳堆看一眼,說話也在打哆嗦:“是,是另一個狼妖,是個——”

“狼女。”池白榆接過話茬,“是嗎?”

知縣擦去額上冷汗,點頭。

“不過是得罪過她一回,竟要被報複到這種地步!兩位貴人,兩位貴人!”他膝行着靠近池白榆,臉上劃過短暫的憤恨,随即又盡數換作懼怕,“求求你們,救救我,救救我啊!玉是假的,最後的生路也沒了,可我實在待怕了,不知要熬到什麽時候……”

對上那雙熬紅的眼,池白榆往後退了步,道:“你說救你,可我至少得知道你怎麽得罪她了。”

“就是,就是……”知縣哽咽着,不住揩去淚水,“當日城中鬧狼災,您也看見了,那些百姓可都是被狼給害死的。一開始死的人少,不光人,雞鴨牲口也都死的死,傷的傷。我官職雖小,卻不能任由狼災生亂。後來我趁那有幾分道行的狼女離開,從外頭請了些道士、獵戶,把那些狼全給解決了。我以為此事就算了了,誰知那狼女竟狠心報複,将百姓全都殺了。連道士都不是她的對手,我等也被她困在此處,中了惡咒,白日變狼,晚上才能堪堪變成人。可……可他們都瘋了,白日裏做畜生也就算了,夜裏竟還想吃人!兩位貴人,求你們一定要帶我離開這兒,救命的恩情,沒齒難忘啊!”

池白榆耐心聽着。

這事聽起來,似乎的确是狼傷人在先,他們想法子解決在後。

但這又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不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還是騙人。

她斟酌片刻,她忽道:“我們可以帶你走。”

知縣大喜,竟開始磕頭,連聲道謝。

裴月烏看她一眼,面容躁惱,似想說什麽,但最終忍下了。

池白榆只當沒看見,忽從懷裏取出一枚銅板。

“但有條件。”她遞出那枚銅板,“你來擲這枚錢,若是有字的那面朝上,就跟我們走。但要是花紋在上……抱歉,你也知道外面兇險,我不想一個倒黴透頂的人跟在身邊。”

知縣只覺荒謬,笑意僵凝,眼睛也瞪圓了。

不過片刻,他就又扯出難堪的笑:“貴人您別說笑了,生死大事,怎可——”

“你要不願就算了。”池白榆作勢收手。

“別!別!我抛,我抛。”知縣忙取過銅板,死死攥在手裏。

他咽了口唾沫,好半晌,才顫抖着抛起銅板。

銅板高抛而起,三人的視線同時牢牢鎖在上面。

在銅板落地的剎那,知縣及時伸手一捂,蓋在了掌心底下。

他又擦了把熱汗,小心翼翼地擡起一點兒,觑了眼。

“是字是花?”池白榆問。

知縣的臉抽搐了下,又擦去額上的汗,大笑:“是字!是字!兩位貴人,咱們走罷。”

說着便要起身。

“等等,”在他攥着銅錢站起之前,裴月烏将劍壓在他的手背上,“把手拿開。”

知縣賠笑:“真是字,生死攸關的大事,我又怎敢當着兩位貴人的面作假?”

“拿開!”

“好,好。”知縣又擦了下頭,嘴角抽了兩下,随後緩慢擡起手,“您二位看,我都說了是字。”

“這不是花嗎?”裴月烏躁惱,“當着人的面睜眼說瞎話?”

“什麽?”知縣慌亂垂眸,卻見地上的銅板果真是花面朝上,霎時間臉色大變,“不可能,我明明——”

“你明明偷着把銅板翻了一面是吧。”池白榆說,“要不再翻一次看看?”

知縣慌忙翻過那銅板,卻見另一面竟也是花。

他來回翻看兩遭,倏然擡頭,死死盯着她。

“你這——你這——”他想罵什麽,但那把劍就橫在脖子上,到底忍下了。兩行清淚一滾,他顫着聲說,“若不願出手相助,何苦拿這騙人的手段作踐我!”

“是不打算幫你。”池白榆望着他,“可你方才不也說謊騙人了嗎?”

知縣一僵:“你……你胡說八道!我怎的騙人了?方才所言,句句為真!”

池白榆撿起銅板,揣進袖袋裏。

“你不知道嗎?”她說,“你撒謊的時候,眼睛總愛往一處瞟,臉會抽,還總忍不住搓手指——別說我胡言亂語,方才你騙我是字面朝上時,便是這樣。”

“你——”知縣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差點就這麽癱倒在地。

但裴月烏一劍打在他背上。

“好你個賊人,膽敢撒謊,竟還想倒打一耙!”他一掌按住他的頭頂,壓下戾眼,“既不願說實話,那就把你的腦子挖了,也好親眼看看到底實情如何!”

腦中傳來一陣刀砍斧劈的劇痛,知縣大叫一聲,痛哭流涕道:“我說,我說!別打了,別打了,我都說,都說!”

裴月烏看一眼池白榆。

後者道:“讓他說。”

他松開手。

知縣趴伏在地,許久才緩過神。

“我……當年……”他艱難開口,“是我剛來不久,難以忍受這苦寒之地,又聽聞……聽聞山上有狼群,便讓人去打了兩只回來,剝了皮做衣袍。後來城中的富貴人家也都請了獵戶進山。再往後,便是百姓貪食狼肉……是因為這事,才有……才有野狼傷人的事出現。有了狼傷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請了獵戶進山。但我沒想到,那狼群裏頭竟有只狼妖!我也沒打算害它們,您瞧——那後山上的墳堆子,可都是我一鍬一鍬挖出來的。但誰能想到那些狼死了,魂魄還在,整日跟着那狼女守在這附近。”

這老狐貍,原來是瞞下了狼群傷人的前情。

池白榆卻道:“要是沒有狼妖,你就該心安理得地繼續殘殺狼群了,是嗎?”

聽了他這話,她才想起一件事:頭狼不僅要領着狼群行動,還會分發食物。

但兩回碰着狼女,她都是自己吃了東西,沒給身後的狼群分過。

現下看來,原是因為那些狼早已死了,都只是鬼魄,故而不需要吃東西。

知縣還想說什麽,忽從右旁傳來陣轟然巨響。

他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的圍牆轟然倒下。漫天煙塵與碎雪融在一塊兒,揚塵中,漸漸浮現出一道蹒跚而來的身影。

那身影看起來灰蒙蒙的,還一走一踉。

是鬼!

池白榆倏然站起。

這府衙四周原本應該設了結界,但現下圍牆一塌,結界也毀了。

緊接着,第二道、第三道……無數道鬼影出現在斷裂的圍牆外,蜂擁而至。

那知縣也看見了,吓得臉色煞白,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

他慌忙求饒:“兩位貴人,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知錯了,知錯了!快些帶我走吧!”

他說着便要抱住池白榆的腿,只是還沒挨着,手掌就被一把劍從上至下貫穿。

他慘叫一聲,哀嚎聲在半空回蕩,頃刻間就吸引了鬼群的注意力。

裴月烏從他手裏搶回玉佩,拔出劍,捉住池白榆的胳膊。

“走!”

他剛落下這字,就從雪夜中竄出道迅疾的灰影。

是條狼。

比方才那條灰狼要大了許多,身上的傷也更多。

那狼徑直沖着池白榆而來,咬住她的裙角,随後往前一撞,使巧勁兒将她馱在了背上。

晃動間,池白榆為着平穩,只得松開裴月烏的手,轉而伏身攥住了那狼的鬃毛。

只是剛坐穩,灰狼就朝着一處飛快跑去。

裴月烏大驚,收了劍便緊跟而上。

“死畜生!要往何處跑!”他抑制不住地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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